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品:《修罗场的万人嫌炮灰死遁后》 第十五章
桓明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珠子艰难的转动了两下。
那条线索怎会是假的?
密函写的不是沈倦和叶听霜的密谋吗?
自从沈倦以皇子之身破格执掌诏狱后,桓家几年来一直留意着沈倦,那封密函是探子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消息。
桓明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大约从一开始便错了!自以为是的铁证,竟成了祸害桓家的根源!
晋宣帝如同暴怒的老虎,面颊青筋凸起,显得狰狞恐怖。
对于牵扯太子一事,他原本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叶家的冤屈,正是他被世家欺瞒的铁证,触及到了皇帝的逆鳞。
“你们——”
“好啊,弄权弄到这个份上,真真是好样的!”
所有人若涉渊冰,不寒而栗。
跪倒在地的姿势持续了许久,竟无一人敢开口。
晋宣帝:“廷尉府何在!”
廷尉府官吏骆元辑礼道:“臣在。”
晋宣帝:“禁军统领何在?”
薛才瑾抱拳道:“臣在。”
晋宣帝:“诏狱监察使何在?”
沈倦强撑病体起身:“臣在!”
晋宣帝语气铿锵:“世家一手遮天,连赈灾公函都无法上达天听,便由你们三部主审此事!务必查得一丝不漏!”
晋宣帝本想当场处置叶听霜,此刻他却变成了当事之人。
“至于你——”
“叶家蒙受冤屈,罪不至此,你又阴差阳错成为阉人,便赦免你擅出暴室之罪!”
“另外,你为叶家之后,便破格提升为谒者,为天子使臣,掌宾赞受事。”
叶听霜:“多谢陛下。”
处理完之后,晋宣帝才阴冷的看向桓月檀:“文鸳一小小宫人,不可能擅自动手,哪怕她同七皇子有仇,也绝不可能杀掉王鼎。桓月檀,桓家,你们不光想要攀扯太子,还想攀扯六皇子!”
桓月檀的处罚会比之前更重。
“褫夺封号,交出十一皇子沈铭抚养权,从夫人降为末等的美人。”
哪怕没有直接点明,与桓家相干的所有官员都知道桓家损失巨大。
晋宣帝意味深长的说:“太子,孟春之月即将来临,今年须得举行天子籍田,此事由你一手操办,莫要给朕丢脸。”
他又讥讽的说,“这段时间想必太子会很忙,就没必要同中书令见面了。”
桓明心死如灰,彻底失了力气。
完了。
晋宣帝昏聩了十年,他们早就忘记了他也曾是英明君主。
桓夫人虽然被处置了,但是天子籍田的事情,被交给了太子来做。
恩威并施,也是在奉劝太子,和桓家做一个割舍。
至此之后,若桓家和太子来往过密,反倒会害了太子。
满盘皆输。
桓明的后背泅满了冷汗,没想到会输得这样惨烈。
怎会这样?
话到此处,晋宣帝和蔼的看向了沈灼:“小七,你不必同他们一样下跪,起来罢。”
沈灼:“父皇……?”
晋宣帝安抚的说道:“这次的事情你办得极好,若是抽空可去太学看看,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他这个样子,同从前天差地别,大抵是做给旁人看的。
沈灼同样虚与委蛇,委屈的说:“桓家如此歹毒,难保不会冤枉旁人,请父皇容儿臣再查一查军马案。”
晋宣帝呼吸一凝,颇为不愿。
可想起大臣在场,还得做做样子,他只得勉强答应:“去诏狱看看你的老师吧。”
沈灼眼神一亮:“多谢父皇!”
重生多日,费尽周折,他终于可以再见一次老师了!
—
殿审结束时已至黄昏,大臣们走出赤乌殿时,混沌得还犹如身处梦中。
大雨骤停,雨后初晴。
绚丽的晚霞又落到了清浅的水洼上面,似是烁玉流金,浮光粼粼。
韦光庆脚步飘飘然的走向了偏殿,这里还有等待最后一次消息的清流大臣们。
路汀着急的问道:“怎的去了那么久?都快一个多时辰了。我看到其他大人都走了,发生了什么事?”
韦光庆神色恍惚:“竟、竟过去这么久了吗?”
路汀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愈发心焦了起来:“殿审结果如何?之前不是说七皇子突然吐血了吗?”
韦光庆收敛了心神,连连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众人。
殿审的氛围,就像是一个巨大旋涡,把所有相干、不相干之人全都卷了进去。
以至于所有人都深陷其中。
偏殿内所有清流都听得惊心动魄,紧张、瞪眼、抽气,一系列表情接踵而至,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如此焦灼,分毫不让。
路汀和田永铭不约而同的齐声共问:“然后呢?”
韦光庆吞咽着口水:“然后,七皇子突然认罪。”
“嘶!”
“这又是什么招儿?”
“七皇子糊涂啊!分明可以轻松的达成目的,突然这么做,岂不是主动给自己染上污点?”
