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月色正温柔。


    沈叶霓突然醒过来，没有开灯，静坐在床上。


    梦里，是夜色下蜿蜒的沿海公路，黑色宾利在疾驰，沁凉的海风灌入车内，清冽的雪松香气在鼻尖下浅浅浮动……


    沈叶霓怔怔地看着落在床前的月光，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机械表的指针一格一格转动的声音。


    当时，盛书洲在车上要为她解开被头发缠住的耳坠。


    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举动，让她愣了两秒。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要阻止他，却不小心碰到他温热的手，只是轻轻一触，她像被一颗火星子燎到，慌得缩回手，不敢再动。


    盛书洲动作一顿，低低地说了声“抱歉”，坐正回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沈叶霓回来后，一整晚都在想，盛书洲为什么会那样做。


    他的那个举动，对于非恋人关系的男女来说，很暧昧。


    何况，他还是她名义上的小叔叔，更应该和她保持距离。


    或许，他当时并未想太多，只是见她处理不了，想帮她一下。


    又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微醺上头，一时忘了她是他的侄媳妇？


    沈叶霓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躺下去，强迫自己重新入睡。


    -


    确定婚期后，剩下的三个月就要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了。


    婚礼当然要办得盛大，隆重，一切都由盛家张罗，沈叶霓不用操心什么，她只需要定制婚纱，挑选婚礼上要戴的珠宝首饰，等着做一位美丽的新娘。


    接下来的几天，诚如盛书洲所言，他的确很忙，一直都没有再联系过她。


    那顿饭也一直欠着。


    倒是唐苒，替沈叶霓约了那位一口气买下她几十幅画的大藏家，周末晚上一起吃个饭。


    沈叶霓和唐苒先到，等了十几分钟，那人才姗姗来迟。


    看着口罩墨镜棒球帽，全副武装的男人，沈叶霓愣了一下。


    男人先摘下口罩，“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迟了。”


    沈叶霓微微一笑：“没关系，您请坐。”


    对方坐下来，同时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令人熟悉的脸。


    沈叶霓见过他。


    在电影院的大荧幕上，在娱乐新闻里。


    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您是……霍老师？”


    唐苒也早就一眼认出对方来，立刻激动地和霍林轩握手：“霍先生，真没想到竟然是您，我是你的影迷！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有看过！”


    霍林轩温和地笑了笑：“承蒙厚爱。”


    沈叶霓也主动伸手过去：“霍老师，您好。”


    霍林轩和她轻轻地握了一下手。


    他看着沈叶霓，目光慢慢凝住，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沈叶霓知道，他一定是想起曾经的一位故人。


    她长得像裴青栀，尤其是一双含着桃花的眼睛。


    唐苒在一旁倒茶：“霍老师，您请喝茶。”


    霍林轩这才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松开沈叶霓的手。


    “抱歉，沈小姐，我和你母亲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你长得很像她，我刚刚有点恍惚。”


    沈叶霓宽容地笑了笑：“没关系的。”


    二十年前的少奶杀手，如今人到中年，依旧儒雅，风度翩翩。


    当年，裴青栀嫁给沈知非，霍林轩消沉一段时间后，开始不要命一般地拍戏，后来的他星途一片坦荡，在娱乐圈红极一时，多年来，已经斩获国内外无数电影奖项。


    真正的出人头地了。


    只不过，目前还未婚未育，也从来没有传出过绯闻。


    沈叶霓大概能猜到其中的原因，不过是为了那三个字——裴青栀。


    他最近刚主演的一部电影破了票房记录，所以不难理解，他出门来吃个饭，也要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防止被跟拍。


    沈叶霓轻轻抿了一口茶，说：“没想到，霍老师您不仅是影帝，还是一位艺术藏家。”


    霍林轩谦虚地笑了笑：“并不是很懂艺术，只是投资而已。”


    他看着沈叶霓：“你母亲小时候也很喜欢画画，可惜没条件学，所以后来才选择了进娱乐圈，她——”


    他忽地一顿，意识到什么，语气里带上几分歉意：“对不起，沈小姐，不该提你母亲。”


    “没事。”沈叶霓微微一笑，“我妈妈的确喜欢画画，也很有天分，她后来不拍戏了，在家里没事就画画，我就是因为从小看着她画，耳濡目染，才喜欢上画画的。”


    沈宅的地下室，现在依然还保存着裴青栀的很多画。


    只是沈知非不让裴青栀办画展，认为她的画，只能让他一个人欣赏。


    霍林轩点点头：“你遗传了你母亲的天分。”


    沈叶霓看着霍林轩，突然敛正神色，问：“霍老师，冒昧地问一句，您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才买下我那么多的画吗？”


    “说实话，有一点，但只占不到百分之十。”


    霍林轩坦诚地说道：“我以前从来不买青年艺术家的画，但因为你是青栀的女儿，所以我才关注你，发现你的画很有灵气，我认为未来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值得投资，我会把你推荐给更多的藏家朋友。”


    沈叶霓轻轻一笑：“谢谢您的赏识。”


    作为回报，她打算送霍林轩一份礼物。


    也是替裴青栀，给他一点点安慰。


    -


    第二天，是盛墨南的二十四岁生日，在一家私人会所庆祝。


    沈叶霓和盛墨南一起到，在徐徐的烟雾中，听到问候她的一声声“嫂子”。


    在场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但这个圈子也分阶级，分三六九等，盛墨南仗着盛家，高出这些人一截，即便这些人里有比他还大上一两岁的，也得叫他一声“南哥”。


