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全体都有,下马、……

作品:《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凌湙自出京以来, 敷面就一直戴在脸上,因为不确定关谡那边有没有卖了他的真实身份,在闻高卓的追兵面前,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当追兵一波多过一波, 且逐渐渗进了京畿卫后, 凌湙终于算是彻底摸清了关谡的路数, 摒弃了对他高看一眼的心理测评, 特别是马车出来的那一瞬间, 他知道整个文殊阁、武英殿, 以及之后的皇帝陛下,都将知晓他的存在。


    这是坏事?


    不, 这是好事。


    本来他还在想, 该用什么方式, 完成回北境之前,用己身真名让所有人知道,他来过。


    非是从别人嘴里宣扬的到此一游, 而是由他本人以脚丈量着京畿土地的方式, 告诉所有人, 他来过了并且全身而退,然后,你们能怎地?


    姑且把这当作挑衅,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京畿是小爷不屑呆, 视之为敝屣的地方, 留不留的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我想不想的事。


    关谡现在肯定在后悔跺足,同时也在期盼着这支千人队能给力些, 一举将他灭在天子渡,好保全文殊阁背着皇帝换子一事。


    凌氏子不足重,可凌氏子背后的闵仁遗孤,却是他和闻高卓都不愿过早暴露的真相。


    关谡此时应当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把人忽悠太过,捅了人逆鳞之举,可惜落子无悔,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闻高卓,望他一疯到底,拉所有知情者下黄泉。


    如此,他送上了宁候府的两位当家爷们,以及凌湙最在意的亲娘陈氏。


    闻高卓发疯可以不顾一切,是因为□□文殊阁的重任,从他失了首阁之位后就不在了,压力给到了关谡,他要是担不住文殊阁首阁重任,让虎视眈眈的袁芨捡了漏,那京官与地方党两大势力,可就成乐子人,要被人笑死了。


    这局面是怎么成的呢?


    自然是闻高卓后来的反击造成的。


    时间回到千人围攻前一晚,驿站休息时的闲话里。


    彼时胡济安扶着颠了一路的老腰从车上下来,歇在驿站里养足精神后,与凌湙就穷追不舍的追兵,以及闻高卓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处事方式上分析,在这一系列不明智之举的背后,透着他将计就计的反将心理。


    不是要首阁之位么?


    不是想坐享渔翁之利么?


    行,有本事你就得意到底。


    闻高卓不是个蠢货,他能在首阁之位上稳坐几十年,并且经营出那样大一份势力,论心计谋略,不会比关谡差,纵算是年纪上来了,不如当年谨慎,没有年轻时懂隐忍,那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将他当傻子玩。


    恼怒疯魔都是有时效的,被蒙蔽的智商随着一波波追兵有去无回的事实,会清醒,继而陷入反思,最后会抽丝剥茧,找出一切从头开始的逻辑链。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收不收手的问题,而是在这波云诡谲的谋算里,为自己前期的失利翻一次盘。


    断尾求生。


    胡济安给凌湙提供了一个思路,闻高卓与关谡从来不是因为文殊阁的席位走到一起的,文殊阁是因为他们而存在,就像一个乘棋子的钵,没有文殊阁,也会有文渊阁、文宣、文炎等等其他名目的阁。


    他们聚在一起成就的大势,才是令他们即便要互相堤防,也不得不假凤虚凰谋合作的基础。


    所以,这后面几拨追来的兵丁,便都以京畿卫打头,而闻高卓的人则基本不再带头往前冲,再加上凌湙有意留的活口,真正死伤人数加起来,都没有前四次人多。


    他在用破而后立的方式,企图掰回一局。


    文殊阁就像一只碗,首阁之位便是端碗的手,我不能自断一臂削弱己身,但我可以将碗砸了,重新铸一个,届时谁能重获端碗权,就各凭本事了。


    闻高卓介意的,不是关谡算计他还算成功了,双方几十年互有来往,各有输赢,只要朝局仍在他们手里,不过是一时的让利问题,让他真正生出砸碗重来心思的,是关谡触到了他的底线。


    没有在知晓凌湙身份的第一时间除掉他,反而与之联手来搞他,是关谡违背了当时换子的最终意图,将子中子的计谋陷入随时可曝光的危险境地,更成了别人拿来反制他们的手段。


    这不能忍,绝对绝对不能忍。


    要爆,也得由他亲自动手爆,于是,他不再小心翼翼的隐瞒秘密,直接冲入宁候府,掀牌翻桌。


    凌湙当然得成全他,他掀一层,他可以帮他再掀一层,作为同样受到背刺的“盟友”,他想他有义务让关谡一尝反噬之苦。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话同样适用于他与闻高卓,然后,便有了与二子的对话,甚而定下了给皇帝送大礼的后计。


    你看,他就是这么的善解人意。


    从他宁氏子的身份被曝给闻高卓时起,文殊阁这一主宰了朝堂百年的集权机构,就陷入了随时被取缔或替换重组的旋涡。


    闻高卓只要以换子主谋的身份,向皇帝负荆请罪,就能以监管不利,需要重新调整朝纲为由,改组文殊阁,以旧换新,重获阁首之权。


    皇帝会阻拦么?