韦光庆:“奴当时也这么想,可……可……”
他的眼底浮现着殿审的场景,好似那种焦灼氛围根本没在他的身上散去,哪怕殿审早已散场,余热仍停留在他的身上。
“可事情总是在一点点偏向七皇子。”
“在七皇子道出全部之后,今上突然对他柔和了起来。”
“乃至最后的密函。”
“桓家、那可是大士族,头一次被逼到绝境。”
当真成了吗?
莫不是他在做梦?
当路汀离开皇宫时,不禁回头朝着后看。
连日的大雨,一轮明月却终于突破了重重乌云,霜白的月光铺满在整座宫殿之中,将角落里的黑暗照亮。
原以为殿审是鸿门宴,却没想到是独角舞。
尤其是在如此糜烂的晋朝,所有人都自内心深处觉得蚂蚁撼动不了大树,才有那么多名士宁可寄情山水和玄理,也不愿再管朝堂之事。
——改变。
那曾是天下名士极度渴求,却无法实现的一个梦。
而如今这个梦,凝成了实质,汇聚到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身上!
而他竟还想看到更多。
一股原始的热席卷而来。
热血、激动,无数词语可以形容它。
路汀跌跌撞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裹挟着他,压迫他,要让他继续注目七皇子。
或许,七皇子真的可以改变晋朝。
—
“为什么帮我?”
昭明宫偏殿一侧,沈灼拦下了被宫人搀扶的沈倦。
长长的廊道曲折连环,红木栏杆围绕两侧,月光穿透了虬枝翠叶,斜斜的照在廊道潮湿的地面。
两人面对面,中间却隔了老远,好似被那道月光天然割裂。
沈倦用眼神示意宫人:“你先下去。”
等宫人离去,沈倦才气虚的说道:“就当我想帮你。”
沈灼发出一声冷笑,沈元衡莫不是以为他蠢?
叶家之事,定然有沈元衡背后相帮。
大约三月后,叶家翻案,叶听霜崭露头角,沈元衡便会彻底喜欢上叶听霜。
帮他?
是帮叶听霜吧!
沈灼的目光愈发不善。
沈倦突然低声蛊惑:“打算怎么处置叶听霜?他利用你,将叶家的冤情摆到了台面上来,这下子朝堂上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了。这样的人,可得好好处罚。”
沈灼审视的表情不由呆滞。
他久久分辨着沈倦的意思,不明白为何他与叶听霜之间如此针锋相对?
过了好半晌,沈灼才恍然大悟——
沈元衡真是个老狐狸!他是在以退为进!分明不想自己处置叶听霜,反倒说得希望自己处置他一样!
沈灼脸色一沉:“不劳六兄操心。”
沈倦不解:“你袒护太子,又要袒护叶听霜吗?”
直到最后,沈灼还在维护太子。
沈倦的眼眸似浮沉深海,不清楚到底要如何才能刺激这个弟弟。
快点,再快点,成为跟我一样的人。
他快要迫不及待了。
沈灼一脸看穿了对方的奸计模样,阴阳怪气的回击了过去:“谁真心待我,我便袒护谁。”
这是在暗指他不真心?
沈倦吞下那口浊气,像是披上人皮的画鬼,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你若是想要弄清楚我为何要帮你,在去诏狱见宗太师之前,先去谢家找谢离疏吧。”
沈灼抿着嘴唇,没有再继续说话。
他透过了对面的沈倦,看到站在廊道尽头的叶听霜。
身披清辉,逆光而来。
月亮悬于屋檐之上,霜白的月光斜斜照入朱红拱廊,叶听霜的表情更加空洞,让人不禁想到了琥珀里的蝉。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身上凝结。
呼吸、目光、时间。
“见过殿下。”
在叶听霜的目光扫向沈灼时,突然,这只琥珀里的蝉活了。
静谧的死之物顷刻间染上了欲。
沈倦的眉头一点点紧拧,没人比他更加知道叶听霜的血有多冷,要想触动他比审讯犯人还难。
从叶听霜进入长乾宫的第一天起,他便有不好的预感。
而如今——
预感成真。
沈倦的心头泛起轩然大波,刚想要开口提醒,便听身边的沈灼说:“跟本殿下回去,丢人现眼。”
只一句话,蝉又乖乖钻入了琥珀,收起了那股锋利之意。
叶听霜低头:“喏。”
沈倦呼吸微乱,呛到肺部的寒风令他止不住的大咳。
他已不知道这份心颤是对沈灼还是叶听霜,只是无论是谁,都太过出乎意料了。
方才只是觉得叶听霜碍眼,而如今却生出了几分杀意。
当叶听霜经过时,沈倦悄然间将东西递交到了叶听霜手里。
两人目光仅有短暂接触——
‘这是之前答应过的,你想要的东西。’
沈倦虽然没有说话,却无声的传达着这句话。
叶听霜接过东西,死死的捏紧,而后不再施舍任何目光,紧跟在沈灼后方离去了。
寒风在廊道里回旋,夹杂了枯枝和尘土,冷冽砭骨,寒冷异常。
沈倦并未离去,轻柔询问:“太子殿下还想看戏吗?您拖延宫人文鸳的处斩时间,难不成是想利用她去对付叶听霜?”
