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怎么回事？”鬼冢忍着怒气问道。


    送到医务室时，松田阵平面不改色地脱下鞋，表情过于淡定，于是被浸透了血的右脚露出来，连脚踝都因为最后那一扑肿了一圈，面对这个景象，全场最淡定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千叶医生咬牙切齿地笑道：“这位同学还真是……不怕痛啊。”


    他差点以为是涂个药水就能下班的小事啊！


    “如你所见。”松田阵平耸了耸肩，“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该问我吧。”


    鬼冢瞪着他。以一种要把他瞪穿的力度。


    这个学员，从一开始面试的时候就声名大噪，能力测评、心理评估都近乎完美，面试表现却令人大跌眼镜。


    他们认真讨论过，到底要不要招收这个学员。松田阵平缺乏敬重之心的表现，在日本的前后辈制度中，过于特立独行了。


    可松田阵平的本事在于，他能够闹出比预想更麻烦的事情，入学才没几天，流言纷扰不断，几次众目睽睽之下打架闹事，这次又卷入疑似故意伤害的事件。要说这一届学生谁最有名，松田阵平当仁不让。


    “我本来以为最能闹事的会是那个金发小子和花花公子来着……”鬼冢哀叹。


    “应该也不算想错吧。”松田阵平自然地接话。


    鬼冢再次怒火上扬，又硬生生克制下来：“算了，这件事我会去问堀尾那小子的，只是被这么针对，你自己……有什么头绪吗？”


    鬼冢教官是正直的人。松田阵平不自觉软化了眼神，轻声说：“教官看过我的档案，你知道的，堀尾幸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但是他对你的恶意太明显，而且即使从编造的逻辑来说也努力做到了最高程度的说服力。你确定你以前没有得罪他全家？”


    松田阵平惊诧地望向声音的来向，看见几人站在医务室门口，清晰切中地开口的人，话末多少带了点刻薄，正是降谷零。


    这样的降谷零，还是最初认识他时生气勃勃的样子。松田有点想笑，心又沉沉地落下去。他闭了闭眼，压下这些时日来愈发频繁浮现的悲惨画面，面无表情地说：“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我想睡了。”他擅自拉上了床帘，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面。


    「所以，这个等级的卡，效果是让我的右脚废掉至少两周吧。」松田阵平喊出系统，「积分有多少？」


    系统欢快得声音飞起来：「恭喜宿主，首次在单张卡片任务中获得两位数积分——11分！」


    「剧透一下，已经很接近打开积分兑换商城了哦~」


    松田阵平沉思着，想起他被放回现世前，面对“上帝”曾有过质疑，于是“上帝”把他丢到了每个同期好友的死亡场景里，精彩连播，沉浸式演绎，甚至极为贴心地给出了当事人视角、同事视角、敌人视角等多视角版本，只要他选择，就可以换个视角再看一遍，务必确保全方位、全景式参与，不错过同期死亡的任何一个细节。


    然后再告诉他，即使记住这一切重来一次也没有用，死亡是天命，能改命，只能靠“上帝”赋予他的机会。


    就是这个积分系统。


    能勉强与死亡相抵的，只有最深沉最卑劣的“恶意”。


    「不止是这样。」松田突然说。他按住心脏，敏锐地意识到了。


    系统静静地，并不给予提示和承认。


    ——


    拖着受伤的脚，捧着餐盘，依旧可以走出拽到天上的气场。除了体能训练以外，松田阵平照常进行每一堂课程。


    关于他受伤的事情，由于对方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监控系统在学校内部更没有像几年后那么完善，终于也是不了了之。松田阵平当然清楚，这其中也有系统的手笔。


    只是这件事后，他更显得离群索居了。


    他知道萩原研二几人对他好奇，想要接近他、了解他，但是他这一世并没有要跟他们再次成为好友的期待。


    他回到这里，只有一个目标。


    而且，他已经无法适应，也不可能回到与他们无忧无虑地相处的日常了。


    那些带着枪声爆炸和硝烟血腥味的画面才是与他常相陪伴的，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在这种有助于我完成测试项目的事上，你总该给点协助吧？」松田阵平说。


    系统阴阳怪气地表示，你好会拿捏，我好爱。


    于是不得不勤勤恳恳地帮他避开从前的同期。


    于是萩原研二就发现，他想去找松田阵平，常常会遭遇各种奇怪的障碍。


    比如冲到教室的时候，总是不能一眼找到松田阵平，明明是极其显眼的外形，等他找到了，已经开始上课了。比如他想找松田阵平当练习搭档，但是总会被不知名路人同学抢先。比如他想在食堂跟人搭讪，但是一次都没有在食堂遇见过。


    “灵异现象吧！巧合到这种程度，肯定是灵异现象吧！”


    降谷零冷漠表示：“怎么不是因为他讨厌你所以躲着你呢。”


    诸伏景光表示：“不如还是顺其自然吧。如果对方并没有和我们交流的想法，那也难有结果。而且，虽然草间甚是在发疯，但是萩原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接近松田呢？我其实也不明白。你很喜欢他？”


