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卷起漫天烟尘，缓缓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苏明瑾转过身，郑重地朝着陈道长与周道长行了一礼。


    她身后的满旅长和傅旅长，这两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军人，此刻也是一脸肃然。


    “两位道长，这次多亏了你们。我代表前线指挥部，代表出征的战士们感谢二位！”


    苏明瑾的声音沉稳，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意。


    周道长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随后目光瞟向身旁师兄，连忙收敛笑容。


    陈道长此刻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半边身子都靠在周道长身上。


    昨天连夜画符，真的要了他半条命。


    可他一听这话，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出精光。


    他摆了摆手，气息微弱却不容置疑：“苏居士言重了，降妖除魔，保家卫国还有开疆扩土，本就是我辈道士分内之事。”


    他话锋一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仿佛刚才那个快要散架的人不是他。


    “苏居士，我认为光靠我们两个老骨头制符是杯水车薪的。我这几天整理了一些制符的心得，王虎他们几个学得很快，很有天分……”


    陈道长说着，赞许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虎和腾彦辰。


    “我认为，可以适当的扩大符箓制造和学习的人数规模！让更多思想过硬、意志坚定的战士们都来学！以后战场上，敌人有超凡魔法，我们有符箓大阵！岂不美哉？”


    这话一出，苏明瑾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两位旅长则抿了抿嘴角。


    实际上他们也没想到陈道长如此慷慨。


    要知道道家传承里面，传授一两手绝活已经是天大的人情，没想到陈道长竟然如此上道，想要搞的是全民普及？


    这……这是何等高风亮节啊！


    比那些墨守成规，攥着珍宝不展示的要好太多了。


    苏明瑾心中激荡，对两位道长配合之事非常感动。


    不过，她随后想到的是更实际的问题。


    “道长，总部那边调派的其他门派的道长最近正在学习保密守则，规章制度。咱们这制符之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吧？”


    “还真是！”陈道长点头。


    “苏居士，制作符箓的事情要系统化！科学化！贫道正和师弟编写教材呢，我们准备从理论抓！那些要来的方外同道拉到这里也需要适应，更不能一来就上战场。”


    “苏居士啊，我认为他们连枪都没摸过，需要好好的培训，好好的锻炼，否则来了不是添乱吗？”


    陈道长特意将好好的培训，不能添乱子加重语气。


    他越说越激动，因失血过多导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贫道认为必须在后方建立培训基地！先让那些同道中人进行三个月的思想教育和军事化管理，再进行为期半年的专业课学习！”


    “教材让我和师弟包了！学不会的，考试不及格的，一律不准踏入异世界半步！”


    周道长在旁边听得热血沸腾，猛地一挺胸膛：“师兄说的对！必须持证上岗！”


    这番话，听得苏明瑾三人相互对视。


    几人已经看到大家心中的想法。


    虽然两位道长有各自的小九九，但人家这觉悟高啊！


    两位道长这是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带着门派传承，全都奉献给国家！


    满旅长蒲扇般的大手想拍拍陈道长的肩膀，举到一半又怕把他拍散架了，只能重重地说道：“道长，你们对祖国有恩啊，大恩不言谢了，此事我们一定会好好上报，表彰武当的！”


    王虎和腾彦辰站在一旁，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外人看来自家的记名师父是掏心掏肺，甚至有点傻，把压箱底的宝贝往外送。


    可他们跟在师父身边，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门道。


    王虎可是记的周道长前两天就说学习制作符箓的事情比较重要，需要学习道家学问的事情。


    这次陈道长那么配合，分明是下了一盘大棋！


    王虎脑海里已经浮现了未来——当这套由武当主导的教材和培训体系建立起来，未来所有进入异世界的官方道门力量，都得认他们这两位为开山祖师！


    这影响力，可比守着一门一派的秘法大太多了。


    苏明瑾笑着和两位道长交流，如沐春风的话让两位道长笑的合不拢嘴！


    苏明瑾早就看破了两位道长的小心思，但没说破。


    心中大定的她与两位道长又聊了几句细节，这才带着满旅长等人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目送苏明瑾这些领导离开，陈道长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旁边的周道长更是直接咧着嘴，发出了“嘿嘿”的傻笑声。


