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怔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水滴滴在脸上的触感太过真实，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进了幻境。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并非一个小孩，而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遮住了她雪白的肌肤，闪着微光的水面倒映在她的眸中，像是深海的明珠，神秘美丽。


    姜苍苍注意到了来人，她轻轻撩起耳边的发丝，一步步走出温泉。


    看着对方越来越近，身体也越来越清晰，明景这才回神。


    “等等！先别过来！”


    明景制止了对方的靠近，姜苍苍一脸不解。


    然后便看到明景褪去了自己的外衣，走近披在了她身上。


    虽然二人近在咫尺，可明景从始至终都闭着双眸，他平日可以说些轻挑的话，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不愿冒犯对方。


    等确定对方的身体被遮蔽好后，他才睁开眼睛。


    可映入眼帘的这张脸，却再次将他的心刺穿。


    “是你……”


    此刻姜苍苍的这张脸，对明景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


    那张他在梦魇中无数次看到的脸，那张他想忘却忘不掉，深深刻在他血流中的脸。


    怎么会是她？


    姜苍苍没有察觉到对方眼里的震惊，见对方愣在原地，以为是吓着了，便道：“不用害怕，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


    “原本的……模样？”


    “我并非三岁孩童，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身体回到了幼年时的模样，你当然以为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这般非凡的本领？”


    明景这才回神。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在猜测对方并非孩童，只是如今亲眼所见，他依旧震惊。


    尤其是这张脸，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得苦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姜苍苍问：“你为何会突然来这儿？”


    “师父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不想见到师父这番模样，冒犯之处，还请师父原谅。”


    冒犯？


    姜苍苍歪了歪脑袋：“冒犯什么？”


    “自然是师父的身体被我看见了。”


    原本明景只是随口一说，想逗逗对方，看看对方的反应。


    谁料姜苍苍根本不在乎：“这个啊，没什么冒犯的，看了便看了吧。”


    对方并非有心，她自然也不会在意。


    况且对方是她的徒弟，二人之间差了几千岁，被一个孩子看到身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话落到明景耳朵里，便不是这么回事了。


    明景的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虽然笑容不变，但语气明显有些不快：“师父一直都这么大方吗？连这种事也能叫人随便看？”


    姜苍苍更加不解：“随便看？不是只有你看过吗？”


    “……”


    明景发现自己真斗不过这团子，总能轻描淡写地扫平他心中的不快。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总之，师父的这番模样，除我之外，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看到了，若还是不慎被人看见，定要戳瞎那人的眼睛，若师父下不去手，便告诉我，我来戳瞎他的眼睛。”


    姜苍苍觉得没毛病，重重点了个头：“我知道了。”


    片刻过后，二人走出了黑市。


    姜苍苍换上了一件白衣，清冷脱俗，如天上神女，圣洁无暇，她一出现，便引来了周围众人的目光。


    “仙……仙女，老娘！我看见仙女了！”


    “这姑娘是哪儿来的？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我一定是在做梦，对，在做梦！让我一辈子沉溺在梦中吧！我再也不想醒过来了！”


    “这么美的女子，怎么能来黑市呢！黑市能有什么好人！我得保护好她，绝不能让仙女被玷污了！”


    周围一片喧哗，比起张灯结彩的美景，姜苍苍的容貌更加吸引人。


    然而她本人却没什么感觉，根本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异样，只有明景眼底浮现出危险的光芒。


    这些人的目光太炙热了，很碍眼。


    “烟火会快开始了吧？”姜苍苍问。


    “快了。”明景注意到对方的双眼闪闪发光，与平时的淡漠冷然有着天壤之别。


    他失笑：“师父就这么喜欢烟火会吗？”


    姜苍苍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上空。


    她喜欢吗？倒也不算，凡世中的一切她都不感兴趣，小小烟火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艳，并没有多么让人念念不忘。


    可她很怀念，怀念那个缠着她看烟花的人，怀念她门中的万千弟子，怀念还没有尸首遍地的百器山。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这时，一声声巨响在天上炸开。


    绚烂的烟花遍布整个夜空，耀眼的光芒映在所有人的眸中。


    明景笑着看向姜苍苍：“师父，烟火会开……”


    话还未说完，明景却突然噤了声。


    姜苍苍抬着头，烟花的光亮洒在她的脸上，那张清冷淡漠的脸，此刻却是笑着的，这个时候，她终于不再压抑内心的情绪，她的孤独、怀念、懊悔，一切的复杂之色，都浮现在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眸中。


    明景怔怔地看着她。


    “……我想起来了，梦里的场景。”


    他曾被梦魇困扰多年，梦中的两个人一直刻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无法忘怀，可除了那两人，梦里的其它细节他已记得不再真切。


    可此时，他已经全部记起。


    在那场梦境中，少年与那个女子正如此时此刻，女子抬头看着烟花，少年的眼里却只有对方。


    若姜苍苍是梦中的女子，那梦中的少年又是谁？


    明景垂下眼眸，他第一次对一个未知的人产生了名为嫉妒的情绪。


    很快，烟花结束了。


    姜苍苍收回目光，看向明景：“好看吗？”


    明景笑着回答：“好看。”


    只是不知他说的好看究竟是指烟花，还是指别的东西。


    姜苍苍微微一笑。


    这么一来，她也算弥补了遗憾了。


    宗门大比的请帖已经拿到，烟花会也看完了，他们没理由继续留在黑市，便定好次日一早就启程回无曦宗。


    明景见姜苍苍迟迟没有出门，便进去一看究竟，谁知一推开门就瞧见对方又恢复了三岁小孩的身体，此刻正坐在床上，一脸的不高兴。


    明景挑眉一笑：“师父，您这是在给徒儿变戏法？”


    姜苍苍本来就不高兴，听到这话更郁闷了，干脆躺回了被子里。


    她哪能想到，身体居然这么快又变回去了！


    她才刚体验了一天成年人的视角，现在又变成了一个矮团子。


    明景觉得好笑，坐在床边：“师父，蒙着头睡觉容易长不高。”


    闻言，姜苍苍露出脑袋剜了他一眼。


    明景赶紧顺毛：“师父别生气，这样的身体挺好的，起码打架很方便，对手一看你是个孩子，定会掉以轻心露出破绽，然后你再给他一拳教他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