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顾想与贺星天三人四散开来，人手几张符纸布置在客殿各处。


    之后便又聚集在一处，商讨着宴席该布置的位置。


    随着客殿景观的巨大变化，再不好分出前庭后院，桌席的位置自是需要做出变动。


    凤须玉又将几人看了一阵，便就被影影绰绰的金山银树给遮挡了视线，再看不到几人的动向。


    凤须玉这才看向寸度，“仙祖大人，我想下去。”


    寸度手上拿着一册卷轴，已是沉浸在卷轴之中好一会儿，一点儿分不出神的样子。


    却不想，这一次的寸度终于肯理会他，闻言放下卷轴，指尖叩在他面前的桌，轻道：“过来。”


    凤须玉狐疑瞥一眼寸度，那张雕塑般华美的脸上没一点儿情绪，却不允许他拒绝的样子。


    轻叹一声，凤须玉不情不愿从桌子边缘挪动到寸度的指向，干脆坐了下去。


    一双小脚丫正朝着寸度，又在寸度深渊般的视线中晃了晃。


    而且不止如此，他的脚还压在了卷轴的边缘，又得寸进尺向前蠕动几下，几乎整个坐在了卷轴之上，“仙祖大人，我为什么不能下去啊。”


    寸度的视线变得犀利，“你若是呆够了，本尊这就带你回去。”


    凤须玉不想回去，凤须玉摇了摇头。


    雪白的小脚丫又在寸度眼前晃了晃，眼见着寸度不肯放人，凤须玉只好将目光转向了这册卷轴。


    “仙祖大人，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寸度的视线从他不安分的小脚丫挪回到他的脸上，眸色淡然，“你无需知道。”


    凤须玉撇撇嘴，不服气道：“可是仙祖大人，我还不识字呢，仙祖大人的预言蛋总不能连字都不认识吧。”


    又抬起小脸巴巴对上寸度的视线，“仙祖大人真的不教教我吗？”


    就算凤须玉的请求不管用，预言蛋的请求也总得有点效果，毕竟寸度仙祖如此宝贝的预言蛋，总不能当真连字都不认得。


    面前的小蜜蜂此刻更像是一颗毛茸茸的圆球，圆球头顶的触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晃动着，愈显诚挚。


    寸度看了他好一时，却也果然松动下来，捡起演戏时的语气答道：“我珍儿说得极是，本尊这就安排。”


    远处听得一阵悉悉索索，好似有一人正回到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遥遥立在青松之后，查看松下景象。


    凤须玉余光里看去，纯白的面具格外鲜艳，打眼看去也认不出是顾思还是顾想，但总归不是来刻意关注他和寸度的。


    可寸度已是连称呼都变了。


    凤须玉心中一跳，脱口道：“那这个仙祖大人就读给我听嘛。”


    毒蛇般的视线登时扎在了他的心口，视线的主人却是欣然应道：“好，那便依我珍儿。”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不愿。


    凤须玉默默移走了视线。


    ——


    余光里的人影又走向了他处，再看不到去处。


    凤须玉已是自觉坐到了寸度身前，距离桌沿大概一拳的距离，正对着卷轴，静静等待着他的朗读机。


    头顶上的视线却是快要把他盯穿，冰冷也灼热。


    结了冻的声音于此刻传来，短短数字里满是警告，寸度道：“你太嚣张了。”


    凤须玉充耳不闻全然不顾，低着头看那卷轴里的字迹，主打就是一个装蒜。


    他只是一颗蛋啊，只是一只小蜜蜂啊，他听不懂的。


    可他看着这些完全不认识的字迹，似有而无的熟悉感仍是萦绕在他的心头，叫嚣着要他一定要学会它们一样。


    那他不得遵循本能嘛。


    无言的寂静僵持了好一时，寸度迟迟没有动作，凤须玉想了又想，突然扭身看向寸度。


    “仙祖大人，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


    寸度视线更为犀利。


    片刻，寸度指尖微点，灵光骤现，瞬间没入他的眉心。


    凤须玉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在刚刚中了什么不得了的法术，当即一爪子拍在了眉心，瞪大了眼睛看向寸度。


    又伸出另一只小手，颤颤巍巍指向寸度，不可置信道：“杀、杀蛋灭口……”


    寸度一指尖拍下了他的小爪子，瞥向面前的卷轴示意道：“自行去看。”


    凤须玉一双小手小脚都柔弱得像是风雨中的娇嫩小花，自然没法跟寸度的一指头抗衡，可他也确实没有什么不适，难道不是为了灭口？


    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凤须玉不情不愿收回小手，转目向卷轴看去。


    目光接触的瞬间，那份将要脱口而出的汹涌冲动消失了，那份似有而无的熟悉感也是彻底转为了熟知。


    卷轴上的每个字都切切实实将它的本意映照在他的脑海中，组成词语、句子、段落。


    然后，将一份菜单展现在他的面前……


    诶？


    菜单？


    所以寸度一脸严肃在看的，其实是一份菜单？


    凤须玉一双视线登时落向了寸度，带着满满的疑问道：“都修仙了还要吃东西的吗？”


