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作品:《再不恋爱他就要去阿根廷》 看见他这副反应,世礼只是陈述道:“……原来你的重点只是在这里啊。”
几秒钟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
这两三年来好不容易生出的几分迟钝在这时全泯灭了,裸露出敏感纤细的心脏,捕捉及川彻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调,也不错过他表情的细节,然而得出的答案是令人失望的——至少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好在她早就伤心过头,就在及川彻还没回家的时候,才能于这时保持几乎麻木的冷静。
世礼张张嘴,略过自己紊乱繁杂的心理活动,侧过头望着楼下零星路灯点缀的夜。
她说:“是阿姨告诉我的。”
“因为你的比赛,我到家了还是止不住想哭,阿姨来安慰我,你猜她说了什么?”
世礼还记得几个小时前,她刚进及川宅一见到静子阿姨,好不容易憋住的情绪又泛滥起来。
因为她和妈妈的关系,世礼几乎把她等同于是母亲相近的地位看待。
世礼抱着她,耳边是及川静子担心她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卸下对外的疏离。
“静子妈妈……”世礼偶尔会这样叫她,“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没有赶上阿彻的比赛。”
静子安慰道:“没事的,阿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不是吗?”
“我知道他会去打职业的,但——”
世礼话未说完,她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在意“高中最后一次”这样的纪念意义了。
一路上已经把这股情绪翻来覆去嚼烂咬碎许多次,这时再提起,就有了几分犹豫,像是为了提醒自己过犹不及。
但及川静子会错了意。
及川静子说:“不管是在异国重新开始,还是异国恋,都很难对吧?……说真的,世礼,我不知道要多感谢你才好,包容阿彻这个决定。”
世礼僵在她怀里不动,她还以为是在撒娇。
过了一会儿,世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要是去我妈妈之前的国家的话,会不会更方便一点?”
“你知道的,”及川静子叹气说,“他一定非阿根廷不可啦。”
……
现在,世礼一字一句重复给及川彻听。
最后她问:“我答应过吗?”
“不是的,世礼,”及川彻艰涩道,“我只是……没来得及跟你说。”
刚才话一出,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可能是因为打了一天的排球太累,也可能是输掉比赛的创伤余威,实际上及川彻早就疲惫得不行。刚才世礼的质问猝不及防,他像是恍了神一样抓错重点。
“没来得及?”世礼深吸一口气,“你应该是觉得很无所谓吧?”
世礼也没想到和及川彻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会是这样的情景。
平日里她就很少和别人动气,如今听到自己这样的语气,都觉得陌生和不可思议:
原来自己也会这样说重话吗?也会有这么不耐烦的时候吗?
这样的态度连本人都惊异,她就更不想去看及川彻,因为不想再在他的脸上看到意外的、不美妙的痕迹。
而不对上他的双眼,有些话似乎更容易说出口了。
“一直以来,我都算是很‘听话’的那种类型,是不是?”
“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没有拒绝过你,结果回想起来,我只是和理绪一花走近一点,你都会不满意,明明你也知道,那是……那是我唯一的朋友。”
世礼还是高估了自己,她连吵架都不会,说完心里竟然也有微妙的反驳——
[虽然是这样,但那时也没有不开心啊。]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冒出来反驳:[就是太过顺从,所以才会被敷衍!]
两个声音打得天翻地覆,她心里发闷。
世礼靠在阳台栏杆上,话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两年前你突然说不知道打排球的意义,我真的好害怕,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要是我哪句话没说对,你真的放弃了怎么办?”
如果没有及川彻,她不会开始了解排球这个运动。
而她对排球的世界都是及川彻一手搭建而成的,他要是放弃,世界也会由此垮塌,对世礼来说是恐怖的冲击。
从此以后她就不太敢去问排球相关的事情了。
“可是。”
世礼恳求地,克制不住看向他,想要获得一个答案。
“不问,是我的错吗?……我不该知情吗?”
及川彻心神一震,像是终于醒过来了:“不是!”
“不是你的错!是我……”
他想要去抱抱世礼,被后者拒绝了。
及川彻很难形容那一瞬间世礼的眼睛,眼底里反射的微光像是破碎溶解掉的玻璃渣,好像不抓住的话,就会悄悄地消失在浓黑的瞳仁中,可下一刻翕动的睫毛遮住了它们,也遮住了及川彻想要探究的。
他心底里升起一种意喻剥离的不详预感。
为了补救,及川彻试图解释一切。
可他突然想起,其实就在昨天就已经有聊过相关话题了。
昨天赛前的适应训练结束后,他和岩泉一躺地板上拉伸,他们先去收拾了东西,其他人都已经拉伸完了。
岩泉一鬼使神差道:“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藤原那个决定的事。”
“那个决定”两人心知肚明代表着什么。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因为满脑子都是对明天和乌野决战的激动,回答也好不正经,像是惯性般玩笑道:
“那就等赢了再说咯。啊,你这么一讲,赢了比赛后宣布追逐更远大野望什么的……还怪帅的,像不像是漫画主角?”
