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美兮看着那个聊天截图，完全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父亲会说出来的话。


    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也全是耳鸣声。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件事，但她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母亲送去医院。


    因为潘云这次的情况很不好，比之前的情况要严重。


    兰美兮需要一个让母亲休息的机会，她伸手按住屏幕，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不让潘云察觉出不对。


    “妈妈，你吃饭了吗？我还没有吃，很饿，我们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被盖住屏幕，潘云猛地抬头看向兰美兮，目光尖锐。但听见她说自己还没吃饭，很饿的时候，又稍收了些锋芒。


    “那你去下个面吧。”


    “好。”兰美兮应声起身，去厨房下面。


    简单的泡面下锅后，她悄悄从门边看着客厅里的潘云，发现她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


    为了预防母亲来自己听不见，兰美兮把火调到最小。然后打开水槽下面的橱柜门，一边回头看着，一边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白瓶。


    拧开瓶盖，迅速取出几片药后，利落地用刀背碾碎，放进台面上的一个碗里。


    做完这一切后，又把那个瓶子放回了原处，开始盛面。


    两碗面盛好端上餐桌，兰美兮率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叫潘云吃饭，“妈妈，来吃饭了。”


    看见潘云在自己对面落座后，兰美兮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放在腿上的左手死死攥紧，拿着筷子的右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吃吧妈妈。”


    潘云看着自己面前的碗，没有动筷子。随后眼神挪到兰美兮手边的那碗面上，语气坚定，“咱俩换换。”


    ！


    兰美兮心里咯噔了一下，大腿肌肉开始疯狂跳动。


    她抿抿唇，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好啊。”


    然后抬手把自己的面推过去，又把潘云面前那碗端到自己跟前，“可以了，快吃吧妈妈，一会儿坨了。”


    潘云并没有动，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兰美兮看。她面无表情，也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冲着兰美兮那碗面努了努下巴，“你先吃。”


    “……”兰美兮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闭嘴咽了一口口水，强装淡定，“好，我先吃。”


    发病的躁狂症患者最怕被激怒，顺着他的意思是最好的。


    兰美兮垂眸盯着那碗面，她的厨艺不好，但煮个泡面其实并没有问题。在顾知泽公寓的时候，她还可以往锅里加蛋和蔬菜。


    可今天这碗面煮得格外失败，面汤寡淡，面条也不软，甚至有的还是面饼的状态。


    哦，刚刚一紧张，好像只放了蔬菜包和粉包。


    她把左手拿到桌子上，虚扶着碗的边缘，右手轻挑起一缕面条，缓慢送进嘴里。


    咀嚼了两口后微笑着看向潘云，“吃啊妈妈，虽然没有你做得好吃，但味道还不错的。”


    见兰美兮吃下了那碗面，潘云才放心开始吃自己碗里的。


    一顿饭，两人各怀心事。


    兰美兮看着机械般疯狂进食的妈妈，说不上是心疼还是踏实。


    妈妈一定一天没有吃饭了，这件事看样子不是第一天发现，今天应该是被聊天记录刺激，病情压制住了理智才给自己打了电话。


    看着潘云把那碗面吃完，兰美兮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刚刚留了一手。


    端面的时候，兰美兮怕现在思维格外灵敏的母亲会想到自己给她放药，所以吃饭前，她把那碗有药的面放到了自己面前。


    这其实很有风险，猜对了还好，但如果她猜错了母亲的心思，那一会儿睡下的就是她自己。


    吃完饭，兰美兮和潘云仍坐在原位，谁都没有动。


    潘云说：“美兮，对于你父亲出轨，你怎么看？”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妈妈。”


    如果说来之前，兰美兮对于自己父亲出轨这件事还无法相信，甚至抱了自己母亲看错的想法。


    那么刚刚在看见那几张聊天截图的时候，心存的那一丝侥幸被现实彻底浇灭。


    她说站在潘云这边，不是为了顺着此时发病的母亲，而是她真的站在这边。


    “好，那明天，我们找他去说清楚。”潘云眼睛通红，原本已经平静的情绪逐渐激动，“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对我！”


    兰美兮见状立马走到潘云身边，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抓着她的手安慰，“好，明天我陪你，我们去找他问清楚！”


    她并不知道父亲在哪里，明天她们又要去哪里找。


    可她现在不想深究这个问题，她只想让母亲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然后明天一早送她去医院。


    潘云反手紧抓着兰美兮，因为生病，思路格外清晰，“美兮，你一定不能找一个你爸爸这样的人你知道吗！从你刚出生他就不顾家，你叔叔那时候被查，你还没有满月，他不顾我们娘俩的死活，把家里所有积蓄都去拿来换你叔叔出狱……”


    兰美兮知道，那些陈年旧事潘云又要再说一遍。可她并没有不耐烦，而是耐心听着。


    这次的潘云像是过电影般，从兰美兮出生，到发现兰山出轨，她把自己的前半生回忆了一个遍。


    等到所有都说完后，她的情绪居然没有那么激动了。


    “美兮，妈妈对不起你。”潘云手上的力道松了些，紧抓兰美兮的手也变成了抚摸。


    “妈妈你说什么呢？你哪有对不起我。”


