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很快就上来了，独特的甜辣香一下子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开。


    “沙茶火锅看着浓郁，但吃起来其实并不会油腻，你快尝尝。”兰美兮先给顾知泽小涮了一块肉放进他盘子里。


    顾知泽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那块肉，然后夹起放嘴里细细品味。表示很喜欢这个味道。


    两人吃了一会儿后，兰美兮问：“你来鹿海，就是为了这顿饭吗？”


    “当然不是。”顾知泽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给她盛了一勺肉，“是有工作。”


    “哦。”


    兰美兮以为这个话题到此就结束了。可她刚说完，对面的顾知泽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跟你有关的。”


    “啊？”兰美兮抬头对上顾知泽的眼睛，面露惊恐，“不会，又是让我当导演吧？”


    “怎么？你很不愿意当导演啊？”顾知泽又往锅里下了一盘肉。


    “不是。”兰美兮摆摆手，“我就是觉得，我自己的书凑合凑合导一下还行，别人的书，我真的不行。”


    “巧了，不是别人的，就是你的。”


    这下兰美兮愣住了，“真当导演啊？”


    顾知泽放下空盘和公筷，两个胳膊肘撑在桌面，双手向内交叉往桌下随意放着，说：“不是导演，是想买你另一本书的版权。”


    顿了一秒他又说：“你要有自信，《初恋》导得很好，而且这两天就准备上了。”


    听到《初恋》要上映的消息，兰美兮的心脏先是空了一拍，随后开始疯狂跳动。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问：“《初恋》要上映了吗？”


    “嗯。”顾知泽点点头，“下周差不多就上了。”


    毕竟是自己的书，还是自己导的，兰美兮是真的很期待。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顾知泽说这次来是买自己书的版权，开口说：“你如果要买书的版权，这个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得跟网站沟通。”


    “那网站同意了，你这个作者本人不同意不还是不行？所以我这不就想着先来收买一下你这个原著。”


    兰美兮：“……”


    收买我，然后还一直强调我欠你一顿饭？


    吃完饭，顾知泽要兰美兮带他去超市。正巧商场的负一层就是超市，两人并肩往负一层走。


    “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嗯。”顾知泽双手插着裤兜，语气闲散，“带的东西不够。”


    兰美兮回想着他那个32寸的行李箱，再结合他这句话，问：“你，要在鹿海呆很久吗？”


    “嗯，这段时间不会走。”


    此时走到了扶梯的位置，顾知泽让兰美兮先上，他跟在后面上了扶梯后，又下了两层，跟兰美兮并肩站着。


    “是还有其他工作吗？”兰美兮歪头看着跟自己平齐的顾知泽问。


    顾知泽没回答，转过头看着她，眼底堆满了笑，“兰美兮，你这是查岗吗？”


    “我……”兰美兮一噎，垂眸小声嘟囔，“我这不是闲聊天嘛。”


    顾知泽笑，“是还有个其他的工作，还挺重要的。如果这个工作做不好呢，我这辈子都过不好。”


    “噢。”兰美兮没听进去，就觉得现在的顾知泽一点都不可爱。


    现在的自己没活力了，顾知泽也不可爱了。


    唉，他俩的和好之路啊，感觉也没有想得那么容易。


    到超市门口的时候，兰美兮问：“你要买的东西多吗？”


    其实顾知泽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他就是想跟兰美兮一起逛逛而已。


    “大概吧。”


    “……”


    “你没想好要买什么吗？”兰美兮问。


    “没有。”


    这坦然的回答，兰美兮觉得熟悉无比。她好脾气地又问：“那你来超市干什么？”


    顾知泽回答的理所当然，“买东西啊。”


    嗯，很好。


    兰美兮抿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推了个车后说了句，“走吧。”


    这家超市不大，没法跟百川比。


    但好在东西还算齐全，该有的全部都有。


    顾知泽东逛西绕的，象征性买了些东西。兰美兮见他这状态，就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样一想，忽地想起了两人在百川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闲散地带着自己在百川瞎晃。


    然后猛地就反应了过来。


    他那个时候，应该也是故意的吧。故意带自己多绕几圈，这样就能跟自己多呆一会儿。


    嗯，一定是这样。


    “走吧，我买完了。”