    不会,他巴不得文殊阁改组,除了闻、关二人不能动,余下三席,他最次也能推一个亲信进去,若能借机扩大阁中局势,将五席扩张成七席,那他就更有能发挥的余地了。


    傻子才会错失良机。


    有了这么一层筹算,再来看这千人追捕队,就很有意思了。


    现在不止关谡想要借刀杀人,闻高卓想要将计就计,便是凌湙,也起了一石二鸟之意。


    他们不是一直怕换子风波扯出闵仁遗孤么?


    便是闻高卓要去皇帝面前作戏请罪,也只会承认换了一个孩子,并以与凌太师的同僚之谊为引,抻出一个恻隐之心的原由,左右一个稚龄小儿,在改组文殊阁的诱惑下,皇帝会闭眼揭过去的。


    如此,这派来带兵的千总,便必然承担着交换人质,以及除他而后快的任务,且必得是已经被钱权收买腐蚀的叛徒。


    京畿卫是樊域的,樊域是陛下的,他可以借兵做人情,却绝不会做触及皇帝利益的事,而帮着交换双方人质,隐瞒其间内情的行为,就算再会狡辩,也是背叛。


    凌湙决定给他好好上一课,上一堂名为不自量力的课。


    一个小小的京畿卫千总,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以为能周旋在两位大佬之间,拿双份工钱,打个名为碟中谍的高端工种。


    是了,不会有人告诉他,自己是谁,手中又有什么样的兵,便是有武景同在场,都不够引起他的忌惮,因为武帅之子的人头,也能领功。


    京畿小儿都知,皇帝想要武大帅的人头久矣,若其子不甚“淹”没在天子渡口,那便是白捡的功勋,是要连升三级的。


    “我数到十,你若还犹豫,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轻重了。”


    刀架在被推下马车的宁府三人颈间,被唤做裘千总的中年粗犷男子,推搡着到了两方队阵中间,可怜宁氏父子行动不便,被他踢球似的往场中踹,滚了一身泥,沾了一脸地上的污血。


    陈氏一声也未吭,踉跄着被推到中间站着,身上裹着件不太厚的披风,应是匆忙之间随手拿的内室衣物,头上无荆钗,面上未施妆。


    也是,夜半被惊醒,尔后于惊惶之中被掳入马车之内,当真是一身狼狈,失于侯府之主的体面。


    宁氏父子已经杀猪似的嚎上了,“大胆蟊贼,敢如此对待本侯(本世子),你们等着,我定要去陛下面前告你们……”


    陈氏只定定的仰头望着马上端坐的少年,声音堵在喉咙里,眼眶通红,半晌才道,“别听他的,孩子,快走,离开这里。”


    纵有神兵在手,她也担心己方孩儿的人手,不敌对方的人海战术,作为母亲,她帮不了孩子挣命,却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夜风如此凄冷,周遭断肢残臂,停了两刻的雪花再次飘落,四周高举的火光,将这一方天地笼罩,似吞人噬血的怪兽般,要将这一行人悄没声息的湮没在渡边江口。


    裘千总长刀拍在宁氏父子的身上,对着两人的叫嚣充耳不闻,眼睛盯着陈氏,招手让他的副将上前挟制住人,扭头望予凌湙微笑,“有人花重金买了你的头,本将军接了,小子,你是一人死,还是想要拉陪葬的,本将军都可以成全你,现在,我已经数到六了。”


    武景同架刀跨骑马走在凌湙身边,瞪眼望着地上翻滚的两人,以及在寒风里显得萧瑟无比的陈氏,声音气的直飙三丈远,“无耻小人,打不过就拿人质要挟,你算什么狗屁将军?有种别用这些卑鄙伎俩,我们真刀真枪来战。”


    他战意刚被激起,杀的浑身冒汗,自觉刚到兴奋处,却被强行勒停,一肚子火在看到宁氏三人时,更蹿的老高,喷着口舌满心的愤恨。


    战阵之上,最忌以妇孺为质,那将被视为莫大的耻辱,一场不对等的心理战术。


    宁氏父子极力将头抬起,望着稳坐不动的凌湙,嘶声叫道,“小五、是小五么?救我、救救我们,我是爹(大哥)啊!”


    陈氏瞬间瞪眼看过去,要不是颈边有副将的刀架着,她能冲过去再将人踹翻,声音不再呜咽,而是变的愤怒,“住口,不许拖累他,你们不配。”


    她眼神腥红,气的身体发抖,“若不是你们,如何有眼下的局面?你们自作自受,凭什么一而再的要拉我儿垫背?他早不欠你什么了,从你放弃他开始,他就与你无关了。”


    这是凌湙曾用来拒绝陈氏,要求他去见一见这父子二人时给出的说词,陈氏当时挺伤心的,没料现在却为了不让他为难,将之亲口复述了出来。


    裘千总从旁踢了踢人,脸显疑惑,“他叫小五?是你们什么人?”