    潘云的眼神不再那么犀利，甚至带了几分柔和。


    “那时候几个姐妹中，只有我还没有嫁人。当时村里都是土房，我看到你父亲家的五间瓦房后，不顾你姥爷反对，嫁给了他。


    妈妈当初应该听你姥爷的话，嫁给另一个人的，那样你过的一定不是现在的日子。”


    “妈妈。”兰美兮蹙了眉心，眼睛也泛起涟漪，“如果你嫁给了别人，就没有我了呀！而且我过得很好。”


    潘云一个劲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输了，我输了，也错了。”


    她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眼皮也越来越低。


    兰美兮知道是药起了效果，她趁机扶着潘云起来，“妈妈，很晚了，去睡觉吧。”


    “好。”


    照顾潘云睡下后，兰美兮又把桌子收拾了，锅碗刷了。


    做完这一切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


    她坐到沙发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顾知泽在十二点整的时候给她发了条信息。


    【生日快乐宝贝(心)礼物明天到你家里，记得拿(亲亲)回来男朋友给你补过！我们宝贝长大了，人生“2”字开头了~(坏笑)】


    这个坏笑，如果是以前，兰美兮一定明白意思，可她现在没心思去想了。


    太晚了，如果她这时候回，顾知泽一定会察觉出不对。


    于是她选择忽略，明天一早再回。


    打开通讯录，她盯着兰山的手机号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过去。


    兰美兮已经接受自己父亲出轨这件事。


    在她看来，说出那种话的同时还出轨了的兰山，已经不是自己父亲了，他背叛了自己的家庭。


    既然如此，那自己和母亲过得好与不好，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反正她也长大成人了，之前的演出费加上这两年的奖学金和兼职赚的钱，兰美兮已经有了一笔存款，而且她还会赚钱的，有能力养活自己和母亲。


    这晚兰美兮没敢回房间睡，她怕母亲半夜醒了，就在沙发凑合了一晚。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咔哒咔哒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睁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四点多，还早，就闭上眼又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香味引诱醒的。


    兰美兮迷糊着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无意识瞟了一眼窗外，下雪了。


    未苏醒的意识在看见窗外的雪花，还有听见厨房里滋滋啦啦的做饭声后瞬间清醒。


    她连忙起身往厨房跑过去，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着。


    是潘云。


    此时的潘云换了一身衣服，她穿了兰美兮之前给她买的一件水蓝色针织外套，正在烙饼。


    “妈妈。”


    兰美兮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因为此时此刻的潘云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兰美兮甚至怀疑昨天晚上经历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做梦了。


    听见兰美兮叫自己，潘云转头看向她，“美兮，起来了。”


    语气亲切，没有颤抖。


    脸上甚至带着轻浅的笑。


    “啊。”兰美兮迟钝地点点头，“醒了。”


    “那去餐桌坐一会儿，马上吃饭。”


    兰美兮还是不敢相信，以前潘云发病，从来没有过不接受任何治疗，第二天就自己有所好转的。


    她看着潘云，想问又不敢问。


    纠结了一会儿，听话地去了餐桌。


    或许是昨天的回忆，让妈妈看开了？不然要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美兮，来吃饭了。”没一会儿，潘云端着一盘她拿手的鸡蛋饼出了厨房，“先吃着，我去盛粉丝汤。”


    “你还做了汤？”兰美兮惊讶，起身跟着一起进了厨房。


    潘云真的做了粉丝汤，满满一大锅，色香味俱全。


    “妈妈你几点起来的啊？”


    潘云把盛好的汤递给兰美兮，“不是很早。”两碗汤都盛好后，又说：“走，出去吃饭。”


    兰美兮喝了一口粉丝汤，又吃了一口鸡蛋饼，确定潘云是真的有所好转。因为这两个的味道跟她平时做得一模一样。


    而她生病时做的饭，兰美兮也有幸吃过，能熟都是幸运的。


    兰美兮自己喝了一大碗汤，大半盘饼，却见潘云一动没动。


    “妈妈，你怎么不吃啊？”


    “你吃。”潘云平静地说，“好吃吗？”


    “好吃。”


    “那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气。”


    兰美兮又夹了一块饼，点头说：“好。”


    潘云起身，毫无留恋地出了大门。


    几分钟后，潘云还没有回来，兰美兮突然反应过来。


    什么天气需要出去看？窗户不就能看见吗？


    而且妈妈今天并不知道自己要带她去医院。


    不对！


    兰美兮的心突然就空了好几拍，一种特别不好预感直逼大脑。


    她扔下筷子夺门而出，外套都没有穿。


    兰美兮家住在一栋公寓楼里，总层高28层，她家在25层。


    电梯厅和楼梯厅在一起，拐进电梯厅后首先看见的就是楼梯厅。


    她刚拐进电梯厅，就看见楼梯厅里半层楼梯之上，站在楼梯拐弯处窗户外的潘云。


    那一刻，她希望自己瞎了。


    因为潘云当着她的面，从那个窗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