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觉得自己像是冻成了一块冰，寒气源源不绝地从体内往外冒，视野里的景象似乎都被呼出来的白雾所笼罩。


    与此同时，还有一把锤子在不断地从外向内凿打，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成了破碎的冰屑，无声地散落一地。


    他看着庞弗雷夫人找来邓布利多，用魔毯把奥莉薇亚送进了圣芒戈医院，几乎所有治疗师都聚集在她的病房，为该如何治疗她做激烈的争论。


    那道被蛇咬伤的伤口附带了从未见过的剧毒和黑魔法，使她一直在流着黑红的血液。他们只能不间断地给她喂补血魔药，以防她血液流干。


    即便如此，她的生命力依旧肉眼可见地在消退。


    像是一朵花瓣不断凋零的玫瑰。


    斯内普不知道这时候该向谁去祈求，梅林？上帝？还是魔鬼？


    不管是谁，他虔诚而卑微地发誓，只要她能醒来，他愿意献祭自己所有的骨肉血液和灵魂，他可以把尊严踩作泥土，把理想烧成灰烬，把人格扭曲成最丑陋肮脏的怪物。


    他可以消失。


    只要她能醒来。


    然而，没有任何存在回应他的祈求，他觉得或许是他的存在价值太低微，不足以拿来去交换更重要的东西。


    极度的失望和痛苦后，极度的冷静开始主导斯内普的理智。


    他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必须抛弃无用的软弱和无能的悲痛，沉湎在情绪里是最愚蠢可笑的行为，它们不能对改变局面提供任何帮助。


    斯内普回到了普林斯庄园，在宝库里搜索了一遍，找到几瓶高级的解毒药剂，这有效地延缓了奥莉薇亚的恶化趋势，但并没有得到根治。


    他又拼命转动脑子，思考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突然，他想到了泰勒——奥莉薇亚的老师，她教授了奥莉薇亚治疗魔法。


    斯内普立刻找出奥莉薇亚的SOME Note，在上面找到了泰勒的名字。消息发出去后并没有得到回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随身带着它。


    没有时间干等，斯内普又联系了埃尔维斯等人，然后冲进了魔法部，要求通过门钥匙去美国。


    国际事务司的办事员从瞌睡中醒来，还在懒洋洋地说“请按程序申请”，他直接把魔杖对准了那人的咽喉。


    “你头身分离的速度，取决于你把门钥匙给我的速度。”斯内普冰冷威胁。


    一夜之间结束了二十几条人命的他，身上的杀气和煞气都实质化成了利刃，办事员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中吓得尖叫大喊：“有食死徒闯入魔法部！”


    魔法部部长这时候急匆匆地赶来，拯救了自己不长眼的部下。


    “闭嘴蠢货，这是刚刚打败了伏地魔的英雄，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不长眼睛的废物，还不赶快把门钥匙给他！”


    于是在那人的头和身体分离之前，门钥匙被恭敬送到了斯内普手里。


    这时候伊法魔尼还在放暑假，泰勒不会在学校，斯内普直接先去魔法国会，找到已经提前留言给他们的西莉亚和杰森，两人二话不说去了管理魔杖追踪的部门，申请通过魔杖定位泰勒的位置。


    这个自然是不合规矩的无理要求，除非违反法律，否则谁也不能去随意定位巫师的位置，美国魔法国会并不给他面子，断然拒绝。


    在斯内普又要掏出魔杖的时候，埃尔维斯听闻消息赶来。


    “我知道泰勒教授在哪，刚刚我们报社的娱乐记者还说看到她和桑格教授在JJ成衣店买衣服。”


    于是众人终于在巫师商业街的一个咖啡馆里找到了她。


    得知情况后，泰勒和桑格都毫不犹豫地跟着斯内普通过怀表的门钥匙回到了圣芒戈。


    她们两人一个擅长黑魔法防御术，一个擅长治疗和解咒，在对着奥莉薇亚研究了小半天后，得出了让所有人喜极而泣的结论。


    她们俩配合，可以救。


    斯内普终于发现，他的心脏居然还是在跳动的——他以为在奔走的，只是他的躯壳。


    治疗的过程很漫长。


    或者说，在斯内普看来很漫长。


    他曾觉得最难熬的时光是在蜘蛛尾巷的阁楼里，看着被黑烟笼罩的阴沉天空，等着那不知是否真的会到来的猫头鹰。


    但他现在发现，最难熬的是站在病房里，看着泰勒一边对伤口甩不同的治疗咒，一边撒着各种药粉，桑格也掏出了一个蝴蝶形状的银器，轻轻放到伤口上方，蝴蝶扑扇翅膀，抖下亮亮的银粉，慢慢消融着伤口上的黑气。


