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自道路尽头浮现，光华流转的加长车身是水银色，在夜色中幽灵般瑰奇而寒冽。


    这全球型号罕见的天价轿车，朝着港口黑手党的第五座大厦开来。


    许多人在门口等待，都不由得紧张着。


    暴风雨家族的“白珍珠”到来了。


    那是黑手党的世界中，最神秘又最有名的女继承人。


    外界的人们不清楚，这位大小姐究竟被哪种疾病缠身，只听传闻说，她先天患病、无比孱弱，她降生后被彻底保护起来，她不曾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当她偶尔出席活动，她的安保团队也会确保，她不会被拍下照片。


    坦帕斯塔创立于15世纪初，而在19世纪上叶，当时的首领与富豪的独生女联姻，巨型财团与强盛黑手党家族结合，坦帕斯塔成了全世界最强不可摧的势力之一。


    现今，坦帕斯塔家族是最大的黑手党军火商，在全球黑市的武器交易中掌控着67%的份额，甚至是一些国家军队的供应商。


    属于坦帕斯塔、但独自运作的霜野集团，只做白道生意，产业遍布世界。


    对于普通的港·黑成员而言，只是“看到霜野素珠本人”这件事，就是足以吹嘘一辈子的谈资。


    大厅的迎宾队伍中，大部分人都表面镇定、内心兴奋。


    樋口一叶没想到自己会被选入迎宾队，毕竟她才十五岁，才加入PortMafia半年。


    目前，她站在第一排，不断地无声告诫自己……那个大小姐下车后，她绝对要忍住，不能盯着她看，否则她就有大麻烦了……


    高位者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这两天森鸥外一直加班，爱丽丝跟他撒脾气，他都没空哄她。


    ——先代首领的外孙女霜野素珠才抵达横滨三天，PortMafia的先代派在暗地就搞起了小动作。武器库被投置炸·弹，监控系统被入侵切断，必须调查仓库和监控的漏洞，增强安全系数，杜绝类似的危机再次发生。


    怎么可能期待见到，搅浑了他的安宁日子的那个人。


    此刻，黑发红瞳的男子面带笑容，长身静立于正门口，望着渐近的那辆车。


    他的背后，一左一右，是赭发少年与黑发少年。


    白银色的加长轿车停靠了。


    一名身着西服的少年从副驾驶下了车。


    青翠的额发落在流露散漫的秀俊眉眼，他那松石绿的眼睛的末梢，有着表明他的幻术师身份的蛇牙型黑图腾。


    弗兰将后排车门打开。


    一抹倩影显现了。


    她先是扬起了手，绿松石眼的少年伸手接住了她。


    裹着黑蕾丝手套的手纤长优美，露出的一截细腕，月光似的苍白到给人透明感。坦帕斯塔的首领指环，在食指上闪耀着古老而煊赫的光芒。


    由护卫挽着的小姐，出了轿车。


    反光潋滟的纯黑缎面裙摆，犹如黑夜的溪水一样，自车厢流淌到猩红的地毯。


    过腰的白色长发，像霜雪的海浪一样，宛延着绽放出珍珠般的光泽。


    这一幕寻常人能想象到的，最为优雅的乘客下车的画面。


    在场的诸多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人在红地毯上站定，终于抬起了脸。


    从绮丽的宝石发饰垂下的漆黑面纱，遮住了上半张脸。


    只看得见，小巧的下巴，平直的唇线，像大理石雕刻一样，端庄，冷冽，微漠。


    大厅内外，迎宾的队伍，都躬身行礼。


    唯有森鸥外走向了她。


    遵循欧式礼仪，她对他伸手，他将手握住。


    他躬身对她行了一个吻手礼。


    而后，她抽回手，他直起身，亲切得恰到好处的面孔上，一双微弯的酒红色眼睛注视着少女。


    “霜野小姐，夜安。”


    “欢迎您莅临PortMafia，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森首领，夜安。”


    “终于正式见到您本尊了，我也深感荣幸呢。”


    她淡淡地说，接着，豁免了满场黑压压的人头。


    “请让大家都随意些吧。”


    她的视线穿过面纱，看向不远处的两位少年。


    “太宰先生。”


    “中也君。”


    “又见面了呢。”


    “能被您记着，我受宠若惊。”