    说罢，他就见着寸度对上他的视线，眼睫微动，似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过，应道：“应与你无关。”


    凤须玉：“？”


    没有五官就不能吃东西了吗？


    凤须玉斩钉截铁：“这是歧视。”


    寸度长睫微坠，“那你觉得如何？”


    凤须玉盯着菜单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我的份，一般。”


    寸度却突然道：“莫再多嘴，快看。”


    明明是寸度先问的，怎么不让说的也是寸度啊。


    凤须玉当即轻哼一声，转目看回了卷轴。


    毕竟卷轴还是挺长的，他这才看了没多少。


    可越是往后看去，凤须玉就越是难以理解。


    这当真只是一份菜单，标记着小食、主菜、酒饮、水果、点心等等等等的种类、数量，一应俱全。


    但品类之多规模之大还是惊到了他。


    看这个标记出来的大致人数，算了算，就算每道菜品的分量都只有一盏大小，这分量也不是普通人能吃得下的。


    莫非？


    凤须玉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离奇的可能性。


    对于整个修仙界来说，寸度仙祖都是一个令人敬畏的角色，而且这个“畏”的数值也绝对是高得离谱。


    那么这样一位至尊开设的庆宴，台下的大家不会都是又敬又怕，然后埋头干饭直到庆宴结束吧。


    突然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凤须玉边看边琢磨，越琢磨越是大抵能够理解宗主的良苦用心，心中念叨一句宗主不易。


    然而，凤须玉却在长长的卷轴最后愣在了原地。


    很好，问题出现了。


    闭了闭眼，凤须玉突然看向寸度举起爪爪，脆生生道：“我饿了。”


    寸度：“……”


    ——


    寸度叫来了贺星天。


    遥遥听见仙祖的传音时，贺星天正与顾思顾想摆弄着几块流音石，那是一种可以记录乐音并可以反复播放的奇石，里面记载着仙祖称赞过还不错的各色乐音。


    但其寿命有限，每每用过后都得对其进行更换，他们这便是在检查这流音石是否更新完善，已经几乎是今日客殿里需要准备的最后一件事。


    闻得仙祖音色，顾思顾想当即接过了贺星天手边的流音石，让贺星天先行前往。


    于是贺星天就这样立在了寸度面前，面上尽是茫然。


    同样不明白原因的还有凤须玉，难道是因为他说饿了，寸度要跟贺星天交代一下就把他带回去？


    几人心思各异，都在思索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寸度却突然出声，问道：“星天身上可还留有辟谷丹？”


    贺星天重重点下头道：“还有的。”


    而后便从随身的芥子中取出小瓶的药瓶递给寸度，面上茫然丝毫不减。


    寸度接过，转手就放在了凤须玉的面前，走前指尖还稍稍弹向瓶壁，将小药瓶往他怀里送了送。


    再开口解释道：“我珍儿实在好奇，这丹本尊便用了，你之后再去事堂领罢。”


    贺星天当即了然，应道：“是。”


    凤须玉反应一下，觉得得跟贺星天道谢才是。


    可就连小药瓶都跟蛋差不多高矮，弹到怀里的小药瓶立马阻碍了凤须玉的视线。


    伸手抱住小药瓶艰难挪动半分，凤须玉终于探出头来，对贺星天道：“谢谢。”


    贺星天闻言看来，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笑意，轻摇了摇头。


    再无他事，贺星天转身欲走。


    凤须玉突然想起些什么，赶忙道：“记得说是仙祖大人要领的。”


    贺星天脚步一顿，回头却是看向了寸度，不觉笑道：“是。”


    眼下一双红色小痣已是明艳如火。


    凤须玉挥挥手，眼见着贺星天走远，又抱着小药瓶艰难挪动视线，看向了寸度。


    找向贺星天的理由倒是可以想象。


    这辟谷丹一般是给修为尚浅的小弟子用的，在场四人中只有贺星天的修为最浅，若真要说有，也只有可能是贺星天了。


    不过贺星天本人应该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但他平日里还是会去玄云宗本宗接些任务，说不定就要带些小弟子一道出去历练，以防万一备一些倒是合情合理。


    可寸度的意思，难道是要让他通过辟谷丹解决饥饿？


    虽然感觉是八九不离十，凤须玉还是问道：“仙祖大人是要我吃这个吗？”


    寸度也向他看来，“本尊都麻烦星天再去领了，你还想说不吗？”


    凤须玉知道，这人是在说他最后跟贺星天说的那句话，而且看贺星天的反应，仙祖大人大抵是不会去克扣小孩薪俸的，可他那不是不知道嘛。


    凤须玉默默移走了视线，而后又很快移回来，深吸一口气指向了大概是自己嘴巴的位置，那处蛋壳圆润光滑，并没有可以当做是“嘴巴”的部分。


    打脸总是来得太快，凤须玉撇撇嘴，不得不承认前时寸度对他的说辞并非歧视。


    “可是，我没法吃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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