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


    马车在庆余堂前缓缓停下。


    姜宸掀开车帘，望了眼庆余堂的匾额，眼眸微阖。


    说真的，他到现在依然有些费解。


    找姜知县的女儿求亲这事。


    看似合理，但又透着一股不合理。


    以许仙家的情况，许娇容不过是个寻常妇人，许仙只是个药铺学徒，李公甫虽是个都头，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衙门里跑腿的胥吏。


    这样的家境，稍微有点门第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


    但许仙认识自己之后就不一样了，可以凭借着和瑞王是朋友这点，扯着虎皮去谋求好处。


    放在前世，这叫变现。


    放在这个世界，和知县成了亲家，不仅解决了许仙的婚事，李公甫在县衙的前程也有了。


    可谓一石二鸟。


    况且自己前两天去做客的时候，确实也同许娇容说了一句认识他之后，许仙的姻缘就要来了的话。


    其中暗暗透着一种，你们可以借我的关系去谋姻缘的意思。


    乍一看是这么个逻辑，但有个地方却又不合逻辑。


    毕竟若放正常人，即便领悟了意思，找个家世稍好些的也就差不多了，甚至可能都不会找。


    而这许仙一家还真不客气，转过天来就直接奔着知县千金去了。


    这吃相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太急切，也太过于难看了.....


    “你又在思考什么？”小青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没什么。”


    姜宸定了定神，抬脚踏进了庆余堂内。


    许是正值午后，没什么来问诊的病人，整个铺子里显得静悄悄的。


    许仙站在柜台里，手肘倚住台面，撑着脸颊正在打瞌睡，有人进了药铺也恍若未觉。


    “哐哐...”


    直到姜宸伸手在柜台上扣了几下，他这才猛然惊醒，随后像是条件反射的开口道：“师父，我没睡，没...”


    说着，他看清来人，却又是一怔，“殿，殿下？”


    姜宸笑容满面的招呼道：“汉文兄，午饭吃了吗？”


    “...吃过了，不知殿下此来...”


    姜宸语气随意，“闲着无事，过来看看你。顺便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殿下指的何事？”


    “你姐夫给你说了门婚事，这事儿你知道么？”


    “婚事？”


    许仙一怔，莫名想起前两天与徐视学的对话，当时的师父好像也问及过他的婚事。


    随即他摇摇头，“回殿下，阿姊并未向我提及。”


    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姜宸略略皱了下眉，随后沉吟着道：“是这样，昨夜我宴请这余杭城里的一众官员，听你们钱塘县的知县说，你姐夫找他提亲，想让你迎娶这位知县的女儿。”


    “？”


    许仙呆住了，姐夫怎么会做出如此失心疯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医馆药铺学徒，哪里配得上知县家的千金？


    姐夫跑去找知县老爷提亲，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喃喃道：“殿下莫不是听错了，我姐夫怎么可能会去找知县老爷提亲.....”


    “听错？”


    姜宸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们钱塘知县姜云翼亲口说与本王的，本王还能听错？”


    正在这时，他感应什么，扭头往连接后院的内门望去。


    只见徐视学徐大夫站在那里，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原本今日的心情很好，甚至还托人去寻城里最好的媒婆，准备挑个黄道吉日正式去李家提亲，将女儿和许仙的婚事敲定。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家那边竟然....竟然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一边没给他准话拖延着，一边竟还痴心妄想去攀附知县千金？


    这简直是.....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时，他似是才想起还有个瑞王殿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上前两步，躬身见礼道：“小老儿见过瑞王殿下。”


    “不必多礼。”


    姜宸随意的摆摆手，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有些莫名其妙，转而问道：“我看徐大夫的脸色，似乎心情不大好？”


    徐视学想说自己原本的心情还挺好，但现在....他又吸了口气，郑重的问道：“小老儿敢问殿下，李公甫向知县家提亲一事，可是真的？”


    “没错，是真的。”


    徐视学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黑，身子晃了晃，勉强扶住旁边的药柜才站稳。


    瑞王亲口证实，这事再无转圜余地，也彻底打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看向许仙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狠狠羞辱后的愤怒。


    好的很啊。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李家的胃口。


    攀上了高枝，便连正眼都不瞧他这小小的庆余堂了是吧？


    一边拖着老夫，一边竟去攀附知县千金。


    见着姜宸在场，徐视学强忍着没有发作，只对许仙说了一句，“老夫真是恭喜你了。”


    他又向姜宸行了个礼，道：“殿下，小老儿后院还有些药材需要炮制，便先失陪了。”


    说罢，他再不停留，甚至没再看许仙一眼，径直转身，拂袖而去。


    许仙被师父那最后一眼和冰冷的“恭喜”刺得心里发慌，呆立在原地。


    迷茫，困惑，无措，还有不安，心头各种情绪交织。


    姜宸看着徐视学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的许仙，若有所思。


    他原本只是来问问许仙的意愿，没想到还附带看到了这么一出好戏。


    看这意思，好像这徐大夫也是打算把女儿嫁给许仙？


    甚至可能已经与李公甫提过了，只是李家胃口更大，瞧不上，直接奔着知县去了？


    但也不至于这般愤怒。


    莫非....


    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一并答应了两桩婚事，想着知县那边的不成，还有个徐家亲事兜底？


    真会玩啊。


    大致捋清了思路，姜宸越发觉得自己真相了，他拍拍许仙的肩膀，“走了，咱们出去再说。”


    “可我还没向师父告假...”


    “告假？”


    姜宸直接乐了，“不用告假了，甚至你往后可能都不用跟他告假了。”


    “殿下的意思....？”


    “走吧。”


    姜宸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又拍拍小青的肩膀，“还有你，你也别琢磨了，等一会儿我给你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