岩泉一:“恕我直言,你这不叫‘漫画结局的展望未来’,更像是‘决赛前配角的插旗行为’吧。”
及川彻撇撇嘴:“你是不懂我这种男主现在好吃香的。”
岩泉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放心道:“你就不怕吗?”
——“世礼不是那样的人啦。”
及川彻说。
而经历一天比赛的惨败、三年级的别离后,及川彻终于拾起起这段记忆。
……那时候,他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应当?
及川彻的解释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突然发现,事实就正如世礼所说的那样,她的诘问也没有错。
可怕的事实摆在面前,及川彻感到些许恶心,自己好像……变成了讨厌的人。
世礼说得对,两人这几年交往全靠世礼配合他,所以才避免矛盾吵架——及川彻甚至有个念头,要是当时她父亲去世时,他说想要世礼留在宫城县陪自己,说不定她真的会那么做。
真是令人厌恶的自大。
及川彻对解释的犹豫,让世礼更加失望了。
她说:“明明你知道的,我最害怕、最讨厌的什么。”
及川彻的记忆彻底活络,反应也敏锐起来:她最讨厌突如其来的告别,原因是小时候妈妈的出国离开。
他既触犯了前者,而且还精准踏在了出国的雷点上。
而且在前几天,他还在要求世礼:不要瞒着我什么。
他的肩膀塌下来:“世礼……对不起,对不起。”
“你打我、骂我好不好,不管怎么样,”他百口莫辩,又不知所措,“如果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
世礼的声音拔高:“好受一些?”
但很快又克制住音调:“说到底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除了让我心里好受些,也没有任何办法吧。”
“我能怎么办?难道要你……不去出国吗?”
绕来绕去,还是要直面这个问题。
世礼觉得有些冷,抱着手臂、鼻尖又开始发酸。
这也许是她哭得最多的一天,偏偏又没吃太多东西和喝水,泪水蕴意在眼眶里时,就像是要把她的灵魂裹出来作为原料一样,开始走马灯小时候因妈妈出国而懦弱害怕的日夜。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要与小时候的自己做出分割,“知道去阿根廷对你更好。就像是妈妈那时候——远离令她痛苦的源泉更好。”
看见她的泪水落下来,及川彻在同时刻也蓦地有了痛苦。
他明白这种感觉,和世礼父亲去世时的过度共情一样。
但此刻与彼时完全不同。
世礼很敏感,可也很细腻。及川彻清楚她为什么要一直压低声音说话,因为这里是他家——她连吵架都不熟练,却还要顾及会不会闹太大影响到家里的长辈。
看着她压抑着情绪、从话尾里露出的颤抖,及川彻无法视而不见。
他还是去抱住了她,不顾她的拒绝。
世礼推了几下,推不过他,发泄似的咬住及川彻的肩膀。
及川彻嘶了一声:“世礼,别哭。”
结果这句话像是催化剂,世礼哭得更厉害,这对他而言不是个好预兆。
肩膀有些痛,世礼应该是真的用力了,先是刺状的痛,然后分成一丝一缕,顺着皮肉血管浸到里面去,直至胸腔的微麻。每一下掠过的晚风,都像是把疼痛的火吹得更旺,及川彻已经分不清是共情还是出于自己本身。
他轻轻抚摸世礼的背,抬眼是寂静的夜。
有晚归的人骑着自行车穿行而过,车头的灯短暂将道路照亮。
就这么一两秒的瞬间,像是希望的北极星匆忙而过,及川彻没抓住,眼见着它闪烁之后不再显现。
在世礼哭泣的间隙里,及川彻怔愣着,在等待最后的结局。
——不管怎么说,他是没资格敲定一切的人。
半晌,世礼抓着他的衣服,停下来了。
及川彻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罕见地开始害怕。
于是想要慌张地挽回什么:“世礼……”
“小时候妈妈突然消失,我害怕到生病,只会被按在病房里哪里也不许去。”
世礼默默说,她靠在及川彻肩颈一侧——后者为了能完全拢住她,到现在还一直保持着弯腰微微半蹲的姿势。
两人的颈侧亲密贴在一起,奇妙般有了脉搏跳动的共鸣。
“不过,我现在身体好了很多,能跑一点点、跳一点点,激动、难过也不会发作,”世礼主动抱住他的背,“而且……我也快十八岁了。”
“你一定会出国,我没办法强留下你,就像妈妈一样。但和十几年前比,至少有一点我能做主——”
世礼微微闭上眼睛,长而浓的睫毛温柔扫着及川彻的皮肤,她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但又如此坚决。
“阿彻,谢谢你……。”
“我们到此为止吧,好不好。”
及川彻收紧手臂,他胡乱把脸埋在世礼的长发里。
“对不起,世礼,”他挣扎很久,“……好。”
他们贴在一起很久。
后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分开,世礼用手指捋顺头发时,摸到一段湿了的发丝,而刚刚就正好打结缠在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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