    沈叶霓受不了烟味，盛墨南放话：“都把烟给我掐了。”


    手里夹着烟的公子哥们，都赶紧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包厢很大，有人在隔间打台球，有人在打麻将，还有人在唱歌，沈叶霓陪盛墨南打了一会儿牌，休息时被人拉过去玩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玩过一轮后，有人提议玩一个最近网上很火的拍拿放节奏小游戏，根据指令，做出相应的动作，跟不上节奏，就要接受惩罚。


    “拍”，就是拍桌子，“拿”就是拿起杯子，“放”就是把杯子放下。


    这个游戏紧张又欢乐，有人游刃有余，有人手忙脚乱，惹得众人笑到前仰后合。


    很快轮到沈叶霓，她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杯子，做好准备。


    游戏开始——


    “拍，拍，拍拿放。”


    “拍拿放，拍拿放。”


    “拍拍桌，拍拿放。”


    ……


    沈叶霓一开始很稳，从后半段开始有点手抖，但险险没有出错，最后安全过关。


    在她玩的时候，盛墨南就过来了，在一旁看她，笑着夸赞：“厉害啊霓霓。”


    沈叶霓把杯子推到他面前：“你来玩一玩。”


    “行啊。”盛墨南一副势在必得神情，仿佛不在话下，结果出师不利，没完成几个指令节奏就全乱了。


    盛墨南：“……”


    众人哄笑。


    “南哥，你不行啊！”


    “这话怎么说的，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南哥输了，大家说，罚他什么好？”


    “来点厉害的！”


    “厉害的？那罚南哥用嘴给嫂子喂一块水果吧！”


    “不是吧，这么简单？放水别放得这么明显！”


    “当然不是喂一般的水果了，要喂就喂石榴籽！”


    众人再次暧昧地哄笑。


    “哈哈，原来是喂石榴籽，那可以！”


    “不愧是你，这点子我喜欢！”


    沈叶霓：“……”


    她恨自己多此一举，拉盛墨南来玩。


    盛墨南男转眸看着沈叶霓，唇角勾着一抹：“好，愿赌服输，正好霓霓喜欢石榴，那就喂石榴。”


    面前的茶几上，正好有一盒剥好的石榴籽，晶莹剔透，像一颗颗漂亮的红宝石。


    盛墨南从中挑了一颗，放在唇齿间，轻轻咬住，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叶霓。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叶霓又羞又恼，脸都有点烧起来，想起身离开，但总要考虑一些后果，她不能真的惹恼盛墨南。


    在这些人面前，她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沈叶霓缓缓深吸一口气，眼睁睁看着盛墨南衔着那颗石榴，向她凑过来。


    下一秒，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盛总！”


    包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满屋子的人一下子都变得安静了，纷纷起身，点头哈腰地向走进包厢的男人打招呼。


    沈叶霓趁机推开盛墨南，提醒：“小叔叔来了。”


    盛墨南连忙把嘴里的那颗石榴籽吐出来，起身，迎向盛书洲：“小叔叔，您怎么过来了？”


    他以前过生日，小叔叔可从没来过的，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盛书洲侧眸瞥他一眼：“不欢迎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墨南从小叔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冷意。


    盛墨南笑了笑：“您说哪里话，您能来，我真是求之不得，您快坐。”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纷纷把位置往旁边挪，让出最中间的位置。


    盛书洲坐下，扫了一圈的众人，嗓音淡淡：“大家都随意一些，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管我。”


    有他这句话，包厢里的气氛才又重新热起来。


    只不过刚才要盛墨南给沈叶霓喂石榴的惩罚，因为盛书洲的到来，没人再提。


    盛墨南拉着沈叶霓在盛书洲旁边的位置坐下。


    隔着盛墨南，沈叶霓跟盛书洲打了个招呼。


    “小叔叔。”


    盛书洲只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并不看她。


    沈叶霓，收回目光。


    因为盛书洲在，大家都收敛许多，游戏不玩了，开始唱歌。


    大家都在点歌台上点歌，盛墨南第一个唱，在他起身时，沈叶霓瞥见盛书洲的手机屏幕亮着，他的指尖轻触着屏幕，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叶霓打开手机里的点歌台，打算唱一两首，看到前面已经排了十几首，顿时失去了唱歌的欲望，退出。


    盛墨南唱完一首，在歌曲尾声部分，把另一只话筒递给沈叶霓。


    沈叶霓：“我没点。”


    盛墨南：“下一首是《今天你要嫁给我》，我们来合唱。”


    他就是想对她唱那句“今天你要嫁给我”。


    沈叶霓只得接过话筒，起身：“好吧。”


    歌曲浪漫的前奏响起，俨然是一首婚礼进行曲。


    盛墨南拿着话筒，含情脉脉地看着沈叶霓。


    最开始是男声部分。


    “春天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


    这时，音乐声突然中断，歌曲被切到下一首。


    液晶屏上显示出歌名《暗里着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南哥在唱歌，竟然有人敢切歌？


    盛墨南明显不悦，沉着脸：“这首谁点的？”


    后面还有两首都是他的曲目，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不仅切了他的歌，还把自己点的给顶上来了。


    包厢内安静了一瞬，这时，只见坐在沙发正中间的那个男人缓缓起身，淡声开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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