    病房内的光线由明转暗，亮起了灯，接着灯又关了，从暗转明。


    斯内普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几天，泰勒和桑格停下了手，露出笑容。


    “好了，伤口开始愈合了。”


    “可奥莉还没有醒！”斯内普听见莉莉急切地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小姑娘，她身上的血液几乎换了两遍，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想着让她快点醒？醒来也是要力气的，耐心点等吧。”桑格略有不耐地说，然后被泰勒轻轻拍了下手。


    “她需要积攒一些体力，大概三五天后就会醒了，别担心。”泰勒温柔地说。


    所有人都松了气，高兴地等着奥莉薇亚醒来。


    跟在斯内普他们后面过来的埃尔维斯按上斯内普的肩膀，“西弗勒斯，奥莉薇亚没事了，不要担心了，去休息一会吧。”


    “是啊。”莉莉担忧地看着斯内普，觉得他的脸色比躺着的奥莉薇亚还要难看，“你这几天一直都没有睡过，会吃不消的。”


    斯内普没什么情绪地说：“不用，我在这等着。”


    不亲眼见到她醒来，他无法安心。


    “西弗勒斯……”


    莉莉还要劝说，一道魔咒突然打在斯内普身上，他立刻闭着眼睛倒下，旁边的埃尔维斯连忙扶住他。


    “跟这样的人就少废话。”桑格收回魔杖。


    “……好吧，谢谢桑格教授。”


    埃尔维斯在毕业后还是对桑格存在畏惧心理，不敢说一句废话，把斯内普带到了隔壁病房让他好好睡一觉。


    奥莉薇亚在昏迷时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疼痛是一把刀，一点一点磨着她的神经，让她始终有一部分感官是清醒的。


    她能听到莉莉一遍一遍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她能感受到玛丽滴在她脸上的泪水，她能尝出灌进嘴里的魔药味道是多么恶心，治疗魔咒打在伤口处时又是多么的瘙痒难受，让她恨不得跳起来自己给自己治疗。


    她还闻到了泰勒身上特殊的药草味道，让她一时有些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英国。模模糊糊地她想到了应该是西弗勒斯去把人找过来的，对了，西弗勒斯呢？


    她有意识地开始调动自己的感官去寻找他的存在。


    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里似乎没有，身边的轻声交谈里也没有，满是复杂魔药气味的空气里也没有。


    西弗勒斯呢？


    他……出事了吗？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然而却像是陷入了梦魇，告诉自己要醒来，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迷失在幽暗长廊里。


    随着伤口疼痛的消失，她更是失去了那点模糊的思考能力，被黑暗拖着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漫天的绿光里，狰狞的骷髅扭动着吐出蛇芯。


    身边都是哭喊与尖叫，每个人的脸上却都带着古怪的阴森笑容。


    她举着魔杖，茫然四顾，不知该对向谁，而猛地回头，却发现无数根魔杖都在静悄悄地指向她，眼睛闪烁地盯着她，让她毛骨悚然。


    她转身拼命奔跑。


    她看到了画框里的美貌女人陷入疯狂，在歇斯底里地喊叫咒骂，“那群杂种，畜生，他们会下地狱的，我诅咒他们！”


    她捂着耳朵埋头向前。


    她又看到了严肃的老人表情冷硬，拿魔杖对着她不断施咒，神经质地絮叨着：“不是这么念的，动作要再快一点，奥平顿家就靠您了。”


    她感到一座山压在了她的背上，让她举步维艰。


    她渐渐停下脚步，环顾着无垠的黑暗，不知道哪里是她来的方向，哪里又是她该前往的方向。


    直到带着薄茧的微凉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在荒诞诡异的意识世界里才看到一道微光坚定地探入。


