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作品:《修罗场的万人嫌炮灰死遁后

    第二十一章


    校场上的人都在为投壶游戏儿戏嬉笑,君照雪的话恰似一把刺破玩笑的利剑。


    所有人都僵住了。


    静默的空气似是要冻住流动的风,呼吸也变得干裂难受。


    他们看向了人群中的君照雪,像是山巅之雪,云间之月,难以言喻的灵秀出尘,任何浊气都不舍在他的身上停留。


    偏偏是这样的人,被激起了欲。


    “君先生也、也要参加吗?莫不是我听错了?”


    “哈哈哈,君先生若是想陪伴殿下,还需伴读的位子吗?何必费那功夫!想必殿下也十分乐意!”


    太学生们都在为君照雪开脱,想要将事情轻轻揭过。


    一向都是沈灼在舔着脸对君先生,若是今日君先生主动下场的事传出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奴颜媚骨?


    他们已经能想象得到流言蜚语会传得多么厉害了!


    万众鄙夷的对象,会从沈灼变成君先生。


    君照雪:“殿下说不限年龄,不限家世,为何不可?”


    众人:“……”


    他们‘好心’的掩饰,却被正主自己撕破。


    所有的开脱都成了一场笑话。


    王元鸿呼吸不畅,朝着君照雪走去:“君先生!!”


    为什么?


    沈灼如此做派,定然是欲擒故纵!


    君先生不是一直很想摆脱沈灼的纠缠吗?他主动下场,无疑是自投罗网啊!


    王元鸿急急忙忙喊:“君先生,你可是身不由己……?”


    君照雪:“若是大家不满在下突然参加,在下可优先射满五十箭。”


    君照雪那句话,彻底碾碎了王元鸿的臆想。


    鸦雀无声。


    不光是王元鸿,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发出一阵阵抽气声。


    都说沈灼死皮赖脸,被纠缠的人是君先生,现在却完全翻转了过来!


    无论再怎样辩解,也必须要承认了——


    非要淌入滚水的人,反倒是君照雪自己!


    沈灼眸中浮现一抹暗光,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好啊,本殿下倒想见识一下君先生的本事。”


    于是——


    一箭、一箭、再一箭。


    不同于那些年少轻狂的太学生,君照雪每一箭都极其缓慢,却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众人看得沉默,只觉每一箭都在打他们的脸,引起面皮刺刺的疼。


    在如此凝固的气氛之中,唯有沈灼一下又一下的拍起掌来。


    “君先生箭术精湛,无人可敌,真是精彩。”


    啪、啪、啪。


    稀疏的掌声,犹如一拳拳击向心脏的攻击,让他们心脏泛起翻天巨浪,不敢再有任何的傲慢亦或轻视。


    若是欲擒故纵,看到君先生受辱,沈清昭一定会心疼!


    不一样了。


    当真不一样了!


    当附着的灰尘被擦干净,沈清昭的原本才展露出来。


    并非他们想象的卑劣、粗鄙,而是金贵、高高在上,他甚至敢把权利当做器物把玩在手心。


    脑内的印象正在蜕皮换骨,烈火重生。


    谁也不敢小觑,谁也不敢轻慢。


    天潢贵胄,便是如此。


    众人想起七皇子来太学府前自己对他的嘲弄,不由脸色泛白的低下了头。


    不知过去多久,君照雪拉弓时手臂已在发颤,脸色苍白,惊汗连连。


    信安看得倍感煎熬,喉头已有几分哽咽。


    他跪到了沈灼面前:“呜……郎君究竟何处得罪了殿下?他大病初愈,还请殿下莫要再折磨他了!”


    沈灼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


    “折磨?”


    “君先生自愿下场,何以污蔑是本殿下在折磨?”


    信安哑口无言:“这……”


    怨恨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快速的舒展枝叶,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为何!?


    郎君已做到这种程度了,沈灼却还不肯松口伴读之位!分明是拿他开心!


    信安羞愤到了极点。


    此番下去,名誉受损的定然是郎君。在这个风骨反来逼人的地方,若是失了风骨,便等同于失了地位。主人不受待见,他的日子亦不会好过。


    信安陷入魔怔,他受郎君大恩,自该为主人肝脑涂地,竟说出了狂悖指责之语:“殿下从前缠着郎君,现在却换了办法逼迫,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吗?”


    沈灼发出冷笑:“我何时逼他?”


    还真是颠倒黑白!


    前世如此,今生又是如此,君照雪将身边的奴仆宠得心比天高,在对他施行捧杀之策前,已有了‘一试便知的对象’。


    信安就是另一个捧杀之策下的他。


    沈灼回想起了前世和太子的见面——


    万喜死后,无人能稳妥处理他的尸骨。


    他忍住屈辱,去求了太子最后一次。


    大雨之中,侍卫们将他重重阻拦,连靠近也无法做到。


    他满身泥泞的跪坐在地上,颤抖着询问:‘阿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样待我?’


