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被渣攻掳走后》 白谨言在钝痛中醒来。
金丹碎裂的剧痛侵蚀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与刺痛。他费力地转动眼珠,望向窗外。那片囚禁他视野的铁灰色海面上,正翻涌着破碎的白浪,周而复始。
是巳时了。
他混沌的意识里浮现这个认知。十年囚困,他对时间的感知早已模糊,唯有这每日定时传来的、被法阵“允许”传入的海潮声,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标记。
潮声……潮声……
破碎的音节和模糊的影像撞入脑海!
画面混乱:一道裹挟着雷霆与血光的惊天剑芒,一枚碎裂、灵光崩散的苍青玉佩,一支一截截断裂的玉箫,一张熟悉的、带着惊愕与难以言喻悲伤的脸在眼前放大、碎裂……还有某种东西被硬生生从神魂深处剥离的剧痛!
“呃……”
白谨言蜷缩起身子,痛得抽气,冷汗透衣。是南疆的牵连,还是这隔绝的潮声,撕开了神魂深处的记忆裂痕?
潮生佩……
洛清河……
他死死咬唇,压住那灭顶的悲怆。不能想,一想便是万劫不复。
他重新瘫软在榻上,目光空洞地投向承尘上的星宿图案。那些星辰的排列,似乎与很多年前,在另一座更高的山上,另一座更简朴的洞府外,某个夏夜仰望星空时看到的,别无二致。
那时身边还有谁?
一个总是沉默跟在身后,眼睛却亮得灼人的少年。一个……会在他讲解剑诀时偷偷看他侧脸,被他发现后又慌忙低头,耳根泛红的徒弟。
傅君卓。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麻木的神经。恨吗?或许是有的。在道基被毁、在被牢笼加身、在无数个被强迫、被折辱、被用尽手段逼着看清“现实”的日日夜夜……恨意疯长。
但十年了。再剧烈的恨,也会被这日复一日的消磨、这看不到尽头的囚禁、这日益衰败的生命力,熬成一种死水般的疲惫。恨也需要力气,而他早已精疲力竭。
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他教导他,抚养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曾以为那孩子只是性子孤拐执拗些,却从未料到,那执拗之下,藏着如此可怕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
而他,白谨言,世人眼中高高在上、悲悯众生的仙君,又做错了什么?错在不该收他为徒?错在不该对他严苛?还是错在……从未看清那双灼热眼眸深处,早已超越了师徒的、扭曲的占有欲?
或者,错在更早以前……
“吱呀——”
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思绪。
进来的是两个穿着素淡青衣的侍女,容貌清秀,低眉顺眼,步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们是傅君卓精心挑选并训练过的哑仆,只负责照料他的起居,从不多看一眼。
白谨言敛去所有外泄的情绪,任由她们将他扶起,为他更衣、梳洗。
她们为他换上一套新的雪白寝衣,料子是东海鲛绡混着天蚕丝织就,价值连城,却也轻飘飘得毫无分量,如同他此刻的存在。
梳头时,一个侍女拿着玉梳的手顿了一下。白谨言从面前光可鉴人的铜镜里看到,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中,靠近耳根处,有一小缕变成了刺眼的灰白。
不是衰老所致,修士寿元漫长,他容颜未改。那是道基彻底崩溃、生命本源严重流失的征兆。如同冬日枯树上最后一片倔强的叶子,终于也开始褪色。
侍女很快恢复如常,将那缕灰发藏入乌黑的发间,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支素玉簪固定。
梳洗完毕,另一名侍女端来一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熬得浓稠的灵米粥,几碟清淡小菜,还有一只温着的玉杯,里面是今日份的、加了大量珍贵药材的补气汤药。
白谨言看也没看那些食物,只伸手端起那杯汤药。褐色的药汁,气味古怪,他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粥菜他一筷子也未动。吃了又如何?不过是为这具残破的皮囊多续片刻毫无意义的命。有时他会想,如果当年傅君卓那一掌再重半分,或者自己放弃得再彻底一些,是不是反倒是一种解脱?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偶尔浮现,或许是本能的不甘,或许是对外面那片天空残留的一丝渺茫到可笑的念想。
侍女们并不劝食,见他不用,便安静地将碗碟撤下。其中一人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一些,带着咸腥湿气的海风更多地涌进来。
潮声似乎更清晰了些。
白谨言怔怔地望着窗外,侍女们收拾妥当,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再次掩上门。
殿内又只剩下他一人,和海潮永无止境的呜咽。
时间在这里流逝得极其缓慢,每一息都被拉长、放大。他有时会回忆一些久远的事,比如幼时山门的晨钟,比如第一次御剑时的清风,比如与三五好友纵论道法的酣畅……但那些画面总是很快褪色、模糊,被更近的、更沉重的黑暗记忆覆盖。
更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只是枯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片刻,那扇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侍女。
一个穿着普通杂役服饰、面容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低着头,端着一个空了的炭盆走了进来,来更换寝殿角落取暖用的银丝炭。他动作麻利,目不斜视,很快将旧炭灰清理,倒入新的、烧得正旺的红罗炭。
就在他端着满是炭灰的旧盆,经过白谨言榻边,即将出门的刹那——
一阵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突然掠过白谨言的感知。
那波动极其隐晦,若非他曾屹立于修为顶峰、对灵力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加之这十年身处绝灵囚笼、对任何一丝外来的“异常”都格外敏感,恐怕根本无从察觉。
波动传来的方向……是那杂役离开的门口。
白谨言放在锦被上的手指,蜷缩了一瞬。
那波动,并非傅君卓布下的任何监视或防护法阵所有。它更古老,更……熟悉。
碧潮宫……?
杂役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脚步声远去。
白谨言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苍白瘦削、指节分明的手。这只手,曾经握得住斩断因果的剑,抚得出动荡神魂的琴。如今,连抬起,都需耗费莫大气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