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诧异地上下扫视他的脸。


    男人的音色和样貌太过割裂，让他难以维持平静的表情。


    “别这么意外嘛~”诡异的中年人又开口了，他的眼神很怪异，语气也让越寻很不舒服，“来这边。我是黎昱，你的临时队友，和你一样绑了系统的。”


    他知道系统。


    越寻稍微放下心来。他眼珠一转，没去探究他诡异的模样，转而解释起自己的情况，“我的系统喊不出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它没有跟我说临时队友的事。”


    他没有否定黎昱的说辞，隐瞒了自己和系统之间的那些不愉快。


    不等黎昱提问，越寻又赶忙继续问道：“跟我说说情况和任务吧，你的系统应该还在。”


    黎昱笑意更深，那双憔悴的眼睛弯起，接受了越寻的说法：“当然啦~我代替它给你讲解一下吧，本来我也就是来指导新人的。”


    他自然地凑近，伸手揽住了越寻，和他挨得更近。


    越寻注意到他过长的四肢，看起来和他的样貌一样不协调。随着黎昱的凑近，他闻到了对方身上弥散的水腥味。越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努力维持住表情，并未躲闪，任由黎昱将他揽住。


    黎昱拍拍越寻的肩膀，对他的抵触毫无觉察：“噩梦都是有具体范围的，就像这一次，噩梦的主体就是这家咖啡店。”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周围。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噩梦病患者的梦境里会有很多不合常理的情况。比如鬼怪，他们是被噩梦病异化的产物，会攻击我们这些外来者，甚至可能会攻击梦境的主人。嗯，我就把噩梦的主人简称为梦主吧，这样可以听懂吗？”


    越寻点头。


    “OK~然后在噩梦里呢，我们需要的做的事情可以分成三个步骤。第一步是探索。虽然这里是被异化的梦境，但也是梦主意志的显化，所以我们可以通过探索梦境知道梦主的心结是什么。


    第二步是找梦主。他们一般在噩梦的核心部位。嗯......至于什么地方算核心，就要看梦主的心结是什么了。一般来说，结症在哪，核心就会在哪。


    最后一步就是离开了。大部分梦主都是没有办法靠自己战胜心结的，因为噩梦病会放大人的情绪，已经不属于能够自愈的范畴了。而且它是可以成长的，它可以通过侵蚀人的精神壮大自身，导致梦主逐渐虚弱。所以我们最后不是去帮梦主对抗噩梦病本身，我们要帮助他们化解心结，或者完成心愿。


    哦，对了，因为这是你的第一次任务，所以你大部分时候只需要跟着我就好了，帮不上忙也不要紧，是不是很简单~”他语气轻松介绍完情况，还冲越寻眨眨眼。


    不要用这张怪异的脸做这种暧昧的表情啊......


    冲击力太强，越寻无法绷住。他表情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默默从他臂弯里挣脱，拉开了点距离。


    黎昱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他抬起头看看时间，略微正色，抬手指着靠近门口的一张小桌，“你来得有点晚，马上十二点咖啡店就打烊了，快点去看一下那边桌子上那个《顾客须知》，上面写的应该都是需要遵守的。我之前已经找店长问过一次的，他应该不是梦主，看完我跟你讲一下目前找到的线索。”


    越寻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那张小桌上躺着一张纸。看来就是那个了。他迈步走过去拿起那张硬质卡纸。


    印着繁复蔓草花纹的卡片顶端用端正的印刷字体写着：顾客须知。


    【顾客须知】


    1、营业时间：本店营业至午夜12:00。


    打烊后，本店及店员将不再提供任何形式的服务。


    2、留宿：本店提供住宿服务。如您需要留宿，可在公共区域休息。详请咨询本店员工。


    3、请务必遵守本店规则。


    ·请勿在店内大声喧哗、奔跑或乱扔垃圾。


    ·阅读区域的书籍提供借阅服务，请您爱护书籍。


    ·店内物品如有损坏，请您照价赔偿。


    4、非请勿入“员工区”。如您需要帮助，请按动吧台上的服务铃，店长将亲自前来为您服务。


    5、饮品供应：本店招牌“午夜特调”每日限量供应！


    6、温馨提示：店内有一位“失眠的常客”。


    请不要与它进行三句及以上对话。


    请不要接受它赠予的任何物品。


    *本店及店员将不会实质性地干涉顾客之间任何形式的互动行为。


    7、在清晨6:06咖啡店的门将重新开启。


    【拾光咖啡店竭诚为您服务！】


    失眠的常客。


    越寻轻轻念了一遍，拿着卡纸的手慢慢攥紧。他感到有些背后发凉。


    那个自称黎昱的中年男人，他的样貌毫无疑问与“失眠”的特征非常吻合。他会是卡片上提到的“常客”吗？


    联想到他身上的种种怪异特征，越寻不自觉脑补了一下他狰狞的表情，不安的感觉变成了恐惧。


    越寻僵硬着身体，没敢回头去确认黎昱的样貌和位置，恐惧让他的思维变得滞涩。


    深吸一口气后，他稍微缓了缓。


    如果黎昱是常客，那他为什么指引自己来看这张须知。


    也许，只是误会呢？会是误会吗？越寻希望是。


    眼下黎昱是最佳的信息提供人，如果黎昱不可信了他又该从哪里获取信息呢？


    他稍微侧头，用余光确认黎昱的位置。他还在吧台前，没有移动。


    越寻回想了一下自己与黎昱的对话，两句。


    也就是说，他不能再跟黎昱说话。如果他真的是那位常客的话。


    他必须保持警惕，避免对话的次数达到三次。


    “还没有看完吗？算了，没看完也过来吧，马上要十二点了，我跟你讲讲那篇须知上写的规则，刚刚我已经问过店长了。快来，待会还要负责带你进行探索呢。”黎昱的催促打断了越寻的思考，他有些急迫。


