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亲了我？我被谁亲了？


    乐狸心乱如麻, 一觉睡醒后还是难以接受。


    这一定是做梦，主角受怎么会亲我？


    系统呢？系统在哪？


    他倒回床上，自欺欺人。先是闭上眼, 又猛地睁眼，视线慢慢聚焦, 没有看见纯白空间和那个圆滚滚的蛋, 眼里依旧是出租屋的普通天花板。


    手心一痛, 他把东西拿出来，看着朴素的钥匙一阵发呆。


    所以何言为什么会有我家钥匙？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昨夜, 在听清对方的声音后，乐狸脑袋宕机。被啃得发痛的唇瓣带着微麻的刺痛感, 对方的呼吸轻轻拂在他耳边，夜色里无法瞥见他的神情，但乐狸能感受到被视线锁定的侵略性。


    “……”


    他张了张嘴, 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懵逼又崩溃。


    “何言……？”


    “嗯, 怎么了？”


    罪魁祸首淡定应答，仿佛刚刚逮着人一顿亲的变态不是他一样。身子一俯，害怕他再啃上来的乐狸连忙躲避，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乐狸被困在他和墙壁之间, 狭小的空间里, 他的唇轻轻擦过脸侧，像片羽毛。


    何言的手顺着外套的边沿摸上来，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随后笑道。


    “我要走了。”


    ……


    诶？


    话题突然跳跃。乐狸一时没理解，思维重点被何言带偏, 开始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犹疑不定地问。


    “你……是要搬走了？”


    “差不多。”何言点头，斟酌道，“准确来说是去试训。”


    “试训？”乐狸好歹当了一段时间游戏主播，对这个词还是理解的，“你要去打职业？”


    等等，不对啊，何言不是直播时撞到戚程妄，和对方对抗时打得有来有回，惺惺相惜之下，戚程妄主动对其抛出橄榄枝，他才走上这条路的吗？


    难道他俩已经撞过了？


    我什么时候错过的？


    乐狸努力捋着故事线。何言一直在黑暗里看着他，两人之间弥漫着沉默，直到深夜的寒凉侵袭过来，何言才站直身，戳了戳乐狸的脸。


    “回去吧。”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就去战队了呢！乐狸顾不得对方的小动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小心问道。


    “你是要去黑天鹅吗？”


    何言一顿，有些奇怪地挑眉。乐狸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即将进入电竞行业，相反，他好像更关注他去哪里。


    后者并不知道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小心思暴露，还在努力解释，让自己的问话不会那么突兀：“呃，不是，这也太突然了。我知道你打得好，也很年轻，但是职业比赛……”


    “你很在意我去哪吗？”


    何言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回答了他：“不是。”


    他知道黑天鹅，还看过Qi的直播，但这次邀请他去试训的并不是它，而是THE。


    不关注职业比赛所以只知道和剧情有关的黑天鹅的乐狸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何言如果不去黑天鹅还能去哪？


    正在思考的他突然觉得眉心一暖，是何言的手搭过来。


    “很烦恼？”


    他问道，似乎很奇怪，语气带着探究。乐狸不知道自己的沉默有多么反常，被问中后一阵心虚，连忙摇头，欲盖弥彰。


    “没有没有，我……我先回去了。”


    他要好好复盘下这乱飞的剧情。


    他从何言身下挣脱，刚握住门把手，就意识到自己出来时并没有带钥匙。毕竟他以为只是来取放在门边的外卖，谁知道外卖根本就是个诱饵，用来抓他这只被守株待兔的猎物。


    似乎是看出他的窘迫，何言轻笑，望着他的背影提示道：“手里。”


    手里……乐狸下意识放松，将自己遗忘在手心里的钥匙拿出来。


    这还是何言给他的。


    他对着锁孔试了好几次，终于对准，随后逃也似的钻进去。


    “砰！”


    防盗门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乐狸一抖，但回到熟悉的光亮地方还是让他松口气。很快，他发蒙的脑袋就想起来那个被忽略的重大问题——


    何言为什么要亲他？


    好问题。


    何言站在楼道里，心情愉悦地抚了抚自己的唇。


    柔软的，温暖的，带着挣扎的呜咽与惊惧。


    成人之夜，他终于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用手扣住对方的后脑，将人锢在怀里，然后在黑暗里肆无忌惮地索取。


    温水煮青蛙或许更容易将人捆牢，但是时间不够。所以他需要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给予对方一个难以消退的印象。或许手段激进冒险了些，风险很大，但只要达成目的就行。