    黑发少年展露柔和的微笑。


    “……霜野小姐，晚上好。”


    赭发少年尽可能自然地微微颔首。


    简单寒暄过后，该去宴会厅了。


    晚餐，只包含首领与两位部下，以及贵客与护卫，跟其余人无关。


    ———


    用餐者们离开大厅后，金发少女才回过神来。


    ……那种气势，那种美貌……当真是天人之姿……樋口一叶这样想着。


    PortMafia的生意经广泛，包括古董的走私与倒卖。


    她目前就做着古董衣物的相关业务。


    樋口一叶看出来了——那位女继承人的礼服，是一件名为“黑天鹅”的高定裙，是服装界的已逝设计大师，James·Charles①的代表作。


    这条“黑天鹅”裙，与James·Charles创作的许多其他衣物，收藏于The Met博物馆。


    两年前，这一系列古董衣，被一位神秘买家，以约两千万美金的价格，全部购走。


    原来，那个神秘买家，是霜野家的大小姐啊……樋口一叶在心底暗想……这个人不仅有钱，品味还超级好，也太完美了吧……


    ……听说，坦帕斯塔家族，给成员的工资特别高。


    完美的Boss与优厚的待遇，让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心生憧憬，萌生了想跳槽的念头。


    ———


    玩家并不知道，她像是坦帕斯塔的人形招牌，令别人家的成员想跳槽。


    在宴会厅，她正在用满分的演技，与森鸥外对戏。


    她知道他想杀她。


    他知道她知道他想杀她，却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不撕破脸。


    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凡事都讲究“证据”与“正当性”，她没有能够指控他的东西。


    总之……当前，晚餐进行得甚为愉快。


    俩人，都是人精。


    霜野素珠是淡漠但知礼数，她平时惜字如金，必须与人交流时，也能健谈自若。森鸥外是热络却不过度，博物洽闻，侃侃而谈。


    双方在席间聊得很好。不知情者看了，还以为俩人是一见如故了。


    谈着谈着，提及了黑手党的历史。


    “Tempesta Famiglia创建至今，已有398年了，霜叶小姐的家族是如此的历史悠久，真是令人敬慕。”


    “与Tempesta相比，PortMafia就像是一个才会走路的小孩子呢。”


    霜野素珠正眼帘微垂，用小勺舀起一点鱼子酱。


    长餐桌的另一端，森鸥外注视着她，蜡烛台的火光在他看起来友善的面孔上闪动着。


    “森首领记得我家族的创立年份？您有心了。”


    她落座后就摘掉了面纱。璀璨又充满距离感的银瞳犹如银河，看向他。


    “您太谦逊了，您的组织是最闪耀的新星，Tempesta与PortMafia相比，倒像是迟暮的笨重的庞然大物了。”


    “我熟读坦帕斯塔的历史呢。”森鸥外笑着说，“最传奇的黑手党们的故事，是值得被铭记的。”


    “您的家族有诸多箴言，其中一句，令我印象尤为深刻……”


    “暴风雨已至，切勿忘晨祷。”


    旧时，恪守教义的虔诚信徒，会在凌晨4点至5点期间祈祷，随着神的影响力在现代弱化，很少人这样做了。


    「暴风雨已至，切勿忘晨祷。」


    这句箴言，是告诫后人，不要忘却信仰，永远早起，保持勤劳。


    这句箴言，也是暴风雨家族对敌人的宣言——你们尽早祈祷吧，因为我们来了。


    ——进入游戏前就背了一堆资料，登陆后又背了更多情报的玩家，当然记得这些设定。


    她觉得箴言特别中二，她喜欢极了。


    从前她看老电视剧《冰与火之?》，就觉得“凛冬已至”“血火同源”“强夺胜于苦耕”这些话，真的超酷欸！


    既然森鸥外提起这件事，素珠当然要趁机装一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耍帅吗？


    “真巧呢。”


    “森首领说的这条箴言，是我最喜欢的一条。”


    皎白如霜雪的百合花束四处可见，是这场奢靡晚宴的装饰品之一。水晶灯下，白卷发少女却比美丽的花儿更令人移不开眼。


    她看起来心情又愉快了些，未曾展现表情的面孔，这一刻唇角似乎微扬。


    佩戴黑蕾丝手套的双手，十指交叉，支住下巴，她看着森鸥外，问：


    “请问您知道，‘切勿忘晨祷’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很抱歉。”森鸥外从容不迫地一笑，“我刚好记不清下一句了呢。或许，太宰君记得。我给他推荐过《坦帕斯塔家族史》。”


