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耕一郎带着人重新弄了绳子，然后领着伊达航等两三个人到下面去查看情况。


    虽然处于爆炸中心，但上面没塌下来，这里就还能进去。为了下来，长谷川英士和宫泽尚明谁也没有穿防爆服，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办法为他们收敛尸骨。


    竹内耕一郎伸手轻轻摸过墙面上崩裂的那些长痕，顺着他们从情况最严重的角落一路走到对着最远，情况最好的那个角落。


    很显然，长谷川英士把所有的炸.弹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他没有再搬远一点，是因为他同时还要让宫泽尚明可能收到的冲击尽可能减小，也要尽可能给自己留出点时间去拆点炸.弹。竹内耕一郎站在情况最好的那块地方，把地上的碎块用手弄开，还能看到小堆小堆的粉末或者晶体。


    竹内耕一郎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想起了久川淮生，想起了很多人，最后一切都回到了地上这点东西里。


    上面有人匆匆赶过来了，贴在竹内耕一郎身边低声说了什么。不过在比起室外算比较封闭的空间里，在一片静寂中，他说的话还是很清晰地被伊达航听到了。


    “竹内警部补，厚生劳动省的人来了，还有，松本管理官方才来了电话。”


    “我知道了。伊达，厚生劳动省的人下来如果要做什么，你从旁协助一下。我先上去，有事再来找我汇报。”


    伊达航站正姿势行礼：“是。”


    竹内耕一郎回到地面上就见到了厚生劳动省来的职员。相比于他，对方严实很多，几乎把面目和身形都遮掩得很严实。竹内耕一郎跟对方点头致意，接过了旁边的后辈递过来的手机。


    “松本管理官，我是竹内耕一郎，请问有什么指示吗？”


    电话那头传来松本清长略显低沉缓慢的声音：“竹内，你在市郊工厂那边对吗？我已经接到了报告，下面的东西，交给厚生劳动省解决，那是他们最近正在追查的案子。至于爆炸，很快会有公安的人来交接，尽量不要让太多人下去探查现场。但是案件虽然要交接过去，但你还是把整件事情整理出一份报告交给我，越详细越好。”


    竹内耕一郎的手指逐渐用力，指尖发白：“管理官，我们最先发现的那具尸体和我们此前追查的案件相关，也要一并交接给公安吗？”


    电话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即松本清长说：“暂时先不用。如果需要我会再通知。”


    松本清长随即又打了个电话给黑田兵卫。


    “搜查一科说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你们确定不需要吗？”


    “确定。”久川淮生指尖转着笔，“不是我们不需要，而是我们不能要。”


    黑田兵卫看着他。


    “为什么偏偏犯人会在那个时候选择废弃工厂作为地点，他选择废弃工厂的时候工厂是什么情况——当然这个只要等竹内哥递交了报告我们就能清楚。这里面一定有卧底的手笔，大胆点猜测，搜查一科会去到废弃工厂那边，也许不是偶然。如果我们直接去查那具尸体，很可能会引起卧底的警惕，不如放弃，从那上面我们查不到什么东西。”


    黑田兵卫很快明白了久川淮生的意思：“你怀疑把搜查一科引到废弃工厂的那个人？但是竹内耕一郎的上司是目暮十三，他们通过分析犯人作案特征去到市郊调查也是很合理的。”


    久川淮生停住手中转的笔。


    他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目暮前辈······他不符合条件。”


    警部还是不够，久川淮生所猜测的是起码警视往上。地位太高也不至于，不然公安就没必要送卧底去了，人还没送，卧底情报已经送过去了。


    “但如果真的有人引导，不管是以什么形式，都可以列入怀疑对象。”


    “等报告交上来我们再谈论这件事。组织卧底潜伏多年，不会贸然露出破绽。我们的人准备今晚就去购买炸.弹，已经在网络上和对方聊好了。因为是第一次购买，我们将数量控制在了五个，选定了两种。”


    “两种？”久川淮生皱起眉，“一共有几种？”


    “对方不肯透露相关信息。他们首先会问购买炸.弹的用途，然后为你推荐五种。我们要求的是爆破力算比较大的，并且比较难破解的。你到时候还可以研究一下。”


    门突然被敲响了，庄司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报告。”


    “进来。”


    庄司修是带着三份文件过来的，也就是有关晚上行动的经费报告，以及各处安排的报告。


    “那里面，除了我们作为买家的两个人，其他人暂时进不去，只能等在外面。外面的人最多不能超过十五个，再多容易引起注意。”


