第2章 交易
作品:《重生后跟反派前夫HE了》 青年,正是活生生的、暴怒中的、眼角眉梢更多些张扬与霸道的沈潮。
谢知非放开神识,遍扫周遭——
日月双悬,彩霞铺地;翠绕朱围,霭香活水;结采飞云,摇光浮玉。
正是沈潮顶替那风流魅惑、性好奢靡的元婴散修“金焰散人”时所居洞府。
沈潮的脚下,是粉碎的道侣契玉。沈潮掌心正颗颗砸落下血珠,火红玉屑被染得更加殷红刺眼。
沈潮的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把他生吞。
他回到了与沈潮断契这时!
这会儿,他将满二十三;这一日,他与沈潮积累了三年的矛盾,被苏御一道传讯彻底引爆。
他的十七弟快满三岁了,马上可以接受谢家传承。自归元宗告假归家,他首要的便是护持十七接受传承,其次是参加十七的生日小宴。
谢家曾被元婴后期修士以寿元为代价施咒,子弟天赋越高,破境时越易陨落。十七郎身具异灵根,在胎中便要突破练气,本该无法降世。全赖沈潮三年前不惜代价为他化去死劫。
因此,十七一家成了族中唯一对沈潮敬爱多过惧怕的,沈潮亦在谢家第五代里独喜十七。
对于十七的生辰,沈潮颇为期待——他刚归家,沈潮便笑说早备了好东西。
沈潮连日的笑容,消失在一道传讯中:
“寻得一处古修遗迹,外部阵法已经高深莫测,内里想必更是危险重重,然风险越大机缘定然越盛,兄莫要错过,速来相助。——弟,苏御。”
他只得交代堂叔,务必等自己归来再行传承。至于十七的生辰小宴,他怕是赶不上了。
沈潮大怒,欲教训一番“胆敢差遣本座夫人”的苏御。
沈潮与他乃道侣,自是一体。沈潮跟苏御结仇,势必牵连谢家。
前世的他,虽不知苏御有个仙家本体,但也由诸多事迹印证过苏御的主角身份。跟苏御作对的人,皆会因种种缘由、巧合,甚至是离奇的事付出代价。他不得不阻拦沈潮。
他越是表现得苏御碰不得,沈潮便越是怒不可遏。
“本座今日便叫你知道,你究竟是谁的人!”沈潮不顾他的反抗,强行将他掳至洞府。
他对沈潮积年累月的压迫,也终于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
不告道侣,独自碎契,将一人承担修为反噬。他沉默着打算结束这段缘于沈潮胡乱宣示主权、他迫于名节答应的关系,以此偿还沈潮三年间对谢家本不该有的付出。
岂料灵力才触及承载道侣契约的玉佩,就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碎裂之声。
“想跟本座两清,别做梦了。”沈潮手掌摊开,玉屑簌簌而落: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无、可、能!”
竟是一语成谶。
上一世,到死,也没两清成。
这一世,他亦不可能放开这唯一能杀死苏御的人。
滴答、滴答。
目光落回玉屑,又从滑落的血珠看向沈潮的手。鲜红裂纹从指节开始,爬满了沈潮半个身体,直到脸上。沈潮眼带狂怒地盯着他:“道契方碎就在本座面前走神想你那好师弟?本座真是纵你太甚!”