    总算把这群领导给应付过去了。


    为了武当传承，为了他们师兄弟能在这次天大的机缘中站稳脚跟，这次可算是掏空了心思。


    “师傅，”王虎走上前来，真心实意地说道，“刚刚听苏总说，总部要调派其他门派的道长过来，那……和尚们会不会也来？”


    他是前线战士，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和尚来这里的事情被卡的消息，此刻纯属好奇。


    话音刚落，周道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陈道长，眼神里全是问询。


    陈道长面色不改，轻轻捋了捋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师弟，诸位小居士，莫急。”他声音平稳，“我已经向苏总申请，让咱们武当后山的几位出色子弟前来。到时候，他们会和王虎居士你们一同学习，一同成长，共同为国效力！”


    一听这话，周道长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一半。


    还是师兄想得周到！


    这是先让自家的土地，把坑位给占满了，方便以后布局！


    他笑着接口：“王虎小居士，你看我师兄，身体还没恢复利索就操心这些。我先扶师兄回去休息，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


    王虎和腾彦辰点点头，目送两位道长回了帐篷。


    一进帐篷，没了外人，周道长再也憋不住了。


    “师兄！那些秃驴最是无耻，就爱剽窃咱们道家的东西！要是他们也来了，天天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学，那还了得？要不咱们不卡那些同道了。咱们赶紧联合龙虎山、全真教的师兄弟们，组个联盟，把和尚们给排挤出去！”


    陈道长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摇了摇头。


    “佛门虽然投机取巧之辈不少，但也有真正潜修的高僧。按理说，苏居士他们肯定会邀请对方来的。”


    周道长一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陈道长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不过，我先前听满旅长无意间提了一句，佛门那边好像自己出了什么岔子，暂时被排除在进入异世界的名单之外了。”


    “真的？”周道长眼睛一亮，整个人都轻松了，“太好了！真是佛祖缺德……呸，真是咱们的祖师爷保佑啊！”


    陈道长笑了笑，随后道：“好好休息，咱们不能松懈，咱们要加紧研究那些厉害的符箓，把金光咒、五雷咒、火咒这些攻击性的法术全弄出来，让苏居士看看咱们道门的真本事，让他们彻底离不开咱们！”


    “师兄考虑的真周到。”


    陈道长欣慰点头：“先休息一天，养足精神。明日开工。”


    可周道长的兴奋劲没持续多久，眉头又皱了起来，忧心忡忡地开口。


    “师兄，还有一件事，我心里总不踏实。”


    “邓教授他虽然养伤去了，但他的研究组天天派人围着咱们画的符箓打转，拿着各种仪器扫来扫去，又是拍照又是分析成分……”


    他越说越愁：“咱们这点压箱底的本事，可都是吃饭的家伙。万一真被他们研究透了，搞出个‘工业化制符流水线’，按钮一按，符纸就一沓一沓地出来。到那时候，咱们师兄弟俩，岂不是要失业了？”


    陈道长听完，非但没有忧虑，反而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看着自己的师弟，慢条斯理地说道：“师弟，你以为这符箓，光画出来就算成了？”


    “这其中的关键，藏在笔墨之外。这一点，他们学不走，也永远造不出来。”


    “师兄高见！”


    陈道长笑了起来，随后示意周道长过来。


    周道长不明所以，凑了过去。


    “啪！”


    陈道长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不过啊，你就个糊涂蛋！脑子里塞的都是浆糊！”


    陈道长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实际上咱们不用担心这个，工业化制符更是天大的好事！”


    “啊，工业化制符是好事？”周道长感觉脑子用不过来了。


    “是的，是好事，我问你，你个小兔崽子怕什么？他们用的技术，源头在哪？在我们这！他们学的理论，祖师爷是谁？是我们武当！”


