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延居二楼靠窗的角落摆放着供休憩的桌椅。沈皎提前让翠蕊与老板娘打好招呼，将客人暂时请下楼。选了窗口的位置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片刻后，一辆挂着赵府徽记的马车缓缓驶入她的视线。


    一位星眸皓齿梳着素螺髻的妇人踩着马凳被身旁的婢女扶下了马车。


    春桃陪着自家姨娘往铺子里走，见身后一道而来的小厮作势也要跟进来，将两人拦在外面：“你们在门口候着，不用跟进来。”


    两人不依不饶：“姨娘，您别让小人们为难，大人吩咐了，必须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春桃知道这两个小厮是派来监视她们的，从袖中掏出两银子，想要收买两人。


    两个小厮虽对银子很心动，却迟迟没有接春桃递过来的银子，不敢抗令。


    春桃没有收回银子，望着两人，语气却比先前冷了几分：“两位也知道，大人极为宠爱姨娘，姨娘不想有人跟着，若两位非要跟进去，惹了姨娘不快，姨娘将今日之事回去告诉大人，大人的脾气两位可是清楚的。”


    两个小厮想起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身子不自觉颤了颤，权衡一番，最终还是妥协了不敢惹陆姨娘不快，收下了银子，没有跟进铺子。


    翠蕊瞥见赵府的马车，听到门外的对话，待两人走进铺子后，迅速上前拦住，说道：“陆姨娘，我家姑娘愿助您脱困，想请您上楼一叙。”


    陆姨娘死寂的眸底泛起一抹光亮，心中有一瞬间的动摇，只持续了片刻，又坚定起来，拒绝了翠蕊的邀请:“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翠蕊见陆姨娘明明似是想去见沈皎，不知为何又拒绝了，回到楼上:“姑娘，陆姨娘拒绝了邀约，但瞧着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皎面色一凝，按陆林打听来的消息，那陆姨娘既是被强抢进府的，理当恨透了赵晖，继续忍耻含羞给赵晖做妾室，确实不太合乎情理。


    纷飞的思绪被楼下喧嚷的叫卖声拉回，回过神后，赵府的马车已经驶离，下了楼，无功而返。


    翠蕊将熬好的药递给沈皎，见沈皎面色微微有些发白，道：“姑娘，莫要太过忧心，大不了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温热的药捧在掌心，沈皎仰头饮尽，沉思了会，陆姨娘身侧的那个丫鬟必定知道些什么，只能从她身上下手了。


    大理寺内，几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眼神焦灼，静静地候在堂下。


    昨夜救下她们的人，将她们带回城中，安顿在了一家客栈，并请来了大夫诊治。听完她们的遭遇，临走前他说明日一早会有人来接她们去大理寺，见能为她们主持公道的官员。


    少顷，谢淮穿着绯红色的官袍从堂后走出，在案前坐下，看向几人。


    几人毕恭毕敬地跪在堂下，异口同声道:“民妇拜见大人。”


    “你们说你们的夫君，三月前在牙行寻了一份旷工的差事，约期到了，至今仍未归来？”


    “是，大人。”


    “既这么久未归家，为何不来报官？”


    在相府门口盯着的暗卫发现牙行掌柜带着死士离开相府，察觉有异，便一路尾随至牙行扣下掌柜，随后急速冒雨出城，在城外及时救下了几人。这件事和韩丞脱不了干系，若早早来报官，兴许还有解救的机会，已经过去了半月，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大人，不是民妇们不想来报官，而是民妇们的夫君往日去做工也有迟归的情况，便以为有什么耽搁了，才未能及时报官。”


    谢淮让衙差去牢中将牙行掌柜带上堂。


    牙行掌柜瞳孔一缩，瞧见那几个妇人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堂上，见刺杀失败了，跪在堂上，吓得身子直哆嗦，出了一身的冷汗:“草民拜见大人。”


    “为何要派人出城行凶？是谁指使你的？”


    “没人指使小人，是小人财迷心窍贪了些矿工的工钱，怕被发现，这才做下祸事，还请大人治罪。”


    谢淮对这番托词自是不信，究问矿工的下落:“那些矿工如今在何处？”


    “那几个矿工半月前便从矿上离开了，至于为什么没回家，草民也不知道。”


    谢淮眸子一沉：“不知道？若再不说实话，本官可要让人动刑了。”


    牙行掌柜伏在地上，泣声叫屈：“大人，草民说的全是实话，还请大人明察。”