    越寻不敢接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


    十二点是打烊的节点，为什么要赶紧？


    越寻略微思索，决定询问系统。


    虽然系统坚持要越寻绑定，不绑定就不愿意提供任何信息，但越寻想着，总归还是得试试，万一松口了呢？


    “系统。”


    他小声呼唤系统。但是系统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声。


    “系统？”


    依旧没有答复。


    越寻微微皱眉，放弃了这个选项。他转身看向黎昱，赔了一个笑表示歉意，然后迈步走回吧台。


    他的目标是吧台上的服务铃。


    店内没有店员，柜台里空空如也。如今黎昱似乎不可信任，那他只能顺着顾客须知上面的内容找线索了。


    他决定按铃让店长出来答疑解惑。


    “怎么了？被规则吓到了？我记得纸上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吧，就只有那个常客好像有点怪异。别担心，第一次有点紧张是正常的，你跟着我就好，我会负责带你的。”黎昱看他脸色苍白，凑近安抚。


    那双深陷的憔悴眼睛盯着越寻，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催促和探究。原本就因为不协调让人感觉不适的外观在越寻眼里变得更加怪异。


    都是心理作用，都是心理作用……


    越寻心里反复地念叨，没有搭腔，有些勉强地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没走几步就是吧台，他自顾自坐下按响了服务铃。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越寻感觉自己安心了些。他看着墙上的时钟，不免又有些紧张。秒针一格一格走着，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趁着这打烊前的5分钟，他要赶紧从店长嘴里弄些情报出来才行。


    员工区域的门打开，穿着制服的店长从里面走了出来。黑马甲，红领结，虽然头发也是梳的整整齐齐，但毫无疑问，他看起来比黎昱正常多了。


    “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呢？”店长的声音非常符合样貌，语气轻快。


    看见店长并无异样的外表，越寻松了一口气，询问道：“嗯......我想问一下‘午夜特调’是什么？还有留宿是怎么算的，不留宿的话我是可以直接离开吗？那张《顾客须知》上提到的‘失眠的常客’又是什么？”


    越寻把自己的问题一股脑倒了出来，看着店长的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热切。


    他没有看见，一旁黎昱的神色在看见店长的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尊敬的客人，‘午夜特调’是本店的特色饮品，每日限量供应，目前还能做两杯。”店长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似乎不太理解越寻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嗯……不留宿的话您当然是可以自行离开的呀。留宿的话会需要您先点单哦~马上十二点我们要打烊了，请问您需要来一杯吗？”


    他的语气依旧礼貌，只是笑容淡去了一些，看起来有些苦恼。


    越寻刚要开口点单，黎昱却急急打断了他，重重按住越寻的肩膀让他转身面自己：“顾客须知里不是说不要和他进行三句以上的对话吗？”


    越寻没有料到他突然发难，嘴巴张了张刚要骂人，记起他的常客身份又赶忙把嘴闭上了。他被黎昱按着转身，对方憔悴的面容在他眼前骤然放大。


    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直直钻入他的鼻腔。越寻感觉自己胃部有些翻涌。他神色惶恐地挣脱黎昱，转向吧台对着店长喊道：“给我一杯‘午夜特调’谢谢！”


    说完他从椅子上起身，急急后退，和黎昱拉开距离，戒备地看着他。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店长对两人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他脸上笑容再次灿烂起来，愉快地转身调制饮品。


    *


    黎昱面色格外凝重，他没去追越寻，僵硬地站在吧台前。


    面前柜台里这个人并不是先前和他交谈的店长。看他身上的特征，黎昱断定他就是那位“常客”。如今越寻违反了规则，跟他进行了三次对话。后果会是什么？


    黎昱快速思索，他疑惑于越寻的反常。


    这个人明明很符合《顾客须知》里对“常客”的描述，但一向疑心很重的越寻却毫无反应，甚至无视了他的警告说出了第三句话，为什么？他没看完顾客须知吗？他明明对这个噩梦一无所知，为什么突然表现得很笃定？他为什么认定店长不是“常客”呢？


    黎昱盯着在柜台后的操作台上调制饮品的人的背影。那个中年男人神情憔悴且形容枯槁，任谁第一眼看去都会将他跟“失眠”二字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他脸色发青，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底还有浓重的黑眼圈。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粗糙和精致在他身上形成鲜明对比，显得他整个人怪异而不协调。


    更加怪异的是他的嗓音和语调。


    他操着一口与面容神情极度不相符的青年嗓音，语调轻快又轻浮……跟黎昱平日里惯用的腔调相差无几。


    黎昱越思索越是不安，他隐隐觉得这一个简单的噩梦里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理了理芜杂的思路，很快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服务铃。


    那张纸明确说了按铃以后召唤的是店长。越寻是根据这条规则来断定眼前这人身份的吗？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解释店长的异样。


    先前他遇见的店长呢？


    他也是按铃才把店长叫出来的，为什么他和越寻喊出来的店长会不一样呢？


    黎昱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而且常客是客人，他不应该从员工区域出来才对。


    难道......他真的是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