    他靠在墙边，手机屏幕的微光忽明忽暗，阴影折射在深邃的轮廓，勾出阴郁的神情。


    有消息跳出来，他随意点开。


    【Sienna：拿着姐姐的钱打赏的感觉如何？】


    【Jn：一般。】


    【Sienna：呵，你借钱的时候可没说用来捧人了。】


    她甩出一张截图和汇款单，何言面色不变。


    【Jn：热闹看够了就行。】


    打完这句话，他不可控地想到那个和他不分上下砸钱的神秘人。


    他和乐狸是什么关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之间又发展到了哪里？


    他愈想愈气闷，直到S发过来一条。


    【Sienna：今晚热闹可大了，可惜你没看到。先是你这个成人礼主角不翼而飞，后是那个一直流落在外的表姑遗腹找到了。】


    【Sienna：说起来，他跟现在的你还挺像的，都在华国，也都在电竞业。】


    希耶娜·斯里奇缀了口手里的香槟，在宴会一角优哉游哉地看着中间的闹剧。


    纸醉金迷的遮羞布撕掉之后，上演的无非是些狗血桥段。一个从小遗落在外、身负巨额遗产不自知的小可怜，被提前找到的恶毒亲戚打压、磋磨，过得可怜巴巴；于是终于发现端倪的大家长暴跳如雷，正在为其讨回公道。


    狗血是狗血了些，但现场吃起来还算刺激。


    *


    专车将戚程妄送到《无冕之王》夏冠赛清市主会场园区，规划错落有致的别墅区外面印着各战队的lg，往里，已经有不少战队正在着手安置。


    戚程妄下车时，看见紧挨着黑天鹅的老牌战队THE门口，年轻的面孔来来往往，似乎正在进行试训考核。相比起来，黑天鹅就显得冷清多了。


    等到一切收拾好，离晚上还有段时间。戚程妄打开电脑，刚开播，收到订阅提醒的粉丝们就一窝蜂赶来。


    【我天？现在是几点？谁在开播？】


    一向直播准时的人毫无预兆地插播，引起一阵热议。很快，他的直播间就顶上热门。


    他今天开了摄像头，除去那张神颜，背后明显还没装饰好的房间背景引起了粉丝的注意。


    【Qi神换地方了吗？】


    【ip变了，Qi神现在在清市耶！】


    【不说还没发现，好多战队ip都变了。】


    关于夏冠赛换场馆的消息，这几天愈传愈详细，所谓的综艺也露出不少迹象。虽然官宣可能要等到春季总决赛结束，但现在该露的消息也都传得差不离了。


    戚程妄谢过粉丝的打赏，没有选择Qi的战队号，而是登上自己的私人号，点开排位。


    “随便玩玩，晚上再打Qi的挑战赛积分。”


    他道。


    这个号他登得不多，段位勉强挂在桂冠，有效对局次数也少。见自己排在五楼，戚程妄随手发了个“我补位”的快捷消息，等待队友选择。


    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微信语音电话的框弹出来，戚程妄看了一眼，几不可察地皱眉，见游戏内角色才选到二楼。预选了一手辅助后，和弹幕解释了一句。


    “抱歉，我回个消息。”


    随后便关了摄像头和麦克风，徒留弹幕议论纷纷。


    游戏进行到五分钟，己方已经大劣势。戚程妄玩的是一个形象可爱元气的软辅，有控有奶，移速快，主打单体增益。但前期作用有限。再加上他一心二用，随着上中下路被逐个爆破，他一个发育不好的奶妈再有心也无力回天。


    和敌方前中期强势的阵容相比，己方更吃经济。要是拖得久也不是没有翻盘可能。但面对如此劣势，有些队友压不住心态，就开始互相甩锅，戚程妄的弹幕此时也是一顿乌烟瘴气。


    【这就是职业选手的素养？挂机接电话666】


    【有你Qi神在，黑天鹅夏冠垫底有望】


    粉黑互撕，很快就没眼看。接完电话的戚程妄懒得理那些节奏，开了麦克风，先是安抚了自己的粉丝，随后看了一眼场面局势。


    敌方势头正猛，己方节节败退，困守高地。野区全失，打野和中单吵得不可开交。不过现在离游戏开局不到十分钟，还是有机会的。


    他的角色没有办法扭转，但队友可以。戚程妄挑中0-3且沉默寡言的射手——老牌角色，后期大腿，虽然有点落后版本，但只要能喂起来，现在的劣势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看起来比较老实听话。想着，他就点了下射手头像。