    “啊。”兰美兮回神儿，抬头看了一眼顾知泽，又转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购物车。


    一包抽纸，一瓶饮料，半个哈密瓜。


    ……


    两人排队结账，兰美兮看着车子里三样毫不相关的东西就想笑。顾知泽在前面排队，兰美兮就在后面低头咬着唇强忍笑意。


    排到他俩的时候，兰美兮抬起头，想帮忙递一下东西，余光却瞥见一个人。


    那人穿着砖红色的风衣，黑色西裤，一头黑色短发梳得利落整齐。


    尽管只是一个恍惚过去的背影，但她几乎在看见的瞬间就笃定了那个人是谁。


    那是她五年未见的父亲，兰山。


    因为不想让顾知泽看见自己的不对劲，兰美兮转身做了个深呼吸，双手紧握成拳，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出了超市后，兰美兮原本想让顾知泽先回酒店，她想一个人走走。


    可顾知泽坚持先把她送回家。


    送到楼下后，顾知泽没再上去。


    “早点休息，方便了跟你的编辑花卷说一声，我请她吃个饭，然后跟她聊聊买你书版权的事。”


    兰美兮点头，“好，我明天问她，然后给你发信息。”


    顾知泽点头，“嗯，上去吧。”


    “晚安。”


    “晚安。”


    目送兰美兮上楼后，顾知泽眼底的笑瞬间被冷漠代替。他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向顶层，直到那间阁楼亮起灯后才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回酒店，而是折回了刚刚那家超市。


    他找到超市工作人员，以自己钱包丢了为由，想查看一下监控。恰逢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女人，见顾知泽长得好看，很痛快地带他去了监控室。


    调出两人排队结账画面的时候，顾知泽让工作人员把画面放大。然后在看到兰美兮表情不对时，他喊了暂停。


    他拿过鼠标，顺着兰美兮视线的方向拖动画面，直到看见那个砖红色风衣背影后停止拖动。


    跟兰美兮一样，顾知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兰美兮的父亲很帅，而且年龄越大，身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就越明显。


    从前兰美兮的空间和维信状态有很多她跟父亲的合照，顾知泽当初还担心过，如果结婚时没有老丈人帅可怎么办。


    他能这么快认出来的原因，除了知道兰美兮父亲长相之外，还因为当年兰美兮买这件风衣时，给自己拍过照片，询问过自己的意见。


    还说只有她爸爸，才能把这件风衣穿出味道来。


    兰美兮妈妈30岁才生下她，父亲又大她妈妈三岁，算算也是马上60岁的人了。


    可那个背影挺拔高大，英姿飒爽，甚至连一丝赘肉都没有。


    光看背影，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年轻的帅小伙。


    顾知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背影，在心底感慨这件风衣，他确实穿出了味道。


    带他来看监控的中年女人，见顾知泽一直盯着这个背影看，就以为是这个人偷了他的钱包，热心肠地问了句：“是这个人拿了你的钱包吗帅小伙？”


    顾知泽闻言直起身，冲女人笑笑，“不是，我刚想起来是忘车上了，谢谢您，麻烦了。”


    “没事没事，我有时候也这样，明明东西放在家里了，总以为丢了。”她笑着说，“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回酒店的路上，顾知泽陷入深深的自责。


    如果当年的他也能像今天一样，美兮的一丁点不对劲都可以细心发现的话，美兮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是不是就可以少一些痛苦，是不是就可以少承担一些。


    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另一边，回到家里的兰美兮洗漱完以后，穿着睡衣去了露台。


    她脸上好不容易被顾知泽养出来的笑容消失了，眼睛里被顾知泽点起的光也熄了。


    她站在露台边缘，手扶着栏杆向下看，思绪混乱。


    楼层并不高，可兰美兮却有种眩晕的感觉。


    她喜欢这种感觉。


    他怎么来鹿海了？是巧合还是知道自己现在在这座城市？


    为什么要出现？到底为什么要出现？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为什么偏偏在她决定忘掉那段最不堪，最黑暗的时光，重新和顾知泽在一起的时候出现？


    兰美兮那双深邃的眸子没有焦点地虚盯着空中某一处。她面色煞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也没有任何表情，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只有那双握着栏杆，用力到骨节泛白的手，证明她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兰美兮在露台呆到很晚，她想了很多事。


    想过去，想未来。


    想自己重新想要跟顾知泽在一起的这个决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毕竟现在的顾知泽，应该跟更好的人在一起。


    至少都不该是她这种。


    支离破碎的家庭，支离破碎的自己。


    凌晨四点多，兰美兮才进屋。


    可她没有睡好，仅有的几个小时的睡眠都在做梦。


    她梦见了自己这25年人生中最黑暗的那几个月。


    梦中的她一直跑，一直跑。


    她想逃离，想躲避。


    可无论她怎么跑，怎么躲，怎么努力，都没有逃过那个结局。


    那些事还是发生了，她还是离开了顾知泽。


    终究，什么都没有改变。


    哪怕是在梦里，这个世界都没有放过兰美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