    对方的语气里有一点淡淡的不可置信，萩原研二即刻跳起来反驳：“怎么可能！——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可就算是厌恶，也未免显得太没有道理。”


    几人一起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换药的时候，千叶医生对松田阵平说道：“恢复情况一般，我会给你再写一张病假单，射击课的后坐力对你不好。”


    松田阵平点头。


    “我会直接把单子送给你的教官。”千叶医生说完，满意地看到松田阵平脸色一僵，“——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安分分养伤！我说的医嘱你都没做到吧，叫你少走动，让同学背你上下课，帮你打饭，你要多休息，脚底神经多，你都不会痛的吗——！”


    松田阵平无暇例会千叶医生的抓狂。


    如果他不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在射击课上出现，那么鬼冢教官的危险能够解除吗？毕竟他的同期都很强啊。


    ——做什么美梦啊。这可是以对他的恶意为基础构成的世界。


    那种熟悉的悲郁揪住了他的心脏。


    “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


    顶着鬼冢不赞同的目光，松田阵平掂了掂手里的枪。果然和之前一样，还是一把准星结构有问题的□□。


    这意味着事态依旧会按照既有的轨迹发展。


    他看了看远处的绳结。


    今天抽到的依旧是黑卡。


    他三下两下拆掉了□□。鬼冢教官瞪过来的眼神已经不是不满，而是惊诧了。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如果射不中靶心拆□□，会让鬼冢误解，但是一发射击都没有就开始拆。


    鬼冢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此时鬼冢还来不及喊开始，所有人都没有进行射击，松田阵平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松田阵平驾轻就熟地把□□重新安装好。顶着鬼冢的目光，他坦坦荡荡地看回去，一边把子弹嵌了回去。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的枪械水平已经达到了特种作战的要求，哪怕蒙着眼睛都能够把兵器连拆带装八百遍，无论是精巧的□□、□□，还是大型的火箭筒都不在话下。灵巧的手指穿梭在冰冷的金属之间，流水般的动作竟有种错落的美感。


    萩原研二看得屏住了呼吸。


    作为修车厂家里的儿子，他对能够在机械方面展示出迷人之处的人，一点都抗拒不了。


    松田阵平看似淡定，其实心中完全没有底气。他解锁了金卡之后，第一次就翻车受伤，且当做是预料之外的事件。而第二次，还是从前发生过的事件，他有了万全的准备，也相信自己的同期。


    但如果是所谓的“天命”的话，恶意或者厄运，自己能够反抗到什么程度……


    出神间，他已经本能地给鬼冢展示过了撞针和准星，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靶子一发一发地打到只剩一颗子弹。


    十环。全中。


    鬼冢终于满意地走开了。


    周围也陆陆续续地完成了练习。


    最后一环。


    他对着靶子，屏息。


    鬼冢再次走向了危险的绳索。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枪好像卡住了……”


    “按不下去……”


    有人充满疑虑地看着手里的枪，嘀咕的声音远远地飘到了松田阵平的耳朵里。


    松田阵平瞳孔紧缩。


    另一个方向，慌乱嘈杂的声音如同从前一般响起来，鬼冢教官被痛苦地吊在了空中。


    千钧一发间，松田阵平来不及思考，他大喊了一声“zero！”把□□丢给了降谷零：“还有一发子弹！”


    然后纵身准确扑向了方才声音的来向。


    ——


    堀尾幸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枪。不知怎么的，他的枪似乎有些奇怪。再次拉开保险栓，他还是无法射击。这一时间，他遗忘了教官的话，好奇地拿着枪举到了眼前。


    ——


    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降谷零稳定、精确地射出了这一发子弹。鬼冢摔在地面上，艰难地喘着气。


    堀尾幸被松田阵平扑在了地上，枪被松田阵平抢下，一把丢向了远处无人的沙坑。


    然后爆炸声从远处轰鸣传来。


    堀尾幸吓得脸色发青。


    鬼冢在地上扑腾了几下，试图冲过来。


    堀尾幸犹自茫然：“松田阵平你干什么！你这是袭击！”


    然后被降谷零揪起来，狠狠地揍了一拳。


    “你不想活的话，现在就去死好了。”


    脚踝处有剧痛传来。松田阵平面色煞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鬼冢沉沉地说：“是□□炸膛了。堀尾，刚刚松田救了你。”


    堀尾幸不可置信地看向松田阵平。劫后余生之下，隐藏着一丝令人费解的表情。


    「喂，这种事情，一不小心的话，真的不会死吗？」


    「死亡会被判定任务失败哦。」系统笑眯眯地说，「就说了嘛，警校开启主线，绝对是高风险、高收益，攒积分的好地方哦~你不是这么想着，才来到了这里吗？我们的，充满勇气和魄力的松田君？」


    松田忍着痛，在脑子里跟系统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


    随即一双手扶住了他。


    他猝不及防，有些茫然地抬了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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