    “你还惦记着那点画符的手艺钱？磕碜，一点格局都没！你可知一顿饱跟顿顿饱区别？”


    陈道长恨铁不成钢的再一次戳了下师弟脑门，“咱们现在是做什么？是异界符箓制作的开拓者，是新时代超凡力量的奠基人！以后史书上，咱们就是开山鼻祖！这叫什么？这叫正统，这叫权威！比你画一万张符都金贵！”


    周道长被骂得一愣一愣的，随即恍然大悟，讪讪地挠着头：“师兄，我……我这是入障了！有罪，有罪！”


    “哼，知道有罪就好！”陈道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罚你今晚把《道规》默写十遍，再多画些净心符，把你脑子里那点贪念给我洗干净！”


    “好嘞，都听师兄的！”周道长嬉皮笑脸地应下，转身就溜。


    陈道长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自己要休息。


    等到房门关上，他脸上的那股子精气神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疲惫地躺倒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刺眼的镁光灯，陈道长咬着嘴唇，心中的思绪乱成一团。


    他怕的，又何尝不是师弟担心的那些。


    可他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开山鼻祖”，其实是个连自家道统传承都摸不清的睁眼瞎。


    说来可笑，他这个被苏明瑾等人奉为上宾的道长，画符的成功与否，到现在基本还是靠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以及邓教授他们总结出的科学规律。


    那些符箓，他只是按照传承画出，然后就稀里糊涂的成了。


    本来他对自己的制作符箓能力是非常自豪的。


    但是王虎那个小青年学习没多久，也经常能制作出符箓来，这和他之前所学的完全不一样。


    想要制作符箓，需要很多流程和学前准备，还要精通道家秘术。


    但是王虎他们的道家基础几乎为零，却能轻松成功。


    这让陈道长感觉自己并不是特例。


    也是有了这个想法，他教导学员的时候也格外用心。


    没办法，他自认为自己的成功都是运气。


    良久之后，恢复了些许精神的陈道长猛地坐起身，强忍着浑身的疲惫，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道袍。


    随后，他在房间角落摆开一个简易的法坛。


    三支清香点燃，青烟袅袅。


    “诸天道祖，历代师祖……武当弟子陈师行，今日有利令智昏之举，幸已勘破，还望祖师恕罪。”


    “然，弟子有一事不明，恳请祖师点拨。”


    “此方异界，符箓之术屡试不爽，然其根本原理，弟子至今未曾勘破。此地的天地灵气也不知是否可以供我们吸收，弟子吐纳修行亦无寸进……敢问祖师，这超凡之秘，究竟为何？”


    “恳请祖师托梦告知一二，弟子也好将我道家传承，真正发扬光大！”


    他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摆好祭品，对着法坛深深三拜，这才收拾好一切，返回床上躺下。


    超凡力量的秘密，就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至于道家最根本的引气入体，炼气化神，他连门槛都没摸到。


    反倒是王虎、腾彦辰那些年轻的战士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进步神速。


    陈道长想起昨天王虎兴奋地跑来找他。


    “道长！我好像能听到空气的流动了！不是用耳朵，就是闭上眼，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突飞猛进，让陈道长羡慕，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难道说，这方世界的天地大道，只认可这些心思纯粹、犹如白纸的年轻人？


    而他们这些身负传承的“老人”，反倒成了修行的阻碍？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道爷我就不相信悟不了！”


    陈道长喃喃自语，随后入睡。


    这一次，他梦中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师门长辈，看到了一些曾在供奉大殿中看到的道人的身影出现……


    ——


    陈道长等人潜心静修时，李敬则已率领一个满编营的兵力，向着情报中标注的火山魔精矿区进发。


    头顶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厚重的云层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好在电磁干扰并不算强。