锁链飞来。
前世,他在沈潮捆住他,又震碎他法袍时,召剑贯穿了沈潮丹田。真伤到沈潮那一刻,他不是没有后悔。沈潮是因为独自承担了所有修为反噬,才会连他的一剑都避之不及。
可见到沈潮不可置信的眼神时,前世的他便压下脸上所有动摇:
“这是你一直以来专横妄为,强人所难的代价。”
沈潮脸上果然浮现出遭他背叛般的灰败神色。他看清了,便对自己说:
“没有错。”
今生回想,他依然会说:“我没错。”
那是基于前世全部的信息,他能做出的,最能护住谢家和沈潮的决定。
本以为这样便足以断掉他们之间的纠缠,没想到沈潮伤才好一点,又像不记得被打痛的感觉一样,再次找来。
眼看自己的衣服即将因为不同原因又要沦落到前世的下场,谢知非没有召出法器,只快速道:“我并未在想他人,我在想你我之间的事——”
沈潮急停。
沉默片刻。
“又想出什么跟本座撇清的新法子了?”沈潮控制锁链又近几分。
谢知非险些撞进沈潮怀里。沈潮的手不客气地把住他的腰肢:“说。”
谢知非顺势凑近沈潮耳畔:“沈真君不是一直想要我用置于气海内的方式,为你蕴养那法宝么?我应允了。”
沈潮一震,握住谢知非的肩膀将人拉开,一手抬起那张苍白面孔,惊疑不定地望进谢知非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神情深静,如不兴水波的幽潭,绝无半点戏谑玩笑之意。
更何况,以沈潮对谢知非的了解,对方绝不是在这种场合下会开玩笑的人。
沈潮强悍神识大肆入侵,在谢知非体内横扫一圈竖扫一圈,扫个没停,语气焦躁道:“又有了不惜代价对你们谢家下咒的修士?这次是什么修为?本座竟都探查不出?!”
谢知非本因他又用神识随随便便侵入自己体内,不容自己反抗地乱扫而恼怒,可看见沈潮脸上的紧张,思及他于反噬剧痛中,竟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怒火不由一滞。
谢知非徒然叹息一声:
“沈真君,还请撤回你的神识,没有咒,我不过想与你谈笔新的交易。”
沈潮脸上仍带愠色,眉宇紧绷,目光像在观察病人有何症状,但是收回了神识。
说起与沈潮的初识,是沈潮看穿了他的体质,擒他去修复一件说是法宝的东西;沈潮给的报酬是,压制谢家的血脉诅咒,护他筑基。
后来沈潮找上他交易:如果他继续帮忙修复法宝,沈潮便帮谢家其他子弟压制诅咒,还承诺待修为亦达元婴后期,为谢家根除诅咒。
交易期间,沈潮多次表露想他将法宝纳入丹田蕴养的渴望。
前世他视那团黑气为邪物,怎么可能让它入体。
沈潮越热切,他越厌恶它,始终只肯以秘法在体外修复。
直到沈潮身死。
哪有什么需要修复的法宝。
那是沈潮至死不肯用的东西。
那是沈潮的,没能长成的第二元神。
沈潮曾说,将法宝养在气海之内,远比经由他通明净体过滤的灵气在体外修复更好——前提是他不能对法宝心存恶念,所以沈潮不能强求。
前世他只奇怪,一件法宝为何在意修复者的心绪。
今生才明白,那是沈潮的元神,凝聚了一个人的情识,自然在意养它长大之人的感情。
“我保证心怀诚意对待前辈的法宝,我希望前辈担任谢家的客卿长老。时间可以商量。”
“原来如此,又是为了你那家族,”沈潮冷哼一声,眼神却缓和了,“这对本座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时间不必商量——本座不死,无人可动谢家。”
谢知非亦放松了紧绷的唇线:“那么,既为我谢家客卿长老,还请今后不要伤及与谢家交好之人。”
他话音未落,沈潮周身的戾气猛然翻涌。男人的眼神变得比先前更为可怕:“谢知非!兜兜转转,又是为他!你竟为那苏御,甘愿献身到这种地步!”
裂帛声里,胸口一凉。被沈潮抱起扔到金榻上,谢知非抬起膝盖,抵住沈潮:“断去道契,是我想我们的关系回到应有之位,与旁人无关;阻你伤人,更是因为无论你担不担下客卿长老之位,你也曾是我谢知非的道侣!为一道讯息便伤我同门,你要外界如何评说?你要我谢家声名沦落到何种地步?”
“谁敢说一句不是,本座灭他满门!”沈潮五指收紧,掌心的血将玉白染得斑驳狼藉。
谢知非轻抽一口气:“好。好威风。若归元宗内弟子指责呢?你要我师门上下也鸡犬不留?你要我成为欺师灭祖之徒?”