    谢淮无动于衷，命人用刑。


    板子重重落在皮肉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之传进堂中，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戛然而止。


    “大人，人昏过去了。”衙差进来禀报道。


    “抬回牢里，请狱医看看，醒了后继续审问。”


    衙差领命而去。


    谢淮目光转向堂中的几位妇人:“几位夫人，只管安心在客栈住下，此事本官定会追查到底，给各位一个交代。”


    “多谢大人。”


    待几人起身离开后，谢淮当即下令查封涉案的牙行，将里面的一干人等带回狱中审问。


    出了府衙，回到别院，刚一踏进院子，暗卫便迎了上来：“世子，那两人熬不住酷刑昏死过去了，是否要请大夫来看看？”


    “给他们喂些汤药，把命吊住，别让他们现在就死了。”


    暗卫应了声是。


    “两人还是不愿开口？”


    暗卫道：“是，受尽酷刑，也不愿开口，属下会想尽办法，让他们将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


    明月高悬，巷子鸦鹊无声。春桃从后院出来，关上门，身后袭来一阵寒意，心生警惕，正欲回头，还未看清那人相貌，颈间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失去了意识。


    陆林停稳马车，将昏迷不醒的春桃抱进屋内，放到床上。


    沈皎坐在屋中等着春桃醒来，少顷，春桃发出一声呻吟，捂着仍在作痛的后颈，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从容的眸子泛起惧怕，认出翠蕊，断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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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几人没有恶意，才渐渐恢复平静。


    “这般将姑娘请来，也是无奈之举，还请春桃姑娘不要见怪。”沈皎道。


    “姑娘，绑我来此，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春桃想起翠蕊先前在香延居拦住陆姨娘，说是要助陆姨娘脱困，便也猜到了沈皎此举的目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陆姨娘被那赵晖强抢进府，便当真不恨，不想从赵府逃出去？”


    春桃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垂下头，手指紧握，指甲深深地刺进手心，却没有回应。


    赵晖有权有势，心狠手辣。若拿到罪证，能稳操胜算将他治罪，固然大快人心。一旦不能，事后赵晖绝不会对她们心慈手软。春桃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那赵晖揽权纳贿，姑娘又如何有把握能将他绳之以法？”


    “只要陆姨娘答应帮我拿到赵晖这些年贪污的罪证，我自有法子能将她毫发无伤地从陆府救出来，把赵晖送上断头台。”


    听到沈皎言之凿凿地保证，春桃明白这或许是唯一可以逃出赵府的机会，犹豫再三，拿定主意，抬起头，郑重地看向沈皎：“只要姑娘能将姨娘救出去，我愿意帮姑娘拿到罪证。”


    春桃身为陆姨娘的贴身婢女，接近赵晖轻而易举，拿到罪证的机会的确很大。沈皎应允下来:“我定竭力而为。”


    沈皎让陆林驾着马车将春桃送回赵府。


    失踪的矿工还没有线索，谢淮在别院用完晚膳，又回到了衙署，默不作声翻看着衙差从牙行带回来的账本，试图从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大理寺丞审完牙行一干人等，进屋将伙计以及账房先生的供词上前呈给谢淮:“大人，无论卑职怎么让人用刑，牙行掌柜都一口咬定那些失踪的矿工回家了，那账房先生畏惧刑罚倒是说出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谢淮阖上账册，接过证词，一目十行地看完。账目做得滴水不漏，账册上也没有交易记录。牙行肩负着为官府征收商税的职责，朝廷每月都会派官员前去核对账目，他们倒是不敢在账目上投机倒把，这些矿工应该都是牙行掌柜私下找人雇佣来的，他放下证词：“这些矿工并不是第一批被雇佣去矿地的？”


    “是，那账房先生供称，前年年关的时候有个一身华服的男子深夜来到牙行，曾托牙行掌柜动用人脉找过一批矿工。”


    身穿华服，看来男子并不是普通人。那些矿工的家人却都没有同这几位妇人一样来寻人，只有两种可能，两批人去的不是同一个矿区，工期完毕后安全归家了，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们已经死了。


    这其中有韩丞的手笔，只怕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如今失踪的矿工知道的暂且只有这几个，其他不知道的，或许有更多。


    谢淮冷声道：“连夜审那掌柜，派人到悦来客栈诘问那些妇人失踪矿工的名字，去京中衙门查最近获得采矿许可的矿户，看其中是否有这几人的名字。”


    “是，卑职这便派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