    另一边，只能守在塔下偷摸吃两口兵线的乐狸战战兢兢。


    他被何言搅得心乱，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偏偏元凶还蹬鼻子上脸，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悔意或者羞愧。


    【何言：到地方了，看起来还行～[图片]】


    他避开了明显的lg，乐狸只能看到风景秀丽的别墅一角。


    【小猫：……你为什么会有我家钥匙？】


    哦，当然是他配的，还不止一把。何言在心里回道。


    城中村的房子大部分都经过统一的配备和装修，防盗门都长一个样，安全系数几乎为0，难度也低。他见不到乐狸，有时候望着门发呆，次数多了，就没忍住弄了点东西聊以慰藉。


    最起码，当他盯着那排样式一致的钥匙时，隐秘的想法会止步于想法。


    他还是比较遵守法律的。


    【何言：试训不能玩手机，待会聊。】


    【小猫：你不要转移话题……】


    乐狸等了会儿还是没有收到回信。意识到对面可能要很晚才会回后，无聊的他顺手开了把游戏。


    他在四楼，照例准备补位。没想到五楼和他想法一致，还比他快了一步。辅助被抢，乐狸想着拿个上单也行，结果队伍里也有人要了，只剩下一个射手的位置给他。


    射手作为承担团队后期主要输出的角色，重要性毋庸置疑，同样，也是敌方的眼中钉。乐狸只在最开始练手时玩过几把，属于能玩但不熟。相比起来，排位里重要性略低的辅助是他比较经常玩的。


    当然，职业比赛里辅助同样重要，一般是整个团队的指挥位，不过路人排位之间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见五楼迟迟没有表示，乐狸只能硬着头皮选了个他玩过的角色。


    进入游戏之后，辅助视野看得及时，再加上他比较苟的打法，倒是有模有样。但随着敌方高歌猛进，他纸皮似的技术一戳即碎，露出狼狈的内里。


    队友暂时没骂他，在忙着内讧。乐狸正无聊地在塔下发呆，突然被点到。


    【g：射手跟我，带你吃钱。能开麦？】


    乐狸清了清嗓子。他没开直播，因此也懒得挂声卡，用本音紧张道。


    “能的。我、我不太会，抱歉，需要我做什么吗？”


    小心翼翼，但听起来很乖。


    戚程妄没什么反应，直播间里的弹幕倒是刷得开心，虎狼之词目不暇接。


    【我超！这声音，立了。】


    【宝宝，你什么也不用做，听话，爱我就行（深情）】


    “把你喂起来。”


    戚程妄开麦，言简意赅地回。他一边观察着敌方动向，一边带着乐狸吃钱。兵线、小野……该吃就吃，能蹭就蹭。他本身话就少，粉丝们早就练就了自娱自乐的技能；平时直播玩的也是操作秀伤害高的carry型角色，难得玩到弱势的辅助，还要费心费力帮队友发育，反差感让弹幕刷得飞快。


    【是啊，喂饱，喂饱饱！】


    【噫，我怎么黄了？】


    乐狸明白他的意思，努力把自己吃得溜圆，紧紧跟着戚程妄的步伐，把“苟”之一字贯彻到底。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对方提醒，他就已经机警地远离了危险的草丛，躲过蹲伏。


    这倒是让戚程妄有点意外。


    即使是经过长久磨合的队友，偶尔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更别提鱼龙混杂的路人局。但乐狸说啥信啥，让他跟着就死死跟着，让他撤就头也不回地撤。虽然技术一般，但现在也不需要他有什么技术。尤其是他玩的角色是元气美少女，乐狸玩的射手是个巨石拟人的大块头，走在一起，像一只寸步不离跟在主人身边的大狗。


    【笑死了，完全把脑子交给了Qi】


    【就算谁都害我，我Qi哥也不会害我！】


    戚程妄很久没有遇见过这种跟屁虫型队友，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他控制角色原地回城，乐狸眼疾手快，也跟着回城。


    “这么信我？”


    他动了一下，打断施法，乐狸老老实实跟着做。


    “我很菜的。”


    一般来说，就算是事实，说出来也有点羞耻，但乐狸深知自己的游戏水平，语气过于坦坦荡荡，反而听不出来羞赧。


    “你愿意带我玩，我挺感动的。”