    太子举伞站在大雨下,神情里再也看不到半点温情。


    ‘捧杀的献策之人,一直都是你最喜爱的君照雪。’


    ‘你已无价值,又能拿什么来交换,让孤帮你?不光是孤,你最喜爱的君照雪只会做得比孤更绝情。’


    都是凶手。


    信安见无法触动沈灼,便存了死志,要为了郎君最后博一次。


    信安豁出命的冲到了沈灼面前——


    ‘都看看吧,过分的是七皇子。’


    ‘七皇子逼迫郎君下场,参加伴读比试非郎君所愿!’


    ‘若是七皇子当真大怒,狠狠处置了我,世人舆论会转向七皇子以权势欺人,便能保全郎君!’


    这是激将。


    信安朝前几步,即将要拽到沈灼的衣摆。


    “这奴仆要做什么?”


    “小心!”


    在一片慌乱之中,君照雪用第五十箭对准了信安——


    箭头刺破了寒风,猛地朝着信安的后背射来。


    信安的手刚拽住沈灼的衣摆,捏着不肯放手,便因中箭而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不停痉挛,已陷入了昏迷,鲜血和土壤搅在一起,变成难以清洗的血垢。


    众人惊魂未定,看向了站在寒风里拉弓的君照雪。


    他的眉眼透着与往日不一样的冷意,寒风吹得他衣袍猎猎,飒爽矫健。


    “殿下,这是第五十箭。”


    咚咚咚。


    错杂的心跳,如擂鼓般响起。


    众人忘记了呼吸,便这样震惊的看着君照雪。


    沈灼:“你的奴仆……”


    君照雪:“他冒犯殿下,须得重罚。”


    沈灼:“……”


    他沉默着,打量着,好似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君照雪。


    非他动手,而是主人亲自动手,激将和牺牲都不管用了。


    沈灼的手捏得泛白,薄凉的看向信安,好似在看过去的自己。


    看看,你豁出一切,得到了什么?


    你只是‘他’的垫脚石。


    “处理得很好,多亏先生了。”


    君照雪垂眸看着信安,眼底不含任何起伏:“不敢。”


    籍田快到了。


    处心积虑,部署多年,他必须按下任何一丝冒头的线。


    你不该跟着我,信安。


    工具便是工具,工具无法保全工具。


    连我自己都是工具,又何谈是你?


    沈灼勾唇看向四周,笑容里皆是冷意:“诸位可有不服?还需再比吗?”


    昔日温润的君照雪,竟有如此狠厉一面,所有太学生都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没人再敢同君照雪作比。


    叶听霜:“殿下,此人还需处置吗?”


    沈灼:“便让君先生自己带回去吧,那一箭刺得极深,想来不死也要半残了。”


    叶听霜跪了下去,面无表情的拽起沈灼的一半衣摆。


    只听撕拉一声——


    信安的手和沈灼的衣摆,也就此被扯开。


    鲜血染上了叶听霜的手指,却仔细的没有让沈灼染上一丁半点儿。


    叶听霜的手指微微弹动,还好,就差一点,他的本性就要缩出来了。


    只是若是他比君照雪先一步下手,信安便不是半残那么简单了。


    当所有人都还在为君照雪那一箭而感到震惊时,叶听霜视若无人的举动,却让他们心惊惧怕。


    那可是血啊!血啊!


    他为何还能面不改色?


    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远方突然有人前来。


    那是一个身穿胄甲之人,腰间佩剑,左眉一道极深的伤疤,显得不威自怒。


    待他走进,直抵沈灼面前:“薛才瑾见过殿下。”


    沈灼认出了他,是那日殿审通报万喜自尽之人:“你不在父皇面前当差,为何来了太学府?”


    薛才瑾一板一眼道:“院长有请。”


    众人面面相觑,还沉溺在方才第五十箭的惊险之中。


    看来今日挑选伴读的闹剧,终究还是传到了院长的耳朵里。


    太学生们只得以此返回学堂,心道今日必得受些惩罚了。


    待到周围人丁冷清,薛才瑾才开口道:“殿下的伴读位子至关重要,当真不看家世吗?”


    沈灼:“薛大人管得太宽了。”


    薛才瑾:“末将不敢。”


    他回答了沈灼之前的提问,“今日殿下来太学府,有无数眼线盯着殿下。哪怕殿下有一个动作,发生了一件小事,都在被源源不断的通过眼线传递出去。”


    沈灼这才来了点兴趣,朝着他瞥了过去。


    薛才瑾:“不光是王谢桓庾四家在关注,太子和六皇子,还有……您的父皇。”


    所有人都在瞩目。


    所有人都被狠狠按头瞩目。


    殿审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波及着朝堂,太学府乃是沈灼殿审之后的头件大事,他们如何能不在乎?


    “末将出宫之前,今上正在拍腿大笑,还对中书令说,是朕赌赢了。”


    薛才瑾目光幽深,暗示着沈灼,“殿下不想知道世家对您挑选伴读的事作何反应,今上又和中书令赌了什么吗?”


    那可是轩然大波。


    哪怕七皇子根本没有到场,他在太初宫内的存在感,便足矣盖过一切。


    原来是被围观了。


    沈灼心下了然:“那我父皇怎么说?”


    薛才瑾强忍惊心动魄,这才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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