“归元宗有甚了不起?你跟本座到极情宗去,极情宗人更多!本座命令他们都供着你!”
不知为何,谢知非的神色竟又变软了。
沈潮下意识多捏了他两把。
见他不过皱眉,沈潮不浪费,弯腰把头脸埋进去。
“当少宗主夫人……不比在这当个小小的低阶弟子舒服?”
“胡闹。我怎能抛下谢家,自己跑到你那邪宗地盘去舒服呢。”
对方音色透出疲惫,且虽然说的是斥责的话,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就连怒意也微乎其微。
沈潮不禁撑起身,低头审视谢知非。
说来刚才虽用锁链牵制他,可并未禁锢他的法力。若要动手,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但对方的灵力始终没有波动。
不是错觉……
——他漂亮的上身除了自己的污血,还被留下肆意抓揉的指痕。
自己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粗暴。
而他当真……始终没对他动用兵刃。
沈潮抚上指痕,心中涌起难受的感觉。“张嘴。”不顾谢知非说“区区几道指痕,眨眼就能好全”,他强行给谢知非塞进一颗丹药。将捆绑谢知非的法宝收回,埋首在谢知非颈侧,深深嗅着他清澈的气息。
粗沉的呼吸渐渐正常,满脑魔念也暂时安静。
谢知非感觉沈潮是冷静了,正欲再议新的交易,不料沈潮忽将掌心按于他额间。
清凉没入灵台。未及反应,澎湃灵力已裹住他全身,将他往洞府外抛。
抛他时突然凶猛,放下他时却缓慢轻柔。
谢知非抬手,摸到了身上披着的沈潮的外袍。
数件流光溢彩的法袍被抛出洞外,自动堆叠。再上面,漂浮着装满丹药的玉瓶,五颜六色,肉眼看去起码十数。旁边是沈潮灵气书写的字,龙飞凤舞的大大两个:
“赔偿”。
没管沈潮丢出来的一大堆,谢知非抬手触上眉间,一息之间脸色骤沉。
方才沈潮在他灵台烙下的,竟是承垢符文。
道侣断契,不告而断者,独自承受修为反噬。但是,心神反噬将完全平等地加诸二人。而这承垢符的作用,是将受符者该承担的心神痛苦,尽数转移到施符者一人身上。
顾不得衣衫未整,谢知非立刻着手破解沈潮洞府门户之阵。
算得薄弱处,他挥出法器,看着那几乎没有荡漾的阵纹,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金丹后期了,而是筑基后期。全力一击,就像温柔的手抚摸过法阵。
“谢少主不是最重规矩的么?衣冠不整,成何体统?”洞府内传来沈潮气人的声音,“快把衣衫穿好,万一有元婴修士飞过,贼眼把你瞧了去,本座现在没空杀人!”
“沈真君,你所修功法本就容易移情易性,不可偏执妄为。”谢知非匆匆具整衣冠,一面急劝沈潮开阵。
并非盲目逞能。与沈潮相反,他是通明净体,对心神折磨的抗性远胜寻常,几可媲美金丹后期。加上他所修更是玄门正宗功法,一补一损间,他的承受力未必逊于沈潮。
“沈潮,修为反噬你已承担,心神反噬本该是我的责任。”
“沈真君、沈前辈、沈潮,还有什么沈长老的,本座都不喜欢,若叫夫君,本座可以考虑考——”
“我可不敢要阁下这般令人短寿的道侣。”谢知非深吸一口气。
他也不是轻易能改主意的人。
站在阵外不断攻击节点,法力枯竭了就摸出丹药吃掉,恢复了立刻又继续。太阳落复升,升复落,阵法总算被磨出一道缝隙。谢知非擦擦额上汗珠,吃下沈潮给的一支玉瓶里最后一丸,收好玉瓶,准备一鼓作气破出入口。
刷刷刷!
谢知非抬眼,气笑了。
竟是数十阵旗射出又叠三层光华。
沈潮沙哑的声音传出:“一个与本座毫无关系的筑基小修,也想插手本座这堂堂元婴修士的事?回去再炼几十年吧!”