    弹幕哈哈一片，戚程妄也有点不自在地揉揉耳朵。


    舒服干净的青年音，尾音勾人，却是满满的真诚。顺着耳机传过来，带着酥酥的痒意。


    敌方或许是自以为胜券在握，连连落单，戚程妄带着乐狸，看准机会，一个技能晕住脆皮，挡在前面平a偷伤害。吃了个技能后，顶着残破的血条，不慌不忙地把喂得圆滚滚的乐狸甩上来。后者连点几枪，技能空档且被削了血条的脆皮含恨而死。此时他的队友已经快速围上来，戚程妄当机立断给乐狸补了个血，增加移速让他撤退。


    “卖我。”


    他说完，就死在敌方的包围圈里。有他拖延时间，乐狸虽然狼狈，但总算有惊无险地保住一条小命，撤回基地。


    人头有了，局面愈加打开。戚程妄和乐狸滑不溜手，断了敌方好几次兵线，让它们只能站在基地面前干瞪眼，硬生生被拖慢进攻节奏。慢慢地，随着游戏节奏进入后期，经济优势不再明显，之前互骂的队友见有机会，也别扭地加入战场。完全发育起来的乐狸在众人保护下只管站着输出，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终带领全队逆风翻盘，夺得游戏胜利。


    从来只是拖后腿、第一次感受到Carry乐趣的乐狸感动得眼泪汪汪。这种被人保护追着喂饭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他心下激动，犹豫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在结束时给对方发了个组队申请。


    他其实不抱希望，毕竟刚才那把全靠【g】带起来，意外地是，g答应地很快，进入房间，似乎在等待什么。


    乐狸不知道那边直播间一溜地在刷【y——】，开麦厚着脸皮道。


    “可不可以再带我几把呀？……哥哥？”


    “我还是第一次当C。”


    “……你开。”


    戚程妄关了摄像头，没人看到他不太自然的神情。弹幕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支持，表示想看他再玩一次辅助。


    【哥哥长，哥哥短，哥哥直往床上带！】


    【天神の怜悯！】


    【原来勾搭一个Qi这么简单，只要你够菜够听话（泪）】


    “好，那我开了。”


    压不住开心的乐狸立马开了排位，跃跃欲试，一进去就大胆地选了当前版本最热的射手。戚程妄跟着选了辅助，两个段位和实力不符的人组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队。等进了游戏，膨胀不到分钟的乐狸就原形毕露，被打了个0-2，老实地收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跟在戚程妄身后，接受喂饭，享受了一把伪大腿的爽感。


    排了几把，乐狸实在忍不住，期期艾艾地求了个好友位，这才快乐下线。


    时间也差不多了。


    戚程妄自己又排了一把，干净利落地结束后，和直播间里的观众告别。只是下号的时候，他看见新加的好友里多了条未读消息。


    【Pear：这是我的微信！谢谢你，下次再一起玩～】


    后面跟着一串数字。


    戚程妄在微信输入，蹦出来一个昵称为【山水之间】的风景照头像账号。他试探性地点击添加，顺便编辑了一下备注。


    对方还没同意。戚程妄收回视线，目光转到亮起灯光的隔壁。


    THE的试训还在继续。通过的会转到青训营，签完合同就是准青训了，之后还有层层选拔。除非有特别出众的天赋，否则说不定熬了几年，兜兜转转还是替补。


    戚程妄想到那条简短的通话，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的手。


    黑天鹅颓势愈显，最大的原因还是频繁的轮换和水平参差的首发。就像一把恶心人的钝刀子，慢慢将他人的心血锯磨成不堪的模样。


    只是他还没行动，对方倒是先放弃了，遮遮掩掩，大概意思就是以后不会再有资助，爱怎么样怎么样。


    天色愈暗。


    但他有预感，这次夏冠，会是一次无与伦比征程的开始。


    *


    穆青野坐在THE教练旁边，一边盯着大屏幕上选手的表现，一边忍不住偷瞄坐在候补席上发呆的青年。


    白t牛仔裤，帅得干净清爽，个头也高，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般突出。当然这些都不是穆青野上心的原因，他关注他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那张印象深刻的脸。


    他和乐狸会是什么关系？


    何言一进来，穆青野就忍不住用文件夹挡住半边脸，遮住自己惊异的神情。


    这是那天和乐狸一起的人，他也来试训？


    他满腹纠结，直到旁边的教练抖抖文件，喊道。


    “30号，何言。”


    青年站起身，淡定地坐到对面，登录账号，随意开了一把挑战赛。


    好耳熟的名字。穆青野皱眉，在手里的名单上看到那两个简单熟悉的字，猛然想到那天晚上，他和乐狸互换姓名时对方的回答。


    “我叫何言，语言的言。”


    穆青野忍不住捏紧了手边纸页，在心里默默给乐狸再记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