    天空中，数架无人机如忠诚的猎犬，盘旋在部队上空。


    几架采用自拉式悬空绳索供电的特殊无人机，稳定升空至三百米，几架协同工作，便将方圆数公里的景象拼接成无死角的全景画面，实时传输到指挥系统。


    这种在蓝星战场上活脱脱就是靶子的战术，在异世界却出奇的好用。


    多广角、多谱段的侦查镜头，让这些无人机化作了天空中最敏锐的眼睛。


    配合更高空域盘旋的察打一体无人机，构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预警天网。


    李敬则坐在前锋的装甲车内，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传回的实时画面，上面每一个跳动的红点，都代表着一个潜在的威胁。


    “测试组注意，三点钟方向，发现隼类，执行防空驱离。”


    命令下达，秦龙龙他们制作，几架挂载了非杀伤性电磁枪的无人机开始调整姿态起飞。


    “咻！”


    不可闻的声波划破长空，那只试图靠近的怪鸟在空中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扑腾着翅膀歪歪扭扭地坠向远方雪地。


    “增强版的声波驱离装置效果不错啊，记录下数据，给量产列装做准备。”李敬则言简意赅的吩咐。


    “报告，前方发现小规模亡灵。”


    “直接轰了他们！”


    车队在厚实的雪地上碾出两道深深的辙痕，远处不时传来支援火炮的沉闷轰鸣，那是炮兵在定点清除前方道路上游荡的亡灵。


    一具格外幸运的亡灵骷髅，因位置刁钻躲过了炮火洗地，嘶吼着从雪地里爬起，挥舞着锈迹斑斑的秃头冲向钢铁洪流。


    然而，迎接它的不是子弹。


    “砰！”


    打头的装甲车连速度都未减，直接将其撞得四分五裂，惨白的骨骼碎片漫天飞舞。


    紧随其后的重型车辆更是毫不留情，履带和轮胎一次次碾过，将那些骨头渣子都压进了雪地深处，彻底碾成无法重组的粉末。


    后方工程车驾驶室内，明宇飞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再给小骷髅来一下。


    过了一会，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副驾上那位“新兵”。


    说是新兵的江瑞轩至今已经入伍六年，军龄比他这个刚升任班长的自己还长。


    可在这异世界，没见过血，没亲手宰过亡灵的战士理论上说都是新兵蛋子。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熊类亡灵骨骸，江瑞轩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紧张了？”


    “班长，没有紧张的！我就是想着这玩意儿路上多么？要是零星几个，是不是直接用轮子压过去就行，省点子弹？”


    他说话的时候，手死死的攥着武器，明显言不由衷。


    “现在不多了，刚来那会儿才叫麻烦。”明宇飞轻踩刹车，让车跟前方保持安全距离，“那时候，几乎一公里就好几波。小股的咱们就直接碾，碾完后面还有焚烧队跟着处理，免得它们死灰复燃。”


    江瑞轩点了点头，原来还有专门的焚烧队，考虑得确实周全。


    明宇飞看他适应良好，话也多了起来，他指了指前方：“咱们真正要小心的，是成群结队的亡灵。小子，你没见过那场面……”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


    “大战刚开打那会儿，那才叫一个惨烈。黑压压的一片，漫山遍野都是，炮弹跟不要钱似的砸下去，炸开一个缺口，后面立马就给填上。那些东西不知疲倦，不懂恐惧，眼睛里冒着蓝幽幽的蓝光，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你，这帮家伙更是从雪里，从地缝里，从任何你想象不到的角落里钻出来。”


    明宇飞说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最恶心的是亡灵法师，躲在后面，嘴里念念有词，那些明明被杀死的亡灵尸骸，很快重新复活……”


    江瑞轩的脸色凝重起来，脑海里脑补着战斗的画面。


    他可以不怕死，但无法接受还没摧毁敌人就先牺牲。


    更无法接受自己死后还要被敌人操控，成为屠戮同胞的工具。


    这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是对文明基本道德的最恶毒践踏。


    就在这时，车内电台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明宇飞的话。


    “警告！警告！前方侦测到大规模能量反应！亡灵聚集，数量……正在飙升，初步估算快四位数了！”


