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卫国和梅艳红吵完架之后，童家看似平静地过了两天，正常地吃饭睡觉，再没有其他冲突。


    晚上童康又来钻童欢的被窝，童欢实在受不了童康像只小仓鼠一样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一把摁住她，“快睡吧，大小姐，这都几点了？”


    童康终于消停，又在黑暗中，试探地问道：“老姐，爸妈为什么吵架呀？不是就发红包这一件小事吗？”


    “表面上是一件小事，那只是导火线而已，以前两个人之间有问题没处理好，所以这次一起爆发了。”


    童康没有理解，“以前吗？可是我觉得爸妈一直挺好的呀。”


    童欢觉得不可思议，“挺好的？你真觉得爸妈一直挺好的吗？”


    “对啊，他们两个虽然偶尔拌个嘴，但是都挺在意对方的，而且也没什么大问题呀，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吵得这么凶。”


    童康不知道为什么童欢会再问一次，她还是老实地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直到这时童欢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在她们两个的印象里，爸妈之间的形象这么不一样，只是片刻，她就想通了。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童卫国和梅艳红两个人吵架严重时甚至会摔盆子摔碗，那时候两个人都年轻气盛，意见不和时能够吵到屋顶像要被掀开，所以童欢也就见怪不怪了。


    后来童卫国和梅艳红两个人外出打工，童欢对他们的印象逐渐变得浅淡，也就一直以为他们仍然是像原来那样吵闹。


    而童康，出生后童卫国和梅艳红已经磨合得差不多了，不再像当初那样针锋相对，而且她年龄小，三四岁以前的事情差不多都不太记得了。


    因此在童康的印象里，他们两个很少有像前两天那样激烈的冲突。


    “其实吵架也挺正常的，习惯就好了。”


    童欢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只要一日复一日，不时地出现争吵，就会习以为常。而当劝架的人发现劝架没有用，自然也会放弃无畏的挣扎。


    “啊？这要怎么习惯？我可习惯不了。”


    童康对于童欢这样的言论表示很吃惊。


    等她再去骚扰童欢，希望童欢再说点什么时，发现童欢已经睡着了。


    ————


    童欢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变回了小孩子，她不确定自己是几岁，只是看见自己稚嫩的小手，像莲藕一样的手臂，再抬头身边都是各种大人走动的腿，以她的身高并不能很好地看见大人的上半身。


    在梦里，她无法控制这具身体，更像是借这具身体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感受到这具身体忽而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忽而又被抱了起来，忽而又被披上了白色长条。


    直到耳边响起尖锐的唢呐声，敲击钹和锣的声音，她才恍惚地想起来这是在哪，这是在农村老家的葬礼上，她亲爷爷的葬礼。


    她的几个堂姐堂哥也都披麻戴孝，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堂姐堂哥没忍住哭了出来，几个小个的都在安慰，童欢不想自己显得太异类，也跟着说了些话。


    其实童欢对爷爷的印象并不多，更别提感情了，在梦里也只是像一个看客一样旁观着。


    然而这样看客的心思，在她注意到一个老人的时候，忽然就消失了。


    那个老人头上同样戴着孝布，一脸沧桑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她的周围聚集了一堆人，每个人都用着各样的话术安慰她，然而老人只是麻木地坐着，眼神涣散。


    周围的人跟老人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老人仍然坐在那，一动不动。


    小萝卜头的童欢摇摇晃晃地走到老人面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奶奶。”


    童欢这时才想起来，原来这个老人是自己的亲奶奶。


    奶奶没有出声答应，只是抬眸看了童欢一眼，然后用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握住童欢细嫩的小手。


    奶奶的手像老松树皮，刮得童欢有些疼，她想将手抽出来，试了试没有成功，等她看向奶奶那双浑浊的眼睛时，她放弃了挣扎，乖乖地让奶奶抱着自己。


    梦境再次变换，童欢看见梅艳红和童卫国在吵架。


    童欢长大了一些，但仍然是个小孩，她看见自己上前去劝阻梅艳红和童卫国，却被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后来她安静下来了，才知道梅艳红是在和童卫国吵爷爷奶奶的事情。


    童欢很快就听懂了始末，原来是童卫国想劝说梅艳红一起出去工作，接着两人说到了童欢的照顾问题，梅艳红想把童欢交给奶奶带，童卫国有些不放心，却被梅艳红怼“凭什么你爹妈只给童老大带孩子，不给你带？”


    童卫国并不是独生，他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大哥，梅艳红一直觉得爷爷奶奶偏心大哥，结婚后财产也是紧着大哥一家，童老大婚后有了孩子，也是爷爷奶奶在带。


    彼时的童卫国和梅艳红家里条件并不好，梦境之中，童欢环顾四周，就注意到这是在农村老家的木屋里。


    还没等童欢做些什么，她忽然感到一阵压迫感，连带着胸腔的呼吸也变得不太顺畅，身体也变得沉重。


    她想开口告诉爸妈自己不舒服，却发现怎么说话他们都听不见。


    窒息感让她变得不清醒，她想上前拉住爸爸的衣角，示意她自己不舒服，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


    无力感，无助感在梦境中蔓延。


    等她再睁眼，梦醒了。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童康双手双脚的裹住了她，难怪梦里她会呼吸困难。


    她将童康的手脚解开，看向已经天光大亮的外面，有些恍惚，用力捏捏鼻梁让自己清醒一些。


    爷爷的那场葬礼，童欢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梦到，甚至还梦到了奶奶。


    童欢对爷爷没什么感情，印象中那是一个沉默的老人，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将士，能够感知他曾经的强壮，但不得不承认岁月更加残酷。


    而对于奶奶，童欢的情感是复杂的，梦里面的她并不知道童卫国和梅艳红的那次争吵结局，但是现实生活中的她是知道的。


    童欢因为要上学，被交给了奶奶带。


    所以童欢是感谢奶奶的，再怎么样也有养育之恩。


    但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奶奶和妈妈关系并不好。


    冬天起床和洗漱都是一件困难的事，童欢狠心用冷水泼了一把，身体打了一个冷战，人彻底清醒了，那些因为做梦勾起的细密难言的情绪也烟消云散。


    做早饭间隙，童欢回信了手机上的新消息。


    有几条是童明发过来的，他先是发了一个表格，接着又解释：


    【阿欢，这是我整理的一部分，匹配的实习公司名单和他们的招聘要求，结合前两年公司的招聘信息做的。】


    【你有空可以看看，开学我们再讨论具体实习公司。】


    童欢有被卷到，这大过年的，就开始想正事了吗？她敷衍地回复：【好，我有空的时候看。】


    童明很快回过消息：【最高工资，实习一个月一万五。】


    童欢表示，被拿捏了，搞钱要紧，【我马上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