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秘境。


    秘境深处，瀑声如天河倾落，轰隆作响，震得人三魂七魄都要散在湿重的风里。


    宿月蜷在冷透骨髓的草丛后，指尖死死扣进湿滑的苔藓，青白一片。


    斗笠边缘滴下的水珠，滑过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唯有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穿透迷蒙水汽，死死锁住潭边那一人一蛇。


    脑海里，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机械音，正为她进行最后的倒计时：


    【宿主“宿月”，当前实时人气值：-1024。于《九幽弑神录》末位，进入强制抹杀序列。】


    【最终存活任务发布：上前，夺取神剑‘鹿幽’，诛杀化神期灵兽腾蛇。抢取反派戏份。任务成功，获取基础人气值；失败，或任务完成后人气值仍处末位，将于本章节完结时，被世界意志‘合理抹杀’。】


    【备注：抹杀方式包括但不限于：秘境坍塌、心魔反噬、被路过妖兽吞食。】


    【倒计时：三刻钟。】


    抹杀。


    不是战死，不是寿终，而是像清除一段错误代码、一抹多余笔迹那样，被这个世界“合理”地抹去。


    就因为她是个不讨喜的、注定早死的女配？


    宿月齿关都在打颤，不是怕，是恨。一股灼烧肺腑的恨意，压过了对潭边那可怖存在的恐惧。


    凭什么？


    就因为她不是气运所钟的女主，不是读者偏爱的角色，就连挣扎求存的资格都没有？这该死的世界，竟以“人气”为尺，丈量生死！


    她喘着气，目光扫过那昏迷的反派——未来的剑尊寥津雪。


    即便衣袍染血，面容苍白地倒在污浊潭边，那张脸依旧有着惊心动魄的昳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神性，让人不敢久视。


    旁边那条庞然如小丘的腾蛇，鳞片黯淡，七寸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正汩汩冒着幽蓝色的血，气息奄奄。


    两败俱伤，千载难逢。她提前燃起的“神仙倒”线香烟气，正无声无息地融入潮湿水雾。


    这是系统赊给她的、唯一的指望。


    “系统，”她在心里问，声音嘶哑，“你确定……他不会醒？”


    【系统提示：廖津雪神魂遭腾蛇本命毒液侵蚀，重伤濒危；‘神仙倒’作用于元神，双管齐下。判定：目标苏醒概率低于0.01%。请宿主把握唯一生机。】


    生机。


    宿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惶惑被一种近乎狠戾的决绝取代。她像一张拉满的弓，从草丛后猛地弹射而出！


    刺骨阴风裹挟着浓烈血腥气撞来，几乎让她呕吐。她脚步踉跄，却毫不停留，直扑水潭中央那块孤零零的黝黑礁石。


    礁石上，插着一柄剑。


    剑身似玉非玉，通透如凝月光华，清辉流转，圣洁得不似凡间之物。仅仅远远望着，便能感受到一股无言的高渺与傲慢。


    鹿幽剑。


    宿月刚踏入其五丈范围，一股浩瀚如星海的威压轰然砸落！


    “噗——”


    她猝不及防，膝盖一软，单膝重重磕在尖锐的碎石上，喉头腥甜上涌。那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源自生命层次、源自规则本源的蔑视与排斥。


    仿佛在说：蝼蚁，安敢近前？


    她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不是不怕，可背后就是万丈悬崖。退一步，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警告！宿主正承受神兵自主威压！生命力持续流失！实时人气值波动：-5，-3……】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中回荡，像催命的鼓点。


    宿月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竟用双手撑地，一点一点，朝着礁石爬去。碎石割破手掌，鲜血混入潭边泥泞，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三丈、两丈、一丈……


    指尖终于颤抖着，触及那冰冷彻骨的剑柄。


    “嗡——！！！”


    剑身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鸣！清冷月华陡然炽盛，化作无数道锋利无匹的剑气，朝着宿月悍然斩下！


    “啊——！”


    她惨叫一声，整个人被狂暴的力量掀飞，后背狠狠撞在潭边岩壁上，又滚落在地。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警告！遭遇神兵自主反击！宿主重伤！实时人气值：-1097！】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鸣不止。但宿月死死瞪着眼睛，望向那柄剑。


    只见鹿幽剑上，月华如水银般流动汇聚，一道虚幻的小人逐渐凝聚成形。


    白衣，银发，容颜隐在光晕之后，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不含丝毫情绪地垂落，如同亘古冰川，注视着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金丹蝼蚁，也配觊觎神兵？”