太子同晋宣帝商议完籍田之事,便要先回东宫。
没想到刚一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太子高傲又冷漠的说道:“今上重视叶家的案子,又有谁敢对付叶听霜呢?”
沈倦温声笑道:“那真是可惜,今日叶听霜让桓家和太子吃了大亏了吧?不知三年前的事,桓家有无参与呢?”
太子站在垂花门里,矜贵的眉目渐渐透出一股阴狠。
“这便是你的算计?”
“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把叶家的事情闹到最大?”
沈倦:“不止呢,臣弟还想查清楚祝昭仪的死。”
太子发出一声冷笑:“沈元衡,别以为你破格执掌了诏狱,便能跟孤平起平坐。”
沈倦朝着太子行礼:“不敢。”
他低头的样子,宽大袖袍难掩单薄身躯,刺鼻的药味也随着寒风袭来。
沈倦如同吐出信子的蛇,缓缓抬头看向太子:“比起太子对小七的捧杀,臣弟这点儿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呢?”
‘捧杀’二字,刺得太子呼吸凝滞。
那是一把刺骨的刀,横冲直撞的朝他袭来。
太子大步从垂花门内走来,揪住对方的衣领,像是一头凶狠的兽类:“你知道什么?”
这一下力道,让沈倦咳出一口血。
沈倦用锦帕慢条斯理的擦着唇角,轻轻的说:“两次试探,想必太子都听到了吧?小七如此真心待你,哪怕知晓你也有下毒的可能,也甘愿在心里把你跟桓家进行分割。”
沈倦学着沈灼的口气,亲昵又孺慕,“阿兄是阿兄,桓家是桓家,我不能恨阿兄。”
太子额头青筋凸起,像是被触及到了逆鳞。
沈倦刻意营造的温情,很快便被一句话刺破:“可若是他知道,阿兄的宠爱从一开始便是别有用心呢?”
杀人诛心。
这一句话,诛的是太子的心。
太子站在寒风中,快要被砭骨的寒风吹得宛若一个死人。
直到他彻底相信了沈灼,才忽然间惊觉——
维系他和沈灼的竟是一根如此脆弱的线。
太子感到了恐惧。
他宛若赤/裸着身躯闯入凛冬之中,被犹如刀刃的寒风一下又一下的剔骨。
不可以!
不能让清昭知道捧杀一事!
太子眼底泛起杀意:“不管你是从何处得知,你若敢告诉他,仔细孤捅出你同许多大臣私下来往的事!结党营私,你这个监察使也到头了!”
哪怕最激烈的时候,太子也未曾同沈倦撕破脸皮。
而如今他已被彻底激怒,理智全消。
沈倦冷淡的回道:“这罪名可真是不小,臣弟会铭记于心。”
听他保证,太子才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指,仿佛连看他一眼都嫌脏。
他出身高贵的桓家,而沈倦不过是卑微的宫人所出。若失了晋宣帝的宠爱,沈倦连屁都不是!
太子冷漠高傲的问:“……沈元衡,你已经是多次蛊惑试探了吧?他终究不愿与你为伍,你莫非是嫉妒?”
沈倦擦拭口唇血液的手指不禁一僵,太子戳中了他的心事。
沈倦却不似太子那般外露,反倒轻描淡写的绕开:“也该让小七见一见老师了,毕竟老师没有多少时日了,太子还想继续瞒着他吗?若以后老师突然病故,小七对太子当真不会有半点迁怒?”
太子:“……”
沈倦抓住了他的迟疑,突然间沙哑着声音反击道:“阿兄捧在手心里的宝物,我也想拿来把玩,都是兄弟,阿兄不会不给吧?”
太子压抑的低吼:“别叫孤阿兄。”
一种隐秘的感情渐渐滋长。
原来除了沈灼,任何人这样叫他,都会让他无比膈应。
真是荒唐。
‘阿兄,呜呜呜阿娘和舅舅都死了,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
‘阿兄,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太学啊?我好想同阿兄一起。’
‘阿兄,又是为朝堂和世家的事情烦心?别去想那些事了,我又得了些新玩意儿,定能让阿兄开怀!’
六岁的沈灼,十一岁的沈灼,十六岁的沈灼。
一幕幕,皆在脑海中。
太子不再搭理沈倦,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东宫,在宫人的伺候下服下了寒石散,便一直枯坐在地上,像是失去所有力气。
太子的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声音,与他和沈灼一触即破的信任构成强烈反差。
“住口!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太子从喉咙深处道出一句颤音,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想要借助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再让孤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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