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赤苇京治离开后，柚木千夏先花了一段时间打理花圃里的玫瑰。


    六月末，玫瑰们已然含苞欲放，她简单浇水修剪枝叶后，门口出现了久未出现的一道身影。


    “小夏，妈妈回来啦。”


    自称是[妈妈]的女人朝柚木千夏挥了挥手，她蓄着栗棕色短发，发尾烫成卷卷的弧度，巴掌大的脸上被硕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只露出涂着豆沙色口红形状姣好的嘴巴。


    她穿着包臀连衣裙，胳膊上勾满各式各样的购物袋，身侧还摆着一个到她腰侧的墨绿色行李箱。


    此刻，她用手指把墨镜朝下一推，露出那双与柚木千夏瞳色相同的蔷薇粉眼睛，那双眸子笑得弯弯的。


    柚木千夏的确感到惊讶，后知后觉才开口：“妈妈，你回来了。”


    她连忙放下水壶，脸上露出笑容来，解开门锁去帮妈妈提袋子。


    “不是说月底才回来吗？”柚木千夏语气中是难掩的惊喜。


    妈妈笑眯眯地碰了一下柚木千夏的胳膊：“想小夏了，所以提前回来了呀。”


    她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打包盒：“我买了小夏最喜欢的豚骨拉面哟，一起吃吧？”


    来到餐桌前坐下，柚木千夏掀开打包盒，里边的汤还是热乎乎的，把分装的面条倒进汤料里。


    她用筷子搅动了几下，有意无意开口问：“妈妈最近和那个男朋友怎么样？”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妈妈才回答道：“那个呀，分掉了啦。”


    “诶。”柚木千夏稍感讶异，“出差之前不是还……”


    她没有说完，搅动的动作都滞住了，表情里隐隐透出忧虑。


    妈妈噗哩一下笑出来，摆摆手道：“不用担心啦小夏。”


    顿了顿后，她换上认真的神情又说：“妈妈已经决定最近不再恋爱了。”


    “为什么呀？”柚木千夏不解地朝妈妈投去目光。


    妈妈却只是眨眨眼回答：“没有为什么呀，就算是妈妈偶尔也想要体验一个人的生活嘛。”


    柚木千夏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毕竟妈妈是失去了恋爱的新鲜感就会整个人打不起精神的类型。


    父母分开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父亲的百货公司刚起步，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在工作上，因为身心的疲惫和应付客户的倦意，让父亲对妈妈的态度变得冷淡与不耐烦。隔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妈妈因为爱的消失而困扰了许久，没有爱的话，她实在寻找不出支撑婚姻继续下去的理由。


    在互相纠缠了一两年时间后，两人终于选择了离婚的结局。


    柚木千夏选择跟妈妈生活，名字也从[橘千夏]变成[柚木千夏]。


    兴许是有报复心理在，分开后妈妈开始频频恋爱，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之中。


    那时，妈妈几乎是不择挑选地爱着别人。


    直到柚木千夏国中的那个暑假过后，妈妈对于男友的甄别变得稍作严格，近年来的恋爱对象都是优秀的高质量男性。


    柚木千夏与他们虽然没有过多联系，却也不会过多干涉。


    她尊重妈妈的选择，因为这是妈妈的人生。


    妈妈多半看出了她的疑虑，却也没有多加解释。


    “八月底在市美术馆，会有妈妈的画展哟！”她神采奕奕地开口，“小夏要和惠理子一起来看吗？”


    柚木千夏笑着答应下来：“好呀。”


    妈妈向她递来装着两张展会门票的信封，朝她笑了一下。


    *


    学期末的定期考试很快结束，终于结束一场理科战役的月野惠理子趴在桌上吐魂。


    柚木千夏戳了戳她的胳膊，说出安慰的话语：“考完就不要去想了哟惠理。”


    月野惠理子默默转过脸面向她，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阿夏，这个假期回老家，我一定会被围剿的啦。”


    “诶？”柚木千夏愣了愣，“这个假期惠理要回老家吗？”


    “嗯嗯……”月野惠理子瘪着嘴点点头，“因为一个国外的亲戚回来了，说是要一起聚一下之类的。”