听到飞剑的破空声响起,沈潮神识贪婪地追随,至谢知非的背影彻底消失,又在那空空的云间停驻半晌,方才收回。
将沾染了谢知非清冽味道的破碎衣料按在鼻间,好像布料上还残留着对方身体的温暖。痛与狂躁竟在一呼一吸间被缓解,沈潮低而模糊地唤出两个字。
-
谢知非与元婴散修金焰散人碎契的事,很快在谢家所在的丹枫城传开。
通过宗门传讯法器,谢知非以家中尚有要务羁绊为由,拒绝了苏御。
“苏御最好死在里面”,理智告诉谢知非此乃妄想。
既然死不了,也只好送去一些阵法心得,称,可予其他助阵的阵修参详,聊谢邀约之情。
苏御的仙家本体如刃悬天,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系统像是一片阴影落在心头,若是现在就跟苏御撕破脸皮,不知会有什么意外,他不可以再败第二次,姑且隐忍着慢慢疏远。
沈潮那边,堂堂元婴修士不肯相见,区区筑基小修担忧也无可奈何。谢知非勉力专注家中,教导族中晚辈,比之前世更珍惜与族人相处的时光。
谢知非二十出头,在族中辈分却颇高。
修士修为越高,越难得子嗣。
谢知非的金丹祖父谢缵,二百余岁才得一子即谢知非之父;而这一代传承间,谢缵修为较低的族兄弟已衍下数代。
这日,谢知非正要教导新一批晚辈符法,目光扫过下方一张面孔时,前世一桩旧事浮现。
前世,断契之事传开,外界一些有心人不能确定沈潮是当真与他恩断义绝,还是对他仍有余情。
觊觎他谢家已久的裴家,唆使交好的郑家试探。
被推出的棋子,是他一位侄孙女的夫婿,郑辽。
郑辽筑基后,认为区区练气修为又无法生育的妻子谢韫珠配不上自己,早有纳妾之心,碍于金焰散人这尊元婴镇在谢氏背后,一直不敢付诸行动。
前世,谢知非应了传讯,相助苏御受伤,回来就闭关疗伤。一出关,即遇郑辽携已有身孕之女子登门。郑辽此举,实为族中首开恶端,他盛怒之下欲废郑辽,恰撞上苏御前来探望。
苏御问明后不悦道:
“师兄怎能自降身份亲自料理这等后宅琐事?她莫非没有爹娘么?”
侄孙女双亲皆为凡人,如何敢向筑基修士问罪。他对苏御阐明此节,并说道:“身为少族长,代族内晚辈向郑家讨要说法,本是分内之责。”
“师兄还有伤在身,动气不利于恢复。若是师兄肯信我,我愿为师兄前往郑家。”
他本要拒绝,系统却道:“主角性格傲气,难得关心谁,你要不识好歹,肯定会惹他不快,你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葬送整个家族的气运吧?谢知非!”
苏御带回一点灵石与碎掉的契玉,称,已令郑辽受了家法,也让郑家给出了诚意。“只那郑辽修为虚浮,若独自承担碎契反噬,恐怕连寿元都会折损,我知师兄仁心,不忍那未出世的孩子幼年失怙,便令二人同担反噬。”
握于手中疗伤的灵石霎时变成齑粉,他咽下怒意和涌起的腥甜,对苏御点了点头。
好半天缓过一口气,他先吩咐给遭受反噬的韫珠送去丹药,又令奉上茶果,招待帮他走这一趟的苏御。
得知郑家没被掀了顶,甚至那郑辽都没变成一堆灰,裴家初步判断“金焰散人这次是真厌倦了谢家少主”。
裴家联合各大商会,进一步断掉对谢家部分关键资源的供应。
其它资源谢家尚有储备,唯独他四叔公治疗旧伤的一味九叶芝,需每年的新货药性才足。正当他为此四处奔波,苏御出现赠芝:“没了那金焰散人又何妨?谢师兄,你有我,以后若有需要,当第一个对我开口。”
系统又对他说:“看看主角是不是对你越来越好了?听我的就能改命!”