    明宇飞停下车，摸着冰冷的枪身，朝身旁的新兵江瑞轩努了努嘴。


    江瑞轩立刻握紧了手里的自动步枪，感觉不妥，又抓着霰弹枪给其上弹。


    他关节捏得发白，车厢内的暖气似乎都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压低声音，紧张地问：“是……大规模的亡灵来了？”


    “估计是。”明宇飞的回答很平静，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车窗外白茫茫的雪地，“我不明白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什么人会来这里遭罪受！”


    “江瑞轩同志，深呼吸，让身体放松，高度警戒。”


    虽然江瑞轩入伍六年，比自己的兵龄还长，可军事训练和真正的战场是两码事。


    再好的枪法，再强的体能，到了这尸山血海的鬼地方，第一次哆嗦是免不了的。


    能扛过这阵紧张，经历了一到两次的战争，把生死彻底看淡了，才算得上是老兵。


    江瑞轩深呼吸，按照朋友的提示训练。


    他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可视野里除了单调的雪白和前方车辆留下的履带印，什么都没有。


    只有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一阵一阵，像沉闷的鼓点，敲得他太阳穴直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预想中的亡灵天灾并未出现。


    江瑞轩紧绷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明宇飞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江瑞轩，别板着张死人脸了，枪都快被你攥出水了。”


    “啊？”


    “敌人都被炮火洗干净了，部队要短暂休息了。”明宇飞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根过去。


    想到刚才的举动，江瑞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班长给耍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垮下来，脸上满是尴尬和郁闷，伸手接过烟，却没点着。


    明宇飞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冰冷的车窗上凝成一团白霜。


    “是不是跟你想的战场，不太一样？”


    江瑞轩闷闷地点头：“嗯……紧张了半天，结果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我的老班长就跟我说战争就是这样的。大部分时候无所事事，有事了忽然要急行军几天甚至几十天，真正的战斗可能就几分钟，甚至几十秒就结束了。”明宇飞弹了弹烟灰，“大部分时间，你都是在跟无聊和等待较劲。”


    “我就是单纯的感觉憋屈！”江瑞轩忍不住抱怨，“咱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公路旅行的。”


    他渴望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而不是这样坐在温暖的工程车里，听着远方的炮声看雪景。


    明宇飞笑了笑，刚想再说什么，话却停在了嘴边。


    他眼神一凝，望向窗外。


    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昏暗，风势陡然加剧，卷起的雪花不再是飘落，而是像无数细碎的刀子，狠狠地抽打在装甲车的外壳上，发出“噼啪”的密集声响。


    车内的温度，似乎也凭空下降了几度。


    “班长？”江瑞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明宇飞将只抽了一半的烟碾灭在脚下，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专注。


    “想打仗的机会到了……”他拿起武器，拉开了保险。


    “那些家伙来了。”


    ——


    异世界，生命科学研究组。


    无影灯下，一片死寂，只有精密仪器运作的微弱蜂鸣。


    生命科学家吴胜利戴着特制手套，眼神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旷世艺术品。


    但在他面前的，却是被精细拆解的精灵大脑。


    几十个小时前，这些大脑还属于被小周他们击杀的精灵。


    如今，它们的表皮、骨骼、神经网络……所有组织都被手术刀无情而又精确地分离，陈列在恒温托盘上。


    负责解剖的博士生小刘，手稳得像机器，他轻声报告：“吴老师，松果体内的铁基磁性晶体簇结构已经完整分离，分形结构非常清晰，初步测算，至少能将神经信号转化为0.3到13赫兹的生物超低频电磁波。”


    吴胜利没有立刻回应，他用镊子轻轻夹起一小簇晶体，对着显微镜的镜头端详了许久。


    那晶体簇在强光下，竟折射出一种近乎梦幻的光泽。


    “漂亮，造物主的完美杰作。”吴胜利由衷地赞叹，随即又皱起了眉，“如此强大器官的能量供应绝对是个大问题。要不然光靠头发那点光合作用，跟拿手机电池给航母供电有什么区别？”


