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在五楼，没有电梯。


    林晚星爬楼梯时，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的对话。沈清越邀请她了。不是客套，是真的邀请。这算什么？命运的巧合？还是她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


    钥匙转动，门开了。不到三十平米的一室户，收拾得很整洁。靠窗的书桌上散落着画具和未完成的插画稿，墙上贴着她喜欢的电影海报和自己的画作。房间很小，但这是她用自己的钱租下的第一个独立空间——母亲本来想让她住家里，但她坚持要“体验独居”。


    放下背包，她先去厨房烧水。等待水开的间隙，她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个铁皮盒上。


    那是她的“记忆抽屉”，高中时留下的东西大多在里面。


    水烧开了，她泡了杯茶，然后捧着杯子坐到地板上，打开了铁皮盒。


    最上面是毕业纪念册。她翻到高二三班那页，找到自己的照片——齐刘海，扎着马尾，表情拘谨。然后翻到沈清越所在的班级，她的照片在第一排正中间。短发，笑容灿烂，眼神里有光。照片下面有她写的留言：


    “祝前程似锦，保持热爱。——沈清越”


    这是班级统一互签时写的，给每个人的都一样。但林晚星当时还是偷偷高兴了很久。


    盒子里还有别的东西：运动会的号码布（她跑800米时摔倒了，沈清越扶她去医务室）、一张模糊的偷拍照（毕业典礼上沈清越发言的侧影）、几张课堂小纸条（不是写给她的，是她捡到后没还回去的），以及一个从未送出的手绘贺卡。


    她拿出那张贺卡。封面画的是星空，里面写着：


    “学姐，谢谢你那次帮我。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永远闪闪发光。”


    落款都没敢写。现在看，字迹稚嫩，画也粗糙，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心情依然清晰。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回忆。是母亲。


    “星星，睡了吗？”


    “还没，刚到家。”


    “这个周末回家吃饭吗？你王阿姨送了只土鸡，我给你炖汤。”


    林晚星心头一暖。“好，周六晚上回。”


    “工作累不累？咖啡店那边别太拼了，你画画也能挣钱的。”


    “我知道，妈。”


    又聊了几句家常，挂断电话后，林晚星看着手机屏幕发呆。母亲一直支持她画画，即使这行不稳定。父亲在她小学时去世后，母亲一个人经营小花店把她养大，从不抱怨，只是温柔地告诉她：“做你喜欢的事，妈妈永远支持你。”


    正是因为这份支持，她才更怕辜负。


    目光回到铁皮盒，她翻到最底层，那里有一张折叠的画纸。展开，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沈清越的侧脸。高中时偷偷画的，画到一半不敢继续了，怕被人发现。


    现在看，画得其实不错。她捕捉到了沈清越眼神里那种特有的专注和坚定。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苏晓发来的照片——几个男生的合照，配文：“这个怎么样？戏剧社的学长，人超好！”


    林晚星回复：“都行。”


    “什么叫都行！你要主动一点啊晚星！”


    主动。这个词今天出现了太多次。沈清越说她“眼神像受惊的小鹿”，苏晓说她“太被动”。也许她们是对的。


    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沈清越的名片。梧桐路47号，离这里四站地铁。明天她上晚班，上午有空。


    去吗？


    内心有两个声音在拉扯。一个说：去啊，这是难得的机会，能和欣赏的摄影师合作，还能……还能靠近她。另一个说：别去，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会失望的，或者更糟——让她失望。


    茶凉了。她起身去续热水，路过镜子时停下来看着自己。


    六年了，她也变了。齐刘海留长了，扎成低马尾，脸型褪去了婴儿肥，眼神依然安静，但多了几分坚定。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偷看的高中生了。


    也许，可以试一试。


    哪怕只是看看她的工作室，了解一下项目。不一定要答应。


    她走回书桌，打开电脑，搜索“沈清越 摄影”。搜索结果很多：个人网站、社交媒体账号、展览报道、获奖信息。她点开个人网站，首页就是“城市中的她”项目的预告。


    “寻找100个城市中的‘她’，记录那些被忽略的瞬间。”


    简介下方有一行小字：“项目诚邀插画师、写作者合作，共同构建多维度的城市女性叙事。”


    看来沈清越真的在找合作者，不是随口一说。


    林晚星一张张浏览网站上的作品，每一张都让她震撼。沈清越的镜头有种温柔的穿透力，不美化，不煽情，只是静静地呈现。而她最近在画的系列，恰好也是城市中的普通人。


    也许……她们真的可以合作？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现在发消息太晚了。明天吧，明天上午发个消息问问。


    关掉电脑，她收拾床铺准备睡觉。躺下后却睁着眼看天花板，脑子里全是今天的片段：沈清越推门而入的身影，她说“你是林晚星”时的表情，路灯下递过来的名片……


    辗转反侧半小时后，她坐起来，打开台灯，拿出素描本。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不需要看照片，沈清越的样子已经刻在她脑子里。她画下今天在咖啡店看到的沈清越：微微蹙眉讲电话的侧脸，喝拿铁时皱起的鼻子，递名片时专注的眼神……


    画完三张速写，她才觉得心里的某种躁动平息了一些。


    重新躺下时，她想起高中时读过的一句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她见过太阳。六年前就见过。然后她习惯了在阴影里生活。


    但现在，太阳又一次照进了她的日常。


    这一次，她要走向光吗？


    窗外有车驶过，灯光在天花板上划过一道弧线，然后消失。


    她闭上眼睛。


    明天。明天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