    这场会面，大部分时间是首领与准首领在交谈，其余三人没怎么说话。


    听见Boss的话，桌边的黑发少年浅笑着弯起了鸢色眼睛。他坐在森鸥外的斜对面。他转头望向长桌对岸的少女。


    “欸，这是突击小测吗？请让我想一下……”


    太宰治打了个趣。


    然后，标准流畅的意大利语，被薄薄的唇瓣优美地讲出来。


    “Una tempesta，imprevedibile.”


    随即，丝滑地回归了日语，他说：


    “暴风雨已至，结局不可知。”


    “正确呢。”


    霜野素珠那疏淡的语气似乎多了几分赞许。


    “太宰先生的意语说得真好，让我很惊喜呢。”


    “霜野小姐过奖了。”黑发少年轻柔地笑道，他看向赭发少年，“其实，我的意大利语，水平远远不如中也呢，他学得特别好。”


    “中也君也这么厉害么？意语很难呢。”她说。


    弗兰满面淡薄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不想参与对话。


    莫名被Cue的中原中也：“……”


    被点了名，就必须说话了。于是，他转首朝少女望去。


    情绪惊悸，但声调镇定：“……是太宰夸大其词了。我说得再好，也比不上霜野小姐这样的母语者。”


    “拥有这些优秀的部下，是我的福分。”森鸥外扬起笑，风趣地说，“急需补课意语的人，是我啊。”


    霜野素珠捻起餐巾擦拭唇角，“确实呢。PortMafia当真是人才济济。”


    “看到森首领和太宰先生，我就会想起我的外公呢。”


    她那清冷的面容透着遗憾的意为。


    “他重病时，是森首领悉心照料他。他临终时，是您和太宰先生陪伴在他身侧。”


    空旷的餐厅陷入安静，只听见她的低语。


    其余四名男性都在看着她。


    “我身为他的外孙女，却从不曾见他一面。我对此一直感到十分遗憾……”


    “森首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想为我的外公扫墓。”


    “请问您将他安葬于何处呢？”


    老演员不会笑场，但会在心底偷乐，玩家的灵魂正在笑。


    素珠清楚，在去年的“荒霸吐事件”中，先代首领的尸体，被兰波盗走，被异能力改造成傀儡，最后中也击败了傀儡。


    她让系统调查了，死了两次的老头的残破尸体，被森欧外扔进了一座位置绝密的冷冻库，变成了冰雕。


    呵，她倒要看看，森鸥外怎么接她的话。


    听她那样说，黑发红瞳的男子看起来毫无异态。


    但她知道，他心情恶劣到极点了。


    ——他头顶上，悬浮着对于她的好感度。


    金灿灿的小小的数字，疯狂颤抖着，其金光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烁着，这是掉好感度的征兆。


    奈何，好感度是0，是最小值。《恋与Mafia》这款游戏的设定里，没有负数的好感。


    她话音才落下，森鸥外就用饱含缅怀的语气回答：“我也非常、非常地怀念先代啊……他教会了我太多太多，他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存在。”


    “请问霜野小姐想什么时候去看外祖父呢？”他又问。


    “我想明天就去呢。”


    “我的孝心让我倍感煎熬，想尽快祭拜他老人家。”


    “当然可以。”


    森鸥外看向太宰治。


    “就让太宰君明天下午带您去墓园吧。”


    “当然可以。”


    森鸥外看向太宰治，悠悠说。


    “就让太宰君明天下午带您去墓园吧。”


    太宰治懂了。


    ……他要连夜挖坟，把冰雕版先代首领解冻，建造一座陵墓埋葬尸体，还要添上做旧效果，让一切看起来岁月颇久，而不是彻夜赶工。


    被森鸥外丢了个离谱至极的任务，他却只能神态如常地笑着点头。


    “好呢。”


    “多谢太宰先生了。”霜野素珠平静地说。


    谁也想不到，她在心底满面愉悦の笑。


    ——哒宰啊，感受被加班地狱所支配的恐惧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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