    正在疑惑的时候，另一个研究员立刻递上报告：“老师，头发的研究有突破了！女精灵的发丝也是一种高效的魔法粒子捕捉天线！魔力经由发丝内的特殊导管，直接为精灵的灵核，也就是松果体供能。”


    “原来如此！”吴胜利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能量来源解决了！这就解释了她们为什么能顶着一个如此耗能的大脑，还能活蹦乱跳的原因。”


    他放下镊子，环视着实验室里琳琅满目的研究素材。


    精灵的长寿奥秘、几乎能分化成任何组织的多功能干细胞、比人类要坚韧的多的骨骼……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里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但对于吴胜利等生命科学家而言，这就是一座移动的未来科技宝库！


    “要是能把这套头发的能量转化机制复制出来，并且利用魔法粒子驱动，咱们或许能操控生物集群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笑着说道。


    “我感觉单兵外骨骼动力问题可能会有新思路！”


    “哈哈，诸位太片面了！”吴胜利的思路更加开阔，“我们只需要正常模仿精灵的松果体，造出头戴式脑波感应器，更加精确灵敏的脑机接驳装置，脑波识别装置，甚至能直接跟动物进行信息交流！在未来，战场的侦察、野外搜救行业都将被彻底颠覆！”


    众人听着话，心情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人类科技飞跃的未来。


    然而，吴胜利的兴奋很快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


    他看着托盘里那点几乎要被消耗殆尽的松果体组织，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惜前线那帮小子下手太狠了，专挑脑袋跟躯干打。这么珍贵的样本，全给打成了稀巴烂。”他半开玩笑半抱怨地对助手说，“下次跟作战部队的人提一下，精灵的身体，尤其是脑袋是重点保护文物，要尽量保证完整性。”


    助手苦笑着点头。


    吴胜利的目光最终落在精灵尸体残缺的躯干上，眼神变得深邃而渴望。


    “还有，给指挥部和李总发个最高优先级的申请报告，内容就一句话……”


    吴胜利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需要活的，更多可以被解剖的，最好是活的精灵！”


    如果有更多的精灵俘虏，人类的研究素材就多了，不仅可以把对方带到现代世界，还可以进行更多的测试！


    精灵是个大宝贝，先不说最厉害的长寿，就说利用对方的器官，魔方制作魔法粒子吸收器。


    除了这个，还可以搞头戴式脑波感应器，外骨骼动力。


    对了，精灵可以感知特殊的电磁波，模仿对方的生物构造后，还可以跟动物进行交流。


    他们真的浑身都是宝啊！


    可惜精灵比大熊猫还要珍贵，不能解剖，着实可恶！——


    指挥部办公室里，苏明瑾看着吴胜利团队提交的最新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们需要活的，更多可以被解剖的，最好是活的精灵！」


    报告结尾这行加粗加黑的字，几乎要从电子屏里跳出来，苏明瑾看到额太阳穴直跳。


    “这个吴疯子脑子里除了切片，还剩下什么？”苏明瑾低声嘟囔了一句。


    对方的想法好，但价值巨大。


    现实条件根本不允许。


    目前基地里就一个精灵俘虏，还是个雌性，宝贝无比。


    别说解剖了，连多抽一管血，后方都能问候一遍。


    研究部门能拿到的，无非就是一些自然脱落的头发、唾液样本，以及……排泄物。


    想到这，苏明瑾就觉得有些好笑。


    后勤部为了收集第一手生物代谢样本，专门为那个女精灵设计了一套带有特殊收集模块的马桶，造价很高，一套房子。


    结果呢？那女精灵被关押至今，别说大的，连小的都没有，硬是一点“产出”都无。


    那套昂贵的收集装置，现在成了俘虏房间最贵的摆设。


    “我们留下了使用马桶的方法，但女精灵不用，难不成精灵是靠光合作用把废物也给分解了？”


    苏明瑾自嘲地摇摇头，正准备将这份异想天开的报告打回去，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骤然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一级战斗警报！坐标，死火山勘探区！C-3区遭遇不明敌对目标！”


