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读书了。”


    童康知道童欢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又重复了一遍这话，话音刚落就见刚刚很平静的童欢眼睛唰一下就睁开了。


    童康有些心虚，她看见童欢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吞了吞口水，小声地解释：“读书又没啥意思，我成绩也不怎么样……”


    童欢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但听见说不想读书的话，还是来了火气，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于是火气在身体里转了一圈后，散了大半。


    她顺着童康的借口认真回答：“成绩不好就再努力一点，初中高中你正常按老师教的来，成绩不会差很多的。”


    “提高成绩了又没有什么用，读书也没什么用，我也不喜欢读书……”


    “读书怎么会没用呢？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途径，不喜欢也得去争取。”


    本来垂着头丧气的童康听见这话，倒是先炸了毛：“一直说读书是改变我们命运的途径，所有人都说。我真的烦死了！它改变什么了？妈躺在床上，现在还没醒过来，它改变什么了？啊！”


    这话问得童欢也沉默了，从小她就听“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考上好大学就好了”，“读书人很了不起”，上了大学以后却深刻到每个人的差距，即便是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每个人都差别很大。


    尤其是自从梅艳红住院以来，这大半个月是她感受到无能为力这种情绪最强烈的时刻。


    大学生，上大学以前，认知里那么全能的身份，并没有屁用。


    考上大学就好了，等到她真的上了大学，才发现，并没有那么好。


    读书，真的是改变命运的途径吗？


    这是不是只是一种谎言？


    为了让以前的自己老老实实读书，乖乖听话，让人省心？


    看见童欢沉默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童康的情绪更加激昂，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我真的是烦透了！待在这里什么用也没有！读书也没有什么用！它既不能让妈醒过来，也不能变成钱，读书还要花钱，真的烦死了！”


    童欢也想不到具有说服力的答案，她或许还能用“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这样官方的台词来搪塞童康。


    但是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动摇，她绕过了童康的疑问，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口了。


    “如果不读书，你想做什么？”


    “啊？”


    被童欢这么一问，童康有点没跟上节奏。


    “不读书的话，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去打工，我想赚钱。”童康非常坚定，清澈的眼神里交织着对金钱的欲望。


    “可是你才13岁，还是未成年，外面应该没有老板敢收你，毕竟我们国家最起码要16岁才可以就业。”


    到这时，童康意识到姐姐并没有要骂她，自己也冷静下来了，很正经地跟童欢说明自己的计划：“我可以先做兼职，最起码能够养活自己。我多做一些兼职，多赚一些钱，我也能负担妈的医药费，妈就能多坚持一下。”


    听到医药费，童欢猜到了童康真正想要辍学的原因，她直接挑破问道：“是爸跟你说什么了吗？”


    童康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特别小声地断断续续道：“爸说妈的医药费太多了，我们家没钱了。”“我和你还要读书，也供不起了。”“还说如果妈以后情况再危险的话，可能就放弃治疗了。”“我们家现在还欠了很多钱，压力太大了。”“而且老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赚钱，以后会赚更多钱。”


    看着童康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此时心虚又愧疚的样子，童欢轻轻拍了拍童康的脑袋：“你别这么担心，家里再困难，也不至于让你读不了书，你上面还有个姐姐顶着呢。”


    被姐姐安慰到，童康把头抬了起来，水润的大眼睛盯着童欢，真诚地问道：“那，老姐，你会不会很辛苦？”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人会不会很辛苦，童欢的心有被戳到，眼眶差点湿润，她把眼泪憋回去，面色如常地说：“没关系，毕竟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嘛。”


    接着童欢又问道：“不过，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想读书了？讨厌读书？”


    看童康吞吞吐吐的样子，童欢又补充了一句：“你要认真回答我，读书是你自己的事情，姐姐希望你想清楚一点。”


    被童欢安慰了一通的童欢心情有些好，好像是想到了高兴地事情，一脸傲娇的模样：“老姐，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学习，在学校至少还有很多同龄的同学，我只要管好学习就可以了，还是挺简单的。”


    “那就好，没厌学就好。不过呀，学习也没那么简单吧，不然为啥你成绩这样总是不上不下？”


    被撕面子的童康嘟了嘟嘴，小孩子气的说道：“切，老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成绩能那么好呀？再说了，成绩一般就可以了嘛，那么好有什么用？够用就可以了。”


    “你老姐我当初也不是一下成绩就很好的，好吧？也是一点点努力上去的，再说，成绩好当然有用啊，成绩好你就可以挑好的高中上，也可以挑好的大学。”


    童康：“考上好的大学，然后呢？”


    然后呢，童欢也在想，考上好的大学，然后呢。


    然后像现在这样被家里安排相亲，想着毕业就结婚生小孩吗？这肯定不是她想要的，那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找个好工作，能赚钱的工作，养活自己，是这样吗？或者说，再然后呢？


    童欢其实也没想好，她看着一脸认真的妹妹，她调整了刚刚懒散的坐姿，很正经地跟妹妹解释：“康康，你要问然后呢，老姐我现在还没想到，不然这样，你等我再想想，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再来回答你，怎么样？”


    “你毕业的时候？两年以后吗？”


    “对，不然打个赌，等两年之后，毕业的时候，我肯定会有一个不错的答案。”


    听到说要打赌，童康来了兴趣：“赌什么？”


    “你之前不是羡慕我有一个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嘛，我要是做到了，工作赚钱了，我就给你买！”


    童康更兴奋了，好像自己已经拿到了笔记本电脑一样：“好啊，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童欢看着童康斗志昂扬的小脑袋，有意让她冷静一下：“可没有这么容易，那你别等我有了不错的回答，你自个成绩又稀碎，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那可太丢人了吧。”


    察觉到有坑，童康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童欢：“你看你现在的成绩，不上不下的，甚至有时候排名还要到后半截，你至少得把成绩提上去吧，不然我不是白给你讲道理了嘛。”


    童康听着童欢的话，觉得好像似乎有点道理，点点头，又接着问道：“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那要提到啥程度？你别太为难我。”


    “具体成绩我也不跟你限定了，毕竟每一年分数线都不一样，嗯，我想想，我们市最好的三个高中是四中、七中和九中，据说七中最好，我当初想考七中没考上，我也不勉强你，你只要能考上这三个学校中的一个就可以，怎么样？”


    童康在心里一盘算，想着自己脑瓜也不笨，也就是以前不怎么爱学习，所以成绩不出众。老姐都能考上四中，自己再怎么都不会差吧，也就一拍掌嘴一咧：“好嘞，成交，我肯定能考上这三所学校中的一个。”


    嘴上这么答应着，心里还在想，哼，你说七中最难，我偏要考七中，以前大家老说你厉害，要向你学习，我偏要比你更厉害。


    童欢看着童康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干劲上来了，又补充了一遍：“那就说好，两年为期，你好好把成绩提上去，我努力找到答案，两年以后告诉你读书有什么用。”


    “好。”


    童欢倒不怕童康耍赖，她虽然调皮，但是说话总还是算数的，甚至有时候为了赌气，可以任凭自己吃苦，尤其是以前家里总是拿童欢和她对比，她心里老早就憋着一口气了。


    和童康打赌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能够激励她学习也是一件好事。


    两年吗？


    两年能改变什么呢？


    童欢也在想两年自己是否能够找到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


    她看了看病床上还昏迷的梅艳红，又看了看手机里校园群里不断弹出的消息，这就像两个割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