今生看得清晰,论对他的控制,苏御比沈潮更狠。只是跟沈潮的直率相反,苏御擅用关怀的外壳将操纵包裹。而他也不是没有起疑反感过,可负面记忆和随之产生的负面情绪,小憩之后就会模糊,好似被什么东西偷偷喂下忘忧散一般。
或许身受天眷的苏御,本身便是此世最强的魅术,通明净体也不能够抵抗,他的理性这才在交深的过程中渐渐失去。
前世的后来,郑辽及参与其中的修士,都被伤势稍复的沈潮以雷霆手段处置了。
今生自是不必再劳沈潮动手。
结束课业,谢知非对下首晚辈们道:“回去后好好温习,三天后我逐一考察。韫珠,你且留下。”
“是,少族长。”众人起身,恭敬行礼后,依次安静退出轩内。
轩内只剩下谢知非和垂首而立的谢韫珠。
“韫珠,站近些。”谢知非尽量放柔了语气。
“是。”谢韫珠却越发紧张,睫毛微颤,趋步上前的同时咬住了下唇,右手握住左腕上的手镯。
这个动作吸引了谢知非的目光。谢知非神识触上手镯。虽有些许遮盖之用,可还是有丝丝缕缕金火灵气,正从镯子边缘溢出。
那郑家贼子不就是金火灵根么,谢知非面色骤变:“腕上有伤?”
谢韫珠将袖子一拉,遮住手腕:“侄孙不慎摔……甩到了些火星子。是前日修习炼丹之术,学艺不精,控火不当,这才……”
谢知非翻手,一只玉瓶飞向谢韫珠:“此物可祛除金火属性的灵力,赶紧用了。”
谢韫珠双手接过:“谢伯祖爱惜。”
“他背后是郑家,郑家与那裴家连络有亲,我们若与郑家冲突,难保郑家老儿不向裴家挑唆,使裴家碍我们买进卖出的渠道。你在担心这个,是不是?”
谢韫珠一惊,眼中浮显出微微的晶光:“侄孙无能。”
“是我无能,才让你连一个字都不敢对我说。”谢知非攥住的檀木扶手上裂纹绽开。低落仅仅一瞬,谢知非很快振作起来:“这些事,你都不必忧心。我已有筹划。我们很快就再不必管裴家的脸色。韫珠,我谢家的女儿,不需要靠忍辱与牺牲来维系家族。”
隔着水雾,那张年轻的脸越发显得线条柔和,与记忆里十四岁的少族长几乎重合,谢韫珠心头涌起复杂的感情。
理智上知道,应当对眼前的人怀有纯粹的敬意。但每次望见他过于年轻的眉眼,总会想起谢家还在流岚郡时,她遇到过的一只总在埋头奔波的猫。
小猫明明很漂亮可总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常扛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装满灵果的包袱,一趟趟往山下跑。有次,她见它被几条黑蛇追得满身伤口,还是死死护着从山上弄到的灵果。悯然之下,她出手相救,小猫对她卸下警惕,她这才有机会知道,它那么拼命,是为了养活一窝更小的猫崽。
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伯祖,也经常藏在夜晚的阴影里,默默处理满身的伤口,然后一趟趟往家里带回修炼资财吗。
然而……也正是这样曾让她屡屡心疼的伯祖,领着谢家从布满瘴臭的流岚,走到红叶飘香的丹阳。
眼中水雾渐渐消散。
那双比记忆里更沉稳的眼睛清晰地浮现。里面蕴含的力量,好像通过目光注入了她的身体。
迟早,他也会领着她们,回到祖地宁国清治的吧。
她该坚信着这点。
谢韫珠攥着药瓶,犹豫和怜惜终化成尊重和信赖。她拱手沉声道:“伤我之人乃是郑辽!他欲纳妾,我不应允,争执间此獠竟对我拔剑!我欲与此獠碎契义绝,请伯祖为我讨还公道!”
谢知非掌间的灵力失控吐出,坚硬的扶手化为碎粉:“执法弟子何在?”
