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昨日牢笼
作品:《离婚协议签在查房前》 傅闻舟的母亲最终死于呼吸衰竭。
起初,她只是得了一次普通的感冒,没当回事,结果逐渐加重,发展为肺炎。
本就羸弱的身体经不住打击,感染指标一路升高,像一场无法扑灭的山火,抗生素逐渐升级,最后呼吸衰竭死亡。
临终前,她抓着傅闻舟的手,口中喃喃,气息微弱如游丝。傅闻舟恍惚间听见了一句“顾珩”。
而后,世界瞬间失声。
他一个人办了母亲的葬礼。选墓地,定仪式,接待寥寥无几的亲友,在墓碑前放下最后一束白菊。没有人上前拥抱他,也没有人需要他安慰。他是儿子,也是这场死亡唯一的,孤独的承受者。
他一个人,又回去上班。
他依旧穿着整洁的白大衣,但肩线似乎总有挥之不去的疲惫,微微下沉。眼里的光被磨成了某种黯淡的执拗。那是一个人在废墟中,仍试图用专业本能维持体面与功能的最后努力。
他仍然穿梭于门诊病房与手术室,下医嘱,握手术刀,与家属谈话,所有的动作精准无误,却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缺乏了温度与生气。
繁忙的工作让他无暇多想,但一旦停下来,失去至亲的钝痛,以及更深处、早已溃烂的悔恨就会席卷而来。
悲伤堆积到某个临界点时,顾珩的影子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每到这时,他就会放任思绪飘忽,想到哪里是哪里。
他会想起一年夏天,顾珩双手插兜,跨坐在车上,因为跟他分享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而肆意地大笑。
那笑容明亮灼热,带着不管不顾的生命力,像夏日正午的阳光,烫得人心头发颤。
然后,那笑容会渐渐淡去,被更多的沉默取代。而他还恍然不觉。
记忆是凌迟的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鲜血淋漓的认知,一步踏错,步步错,终至无可挽回。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只有一个人,冷清,寂静。
傅闻舟把那辆杜卡迪模型擦干净,放在摆台上;把那件全新未穿的刷手衣叠了起来,收进衣柜;把急诊有关的书籍码在书架上,整整齐齐。
收拾的过程中整理出了一些顾珩没拿走的重要文件,获奖证明、资格证明,他托别人转交给了顾珩。
顾珩从同事手中接过文件袋,抽出那摞证件的时候。有张单独的信纸滑落出来,他捡起,目光平静地扫过开头——
“我为你带来的伤害……”
顾珩没有停顿,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化验单,他将其对折,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又投入工作中。
傅闻舟的世界在持续坍缩。他出现在急诊科的次数变得极少。一次不得不去的会诊,恰好撞上陆延和顾珩的班。
他看见陆延正侧头和顾珩说着什么,顾珩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微微点头。陆延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节拂掉了顾珩白大褂肩头的什么东西,动作没有一点刻意。
紧接着,陆延将手中的咖啡递了过去,顾珩还是盯在电脑,微一低头,就着他递来的姿势喝了一口咖啡,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行云流水。
傅闻舟猛地扭开头,感到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急诊,从此,除非十万火急,他宁愿绕远路,也绝不再经过那片区域。那里灯火通明,生机与死亡交织喧哗,却已是他精神上的禁地。
有一次,他在医院公众号推送的喜报上,看到了一则消息——表彰急诊团队在创伤性休克领域的发表了一篇高分JAMA文章。
推送的最下方,是一张科室的合影。
顾珩站在人群中,气色是健康的润白,脸上带着很淡的笑意,并不热烈,却直达眼底,那眼神清亮专注,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巨大的创伤仿佛一场残酷的淬炼,洗去了昔日或许存在的尘埃与躁动,让他眉目舒展开,沉淀下一种更为清冽、更为坚硬的神采。
那不是单纯的康复,更像一块玉,经灼烧、淬炼后,焕发出一种更为内敛的,却也更为坚硬的冷光。
傅闻舟看了一会才想起,距离顾珩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已经整整一年零三个月了。
时间在他这里是沉淀的淤泥,停留在了签字离婚的那一天。
他习惯了听不到摩托声浪的日子,却在每一个深夜,被胸腔里幻听般的心跳与引擎轰鸣惊醒。
每一次,他都会像着了魔一样赤脚走向阳台,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那盏熟悉的车头灯刺破夜色,由远及近。迎接他的永远只有城市入睡后空洞的寂静,和玻璃上自己狼狈的倒影。
每一次惊醒,身体都比理智更早地奔赴那个虚妄的希望,希冀之后的空虚,日复一日,凌迟着他残存的念想。
他知道那辆摩托不会来,因为它已经被自己买下来,罩着车衣,停在小区的车库里。
他甚至去考了摩托车驾照,买了专业装备,试图在空旷的郊外路上,去触摸顾珩曾经描述过的风和自由。
但他只感到笨拙、恐惧,以及更深的空虚。那辆摩托也沉默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再也给不了他任何慰藉。
他模仿着顾珩生活里可能存在的细节,用对方的习惯填塞自己空洞的日常。仿佛这样做,就能在某种意义上,与那个早已远去的灵魂保持一丝可怜的联系。
他还在呼吸,还能工作,还在生活,但他的世界,在他决意背叛的那一刻起,在他默许自己滑向孟怀谦的那一刻起,就已悄然静音,色彩层层褪去,未来只是带着不同日期面具的单调重复。
完结撒花,自娱自乐的小短文。钟爱BE美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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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昨日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