    剑灵开口，声音冰裂玉碎，带着直抵灵魂的寒意与讥诮。


    宿月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用那柄插在一旁、原本用来防身的普通铁剑，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血迹蜿蜒，狼狈不堪。


    可那双清凌凌的杏眼，却像燃着两簇来自地狱的鬼火，灼亮得骇人。


    “配不配……”她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字字如铁钉，砸进冰冷的水汽里，“你说了不算。”


    剑灵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它见过太多贪婪、畏惧、哀求的面孔。却从未见过如此……弱小至极，又疯狂至此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对神兵的敬畏，只有对生存最原始、最炽烈的渴望。


    “有趣。”剑灵的声音依旧毫无温度，“但吾主，非当世至强，即容颜绝世。汝，凭何？”


    宿月心口一窒，几乎呕血。至


    强？绝世？它说的，不正是旁边躺着的那个美强惨反派吗！这看脸的破剑！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昏迷的寥津雪，又扫过潭边那条尾巴开始无意识抽搐的腾蛇。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他快死了。”宿月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一个死人，再美再强，如何做你的主人？”


    剑灵身影微凝。


    “而我，”宿月喘着气，抬起血迹斑斑的手，直指腾蛇，“我能救他。你现在认我为主，我以神魂立誓，立刻为他疗伤，护他不死。否则……”


    她扯出一个染血的、近乎狰狞的笑。


    “你看那条蛇，它好像……快醒了。你觉得，一头饥饿的化神期凶兽，是会先吞了你这把无主的神剑剑灵，还是先嚼了旁边那块灵力充沛的‘点心’？”


    “鹿幽，”她盯着剑灵冰蓝的瞳孔，一字一顿，“选一个可能立刻陪你殉葬的美人，还是选一个能救美人、也能让你此刻摆脱困局的、唯一的主人？”


    剑灵周身的光晕，骤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看向了宿月。


    岸边的腾蛇，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声，一块鳞片，轻轻翻动。


    就是现在！


    宿月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回礁石边，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狠狠拍在了鹿幽剑的剑柄之上！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


    嗤！


    剧烈的灼烧感从掌心传来，仿佛血肉骨骼都要被那冰冷月华消融。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冰冷、孤高的意志，蛮横地撞入她的识海！


    【契约成立。】


    剑灵的声音，直接在她神魂深处响起，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漠然，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成了！


    宿月来不及品味这诡异的认主，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她。


    她握住鹿幽剑柄——这一次，那毁天灭地的威压与排斥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柔顺、如臂使指的感觉。


    “断念！”


    她低喝一声，使出绝招，用尽最后力气，朝着腾蛇七寸处那道可怕的伤口，挥出了一道清冷如月华的剑气！


    噗嗤！


    剑气入肉，毫无阻滞。本就濒死的腾蛇，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彻底瘫软，生机断绝。


    做完这一切，宿月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剧烈咳嗽。但她不敢停，颤抖着从腰间乾坤袋里，取出系统提前准备好、也是最珍贵的上品丹药“九转回魂丹”，连滚带爬地来到寥津雪身边。


    男人双目紧闭，唇色泛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眉间一道细微的银色花纹，时隐时现。仿若神相菩萨。


    这长相····确实极具欺骗性。


    宿月掰开他的嘴，将丹药塞了进去，运起微薄的灵力助其化开。


    【系统：宿主，任务“夺取鹿幽剑”、“诛杀腾蛇”完成。基础人气值结算中……检测到宿主与关键剧情人物“寥津雪”产生“救治”关联，人气值开始波动……】


    宿月瘫坐在冰冷的潭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未来剑尊，又看看手中清辉流转、却已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鹿幽剑，再感受着脑海中那依旧刺眼的负值人气和不断减少的倒计时。


    活下来了……第一步。


    脑海中的倒计时暂时停滞，可那刺眼的负值依旧悬挂。


    她看着昏迷的寥津雪，三个月的记忆翻涌，从得知自己是垫底女配，到绑定人气系统，再到系统告知：【经大数据模拟，掠夺最高人气‘寥津雪’的戏份，为最优生存路径。】


    于是，她策划了这一切。抢他的剑，诛他的蛇，救他的命。


    剧本已强行篡改，主角已然易位。


    可，当这位本该屠蛇取丹、执剑而出的未来剑尊醒来时，面对的会是什么？这滔天的因果与反噬，她这窃取戏份的主演，接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