    苏明瑾立刻起身冲出办公室。


    指挥大厅内，巨大的全息屏幕已经切换成了无人机高空视角。


    画面中，李敬则率领的合成营正在一片焦黑的火山岩区展开战斗队形。


    “死火山？”苏明瑾一眼就认出了地形，“那边的亡灵不是都被清理干净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苏明瑾问询的时候，屏幕上毫无征兆地卷起了漫天风雪，能见度急剧下降。


    紧接着，一具具枯槁、眼窝中闪烁着蓝色幽光的尸骸从风雪与黑色的岩石缝隙中爬出，悍不畏死地冲向人类的钢铁防线。


    “数量很多，初步估计超过八百！”


    “开火！”李敬则冷静的命令通过通讯频道传来。


    下一秒，恐怖的金属风暴瞬间撕裂了风雪。


    车载速射炮的炮口喷吐着长长的火舌，密集的弹雨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冲在最前面的亡灵打成一蓬蓬碎骨烂肉。


    紧随其后的制导火箭弹拖着尾焰，在亡灵最密集处炸开，高温和冲击波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不到十分钟，曾经还算完整的亡灵大军，就变成了一地还在微微抽搐的残骸。


    面对人类工业文明的暴力美学，这些依靠原始魔法驱动的怪物，脆弱得不堪一击。


    “打扫战场，收集样本，其余残骸集中焚烧。”大屏幕有李敬则的声音响起，平稳且具备安全感。


    看着屏幕上士兵们开始用喷火器处理那些碎骨，苏明瑾的眼神却愈发凝重。


    她走到前，问询道：“满旅长，死火山那边估计有问题。”


    之前邓教授说他自己在幻象看到了两头完整版的魔龙出现，肆意摧毁基地。


    亡灵不会无缘无故地盘踞在一个地方，这让苏明瑾严重怀疑那下面的魔晶矿还可以被激活。


    那些家伙绝对是冲着矿脉来的。


    “等下我们会派工兵的同事们过去，在那边建立永久性前哨站和警戒区。”


    “好。”


    了解了满旅长的安排，苏明瑾回到自己安静的办公室，大厅里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重新坐下，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来自吴胜利的报告上。


    刚才的战斗画面在脑海中回放。亡灵虽然讨厌，但终究是没什么智慧的炮灰，用火力就能淹没。


    可精灵不一样。


    她们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拥有匪夷所思的魔法，甚至可能组建了文明。


    吴胜利那个疯子虽然手段残忍，但他提出的问题却无比现实。


    对付炮灰，人类需要的是更强的火力。


    但对付一个智慧种族，首先需要的是……了解。


    苏明瑾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原本烦躁的眼神，此刻变得深邃起来。


    她没有立刻否决报告，而是准备把这话事情往上提一下。


    ——


    现代世界，深夜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李卫国面前的饭菜早已凉透，他却毫不在意，扒拉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目光专注地审阅着苏明瑾从异世界发来的最新日报。


    当看到吴胜利那份「活体精灵实验申请」时，他眉头一拧，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吴胜利……又是这个吴胜利。”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搞科研的，眼里只有成果跟标本，这他理解。


    但屁股决定脑袋，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是全局。


    “太胡闹了！”


    李卫国拿起红笔，在申请报告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精灵善恶未明，种族潜力未知，存在巨大拉拢价值。贸然进行活体解剖，等于自绝后路，纯属愚蠢！不允！”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批示。


    “只允许在不伤害目标的前提下，进行唾液、毛发等可再生组织的温和性研究。告诉吴胜利，让他安分点，别总想着开膛破肚，先把那个女精灵为什么不拉屎不撒尿的问题搞明白再说！”


    放下这份报告，李卫国拿起另一份文件，是苏明瑾申请加速建设前线弹药生产线的事。


    他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


    现代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从本土输送物资，弹药的成本虽然不高，但为了保密，效率低下，而且若时空门关闭了，便会产生切断的风险。


    前线建立自给自足的生产能力，是基地能否站稳脚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