    “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再准备吗？”他问。


    “网上谈定交易的时候，对面有说过他们不止有五种炸.弹吗？”


    “没有，”庄司修看了眼久川淮生，“你想干什么？”


    “让他们注意一下别的买家。如果看到和他们手中不太一样的很多，可以借此打探情况。最好是能够追踪到其中某位买家的行迹。”


    庄司修嘴角抽了抽：“本来就是危险任务了，你还非要给他们来点难度······我会和他们讲的，但是还是以拿到炸.弹为先。”


    黑田兵卫给报告签完字，让庄司修重新拿好。这位已然有了几根白发的老前辈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位青年，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他们都很优秀，足以独当一面。而他总归要放手，才能看到他们的极限。


    在这场斗争中，他们这些人都已经开始乏力，终究要以新的焰火，才能点燃那一切污.秽。


    ————————


    直到车停在交易地点门口，中村青野才把装着钱的手提箱由自己双手抱着改为给冈田明一提着。他此次行动的搭档冈田明一把面具直接按在他脸上，又给自己也戴好，才率先下车，绕到另一头开车门。


    这次行动，按照庄司修的剧本，虽然明面上和实际上都是中村青野和对面交易，但要给对方一种错觉：实际上下决定的会是冈田明一。


    除了这么两句话以外，庄司修没有给他们任何指导。当场中村青野和冈田明一对视茫然，庄司修抱臂看戏，最后还是站在一旁的久川淮生看不下去开了口。


    “在对方提出任何问题的时候，冈田明一都要有点小动作，要自然，花样要多，但是要有重复。而中村青野你稍微等一会再回对方的话，偶尔可以向后靠一靠，冈田明一这时候可以上前说话，也可以上去给他捏肩膀。动作不用多，不用太频繁。只要你们有两三个动作被对方注意到，对方就会自己解读。”


    所以此刻，冈田明一单手提着手提箱，落后中村青野半步跟着往酒吧里走——东京这些大的小的组织跟外面做生意全都选酒吧为掩护，八百年了也没有出个有新意的。


    中村青野走到吧台，在调酒师开口前将一张钞票按在桌上，身体前倾，笑着开口：“听说这里的酒很丰富。”


    他放低声音，笑意不减：“我来取我想要的那一杯，。”


    调酒师仍然挂着一成不变的完美的笑容：“晚上好先生，请随我这边来。我们这里有许多醇香的好酒，一定会有您想要的味道。”


    冈田明一在心里叹为观止：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庄司修要让中村青野当明面上交易的人了，要他方才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样子。


    中村青野平时看着也挺正常的，他跟谁学来的？天赋异禀？


    心里吐槽归吐槽，冈田明一还是很快地跟上了前面的人。调酒师带着他们走入帘子后，一切就变得昏暗很多，冈田明一隐秘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跟着调酒师上了两层楼才走到一间包厢门口。随即调酒师就恭敬地站在一边。


    中村青野和冈田明一心下都一凛。


    他们只是说了约好的暗号，连假名都没有说出，调酒师却完全不问就直接把人领了过来，是今晚没有别的买家，还是仅仅根据暗号，调酒师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中村青野看了眼包厢的门，手指微微一动。冈田明一会意，上前一步：“这门关着，是由你把话传进去吗？”


    调酒师没说话，反而越发低下了头。中村青野低笑一声，提高了点声音：“这隔着门的生意啊，可不好做。我毕竟是个活人，这要是做了阴间的生意，实在是怕下面找上来，损我阳寿。”


    冈田明一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这招还是久川淮生教给他们的，原先听的时候，不管是中村青野还是冈田明一都大受震撼。但当时冈田明一真以为这只是前辈和他们开玩笑，谁能想到在这里中村青野真用上了。


    久川前辈真是狠人啊，不开门就骂对方是死人，够毒，但是够好用。


    中村青野说完这番话，包厢的门果真开了。明显是下人的男人开了门就恭敬地站在一边，里面的人声音得以传出。


    “A先生果真有趣，方才多有失礼，还请先生进来，我们，聊聊。”


    中村青野想了想久川淮生那段话的后半段，掩在面具后的脸略有点扭曲——幸好还有面具，这里也没有别的认识他的人。


    于是他心一横，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冷笑。


    “我说为什么不开门，果真这门一开就冷飕飕的。真是失礼了，不知道里面方才说了什么？这刚刚门一开我耳朵冻得有点难受，没听清呢，劳驾再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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