    月野惠理子虽然是北海道人，但全家定居在东京这边，柚木千夏没有预料到她会回老家，先前妈妈给她的门票也没有找到时机交给惠理子。


    不过现在看来，估计是没有机会了。


    暑假来临后没几日，月野惠理子和家人一起回了北海道，就在那几日，柚木千夏收到了北原阳太的短讯，大意是问她要不要去看赤苇京治的比赛。


    收到的邀请来自北原阳太，这让柚木千夏感到意外。


    但她还是答应下来。


    比赛前夕，柚木千夏利用假期时间完成《玫瑰刺》的初稿与润色，并将稿件投寄向出版社。


    赤苇京治似乎忙着训练，在假期之后两人的联系几乎断掉，直到比赛当日，柚木千夏才再度见到赤苇京治。


    北原阳太带她到视野最好的观众席区域，看着枭谷这次的对手，他少有地严肃起来。


    就算是柚木千夏这样的门外汉，也多少了解到北原阳太这副表情中的原因。


    比赛进行到半途，枭谷已经将暂停的机会用完。


    比分虽然没有差距很多，可要再咬紧追上似乎已经是很困难的事。


    这其实并不让人意外。


    枭谷因为王牌和主力们的离开本就实力衰弱，又恰好碰上常年稳居全国前三的强队。


    能够做到不被拉开比分，已经是很厉害的事。


    最终不出预料以枭谷的落败画下句号。


    柚木千夏盯住赤苇京治队服后的背号“5”，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


    所有人都是带着想要胜利的愿望来到这里，赤苇京治也不例外。


    日复一日努力之下的落败，从强校沦为一轮游的不甘心，柚木千夏无法想象此刻赤苇京治会是怎样的心情。


    赛后，柚木千夏与北原阳太在出口处分别，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柚木千夏折身朝球队休息室的区域走去。


    她在不远处的座位上等待良久，才终于等到赤苇京治的身影。


    他的眼角微微泛红，看见她时难掩惊讶。


    北原阳太说，高三多半会在IH大赛结束后隐退，这是赤苇京治最后的比赛。


    柚木千夏看见他挤出的一点笑容，主动开口道：“一起走走好吗？”


    赤苇京治过了好几秒才点头应答下来。


    虽说是她主动递出的邀请，柚木千夏却茫然不知所措，两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朝前走，空气意外地沉默。


    她明白这种时候应该说[别气馁]之类鼓励的话语，不知为何她就是说不出口。


    她想，这种时候赤苇京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不知不觉间，柚木千夏与赤苇京治走到她家门口。


    花圃里的玫瑰娇艳欲滴，却有几株已然衰败。


    “要进去看看吗？”柚木千夏转身问赤苇京治。


    赤苇京治稍显意外地看向她，而后点点头答应下来，即便他不知道柚木千夏指的是什么。


    她带着赤苇京治来到精心打理的玫瑰花圃，淡淡的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却让人的心稍许平复几分。


    “这是你种的吗？”赤苇京治动作很轻，指尖轻轻拂过鲜红的玫瑰花瓣。


    柚木千夏双手背在身后，垂下眼看着赤苇京治轻抚花瓣的动作。


    “是妈妈种的，由我来打理。”她柔声回答。


    赤苇京治嘴角弯起一点点弧度，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很漂亮。”


    “呐，赤苇同学。”


    柚木千夏忽然叫他的名字，赤苇京治回过神来，那双墨绿色的眸子淡淡望向她，像是在等待后话。


    “玫瑰盛开娇艳，但它们也会有花期，满盛过后自然会衰败。”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也因为玫瑰有花期，未来定会再度盛开。”


    *


    IH是赤苇京治参加的最后一次大赛，这是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决定好的事。


    一轮游这样的结果，赤苇京治不是没有料想过，在赛程以及队伍分配出来后，他深知队伍之间的差距。


    但真正当最后的哨声吹响，那股不甘心的情绪还是满溢上心头。


    他的排球生涯也随着这声哨响落幕了。


    或许也是因为不想让柚木千夏看见失态落败的自己，赤苇京治并没有朝她发出邀请。


    但她还是来了。


    当她出现在观众席的那一刻，赤苇京治的视线便捕捉到她。


    她是和北原阳太一起来的，这也令他有些在意。


    赛后柚木千夏出现在上一次自己让她等待的位置。


    他因为输掉比赛不甘而泛红的眼眶，不知会不会被她注意到。


    柚木千夏没有对他说[加油]，也没有说[别气馁下次一定会赢]，只是默默陪在他身边。


    这一点让赤苇京治感到心安。


    柚木千夏只是带他走进她家的玫瑰花圃，上次送她回家时，赤苇京治便注意到了。


    “玫瑰有花期，会衰败，也会再度盛开。”


    赤苇京治默默重复着这句话，而后对上了柚木千夏的眼睛。


    她没有多说什么，赤苇京治却读懂了他话中的含义。


    临走之际，柚木千夏让他稍等片刻。


    很快，她捧着一束包装不算完美的玫瑰递给他。


    ——“恭喜你从排球部毕业。”


    ——“我眼中最耀眼的赤苇京治。”


    赤苇京治接过花束，再抬头时他对上了柚木千夏的笑脸。


    不知为何，手中盛放的玫瑰竟不及眼前人的笑容漂亮。


    赤苇京治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某处与往日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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