“请少族长示下!”两抹流光闪入,化作两道精壮身影,拱手肃立。
在城中眠花宿柳的郑辽被找到,随两位执法弟子来到轩内。
不待上首的谢知非开口,犹带醉意的男人便抢先嘲笑道:“早想说了,谢少主你空有这般容貌,性子却冷硬太过,很难长久讨男人欢心的。啧啧,果真跟你这侄孙一样也遭了金焰前辈的嫌了吧?”
“担下全部反噬,滚出谢家。要么,死。”
男人面露轻蔑:“有管我郑家家事的功夫,不如赶紧研习媚术寻个新靠——”
“山”字没能出口,自谢知非袖中飞出的长绫已绞住他的脖子,接着是手臂、双腿。凝粹的湛蓝灵光射出,洞穿目突口张的郑辽的丹田。
“选吧,”谢知非收紧长绫,“履行你娶韫珠时的承诺,还是干脆用你的命洗刷对我谢家的侮辱?”
郑辽面色紫涨,惨叫都无法发出,脖子上的白绫简直快勒断他的喉管。多年的修为,正从气海里一泻千里地流逝。
郑辽面目扭曲,眼中神情从狠毒慢慢转为绝望。
白绫松了半分,他颤抖的手握住浮出的契玉——灵力被封,他只能用手。
两道属于筑基后期的波动爆发,自轩外扑入!
是郑家暗派来做监视与策应用的修士!
谢知非的神识早已察觉。数道阵旗携带湛蓝的水灵力疾射而出,落在六处方位。球状的阵光升起,直取谢知非的两人撞在光幕上。
“六阶水系困杀阵,”一人失色道,“碧影千缠?史上公认阵道第一天才,掌此阵时已过六十,更曾言不到金丹无法驾驭!此人不过二十余岁,安能习得此阵?”
另一人怒骂:“若伤我们二人,老祖不会放过谢家!竖子尔敢?!”
谢知非指诀微动,一道冰蓝灵光射穿了那张骂他竖子的嘴。
郑家老祖若是元婴,自当暂敛锋芒。可不过金丹初期。此番蓄意展露六阶困杀阵,便是要让他猜不透究竟还有多少后手。便仅凭阵法,不敢说稳胜,也足以令郑家老儿心生顾忌,不愿为此二人与谢家开战。
二人左躲右闪,连声求饶,各色法器乱飞,却是无力出阵。须臾变得面色衰败,周身灵力枯竭,已然重伤在身,就连本源都开始消耗。
寻常修士,本源一旦耗损,日后服用再多丹药,也会影响境界上限。
唯有体质特殊的修士,只要没有变成鬼修,本源就能缓慢再生。
谢知非的通明净体正是此类。这是机缘,也是危险。前世他就是体质的秘密被苏御说出,又遭偷袭,才会沦为被关住肆意榨取的囚犯。
一袭白衣的阵修手捧阵盘,睥睨困兽般的三人:
“最后一次,碎契授符,还是死?”
-
云端上立着一道颀长身影。衣袂飞扬,脸孔极俊,眼角眉梢尽是霸道张狂之气。正是本该在疗伤的沈潮。
沈潮自己也以为,再出洞府,至少得花数月苦功。
可是攥着谢知非所留破衣,在每次清醒的刹那咀嚼谢知非在自己失控疯魔时的态度,在本该得到的伤害与实际得到的纵容的对比间,狂乱不断平息,想赶快见到对方再为对方做些什么的念头不断攀升。
就算还有姓苏的像是钢锥贯穿于胸口,也无法阻挡半分想见他的冲动。
略略压下反噬,沈潮就迫不及待找来以神识窥看,正好看见对方以高妙阵法和雷霆手段惩戒三名郑家修士。
“不愧是夫人。”沈潮一错不错地盯着,骄傲道。
忽而神色一厉,目光如刀,射向三个重伤逃遁的筑基修士。
“竟趁本座稍不留神就欺负到夫人身上!本座只是被断了道契了,又不是道消了!死!”
幻化出的金炎暴涨,沈潮笼在金光之中,如巨大狂烈的太阳,冲三道仓惶背影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