    找到了。


    斯内普在昏睡咒的影响下睡了两天，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奥莉薇亚的病房，看到好好躺在床上的身影时才放回了心。


    他走到床边，贪婪地看着她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但还是有些苍白的脸，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手心里的温度逐渐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让他终于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


    静静地握了一会，他松手准备去拿杯水给她润唇，却感到她柔软的手指在他掌心若有似无地滑动了一下。


    他僵住。


    纤细的手指慢慢屈起，像是小猫的尾巴，轻轻勾住了他的尾指。


    他一点一点地把视线挪到她的脸上，看到一双还有些不太清醒的迷蒙双眼正在缓缓眨动，似乎在努力聚焦。


    最后，她的目光终于准确对上了他的。


    过了许久。


    “你……是谁？”她用干涩的声音问。


    斯内普顿时觉得整个人沉入了深海。


    “哦，原来是我亲爱的甜心。”她弯唇笑了起来，脸上是熟悉的狡黠表情，“差点……咳，没认出来。”


    “……”浮出海面的斯内普大喘了一口气。


    他脑子还有点刺激过度的木然，暂时想不起来去骂她。


    奥莉薇亚平复了一下呼吸，看了会憔悴消瘦了不少的斯内普，没说什么，扭头在房间里找了一下，问：“邓布利多呢？”


    “他没有在这，我去叫他。”斯内普当即准备动身。


    “不用，你帮我告诉他……”她休息了一会，继续说，“让他带着所有凤凰社成员……在伊万和埃尔顿回来之前，给我重建一个奥平顿庄园。”


    凤凰社这次既然没出什么力，帮她这个忙也是应该的。


    “等比例的模型我提前准备好了，务必给我还原到九成。”


    “……”斯内普一开始还面色凝重，听到后来就变成了无语。


    “……不然伊万会杀了我。”


    他现在想把她敲晕。


    忍了忍，他还是平心静气道：“你怎么就确定奥平顿庄园被毁了？说不定计划失败了。”


    “不会失败的，因为……是你啊。”


    去做这事的人是你，就绝不会失败。


    因为你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她充满信赖的眼睛在如此说着。


    斯内普的心酸软一片。


    “我差点……害死了你。”他低声说。


    后怕和恐惧充斥了他的心，他甚至都不敢回想她那一刻的样子。


    “嗯……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的。”奥莉薇亚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哪怕到老了，我也要拿出来提醒你……给别人下药之前，一定要问清楚还有没有事情要说。哪怕是毒药……也得给人留出交待遗言的时间。”


    “……能不能正经一点？”


    “好吧。”奥莉薇亚表情一肃，“伏地魔死了吗？”


    斯内普想了想，实在不记得这几天有没有人说起过这件事的结果，他的记忆都是模糊的，连怎么去找的泰勒和桑格都没什么印象。


    “应该？”刚刚过来时，走廊里的人都是笑容满面，如果伏地魔没死就不会是这个气氛了。


    “那好，现在就要做一件重要的事。”


    尽管奥莉薇亚语气认真，斯内普却对她到底能不能说出正经事表示怀疑。


    果然，奥莉薇亚又笑了起来，“大魔王已经被打倒了，现在，王子可以亲吻他的公主了。”


    王子……？斯内普看着她。


    她眨着眼睛催促，“不会吧，公主这么没吸引力的吗？”


    斯内普认栽，俯身轻柔地贴上她的唇。


    奥莉薇亚没什么力气，只是轻抿了一下以示回应。斯内普留恋地摩挲了几下，才分开起身。


    奥莉薇亚还勾着斯内普的尾指，轻轻扯了扯，“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在找你。”


    “嗯？”斯内普一时间没明白。


    “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急得她回忆走马灯都没心思看。


    “……我一直在。”他只是不敢靠近。


    “所以我抓住你了。”


    斯内普反手紧紧握住她，“嗯。”


    “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们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事。”奥莉薇亚充满笑意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斯内普，他从她睁眼起就一直皱着眉头的，“其它都不重要。”


    不管是谁的失误，又是谁的错算，谁保护了谁，谁亏欠了谁，都不用去追究它们，没有什么能比“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更重要的。


    斯内普的眉心终于一点点松开，抬起她的手背轻吻了一下。


    “有的。”


    如果还有重要的事，那就是——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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