    他先后接了闻、关二人的银子,只叫他将这一行人杀干净,只不同的是,闻阁老要换两个孩子,关阁老却只要一个,而宁侯府这三人,则死活不论。


    确实没有人告诉他,这一行人与宁侯府三人的关系,只说肯定能要挟到人的话。


    凌湙没让宁氏父子开口,而是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抹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与宁氏父子近乎一样的脸来,声音则轻淡如风,“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么?裘千总,你被人算计了。”


    傻冒,真以为两家的饭好吃,银子好挣,也不怕嘴大被撑死。


    宁氏父子从陈氏嘴里得知幺儿(五弟)归来,却没料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更没料所谓的相似,竟相似成这样,且成长的如此威风凛凛,一时都惊的张大了嘴,齐齐咽了声。


    裘千总来前就被叮嘱过,不要与领头者多言,以防受蛊惑,被反杀。


    故此,他并不接茬,只盯着凌湙的脸望了片刻,刀锋一转,在宁大公子的脖颈上拉出一道口子,“下马、弃刀,立刻。”


    凌湙并未急,甚至勒马左右溜了两步,继续自顾说完想说的话,“你们总督若是知道,你帮着文殊阁那两位杀人灭口,坏了陛下的事,你猜,你还能有命花掉刚赚到手的银钱么?裘千总,你上当了。”


    挟持着陈氏的副将望向裘千总,声音压的极低,“千总,总督那边……”


    裘千总阴沉了脸,望着他刀下的陈氏,竖眼,“闭嘴,毁尸灭迹,只有鬼知道。”


    说完,又揪起地上的宁侯,刀口对准其脖颈,“我再说一次,下马、弃刀,投降。”


    他不是第一次接私活,自然知道怎么能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死人是不会开口告密的。


    宁栋锴命门受制,骇的浑身抖如筛糠,再也顾不得体面,高声大叫,“你拿我没用,将军,她,你拿她当质,我这幺儿只与他娘亲厚,旁人根本威胁不到他。”


    从腿被断后,他与陈氏的夫妻缘分就尽了,生死关头,更不会讲什么情义,也早无情义。


    陈氏嘴唇动了动,厌恶又心寒,“你真是让人恶心,宁栋锴,你真让我恶心。”


    裘千总立刻丢了人,大步往陈氏处来,揪过她的胳膊将刀架上其脖颈,嘿嘿笑的一脸肆意,“我不管你有多少话说,等到地下,去给阎王老爷说,我不听你狡言。”


    武人鲁直,眼睛里只有钱,但挣钱的要义也记的清楚,只做事,不问因,少究果,才能生意兴隆。


    眼前少年的武力值,他领教过了,没有人质在手,他肯定不会敢在阵前下马,更不会敢用如此语气命令人。


    他太清楚战阵之上,胜负的关键点了,就如武景同生气一样,都是因了一鼓作气,再而竭的原因。


    他在对方士气正盛之时,推出了人质,断了那股冲天的气势,也为己方赢得了喘息之机。


    所以,他很清楚,在这对峙期间需要保持的态度。


    一定要把刀拿稳,并且不能受任何言语蛊惑。


    秀才遇到兵,凌湙在京畿这么久,竟是头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九……”


    武景同瞪眼。


    凌湙望着努力保持平静,控制身体颤抖的母亲,只听她轻声念叨,“以后要好好的,不要回京了,你不欠这府里任何人了,记住,你出了府,不姓宁,不欠他们的。”


    竟梗了脖子,闭眼要往刀口上撞。


    “……全体都有……下马、弃刀。”


    凌湙的声音撞着裘千总的第十个数,在陈氏陡然泪奔中,冷然发令,并立即从马上翻身而下。


    随着他身后动作的,是上百的亲从护卫,无一犹豫与质疑,声传令到,而铮铮器鸣落地的声音,震的脚下土地发抖,扑簌簌的扬起一阵雪雾。


    这整齐划一的动作,纪律严明的行止,着实震撼了一众京畿卫出身的营兵,握着刀的手不自觉攥紧,互相都从身边同袍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据说这是打过凉羌铁骑的北境兵,原来竟是这般气势么!


    连裘千总的眼里都含了钦佩,上下望着凌湙及周遭一众弃了刀兵的扈从,喃喃叹息,“可惜了,下辈子记得别站错队了。”


    说完一招手,“上铁链,全部锁上。”


    陈氏急了,挣扎着冲凌湙大叫,“走,走,别管娘了,好孩子,娘知道你孝顺,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凌湙在她挣动间,已经到了她十步之内,因为手无寸兵,裘千总并不怵他,一只手拉着陈氏,控制其自由,一只手指挥着手下去绑人,眼睛在落地的斩=马刀上流连,大有立刻上手试一试的样子,而与其有同样想法的,则已经迫不及待的弯腰去捡拾。


    武人对于兵器,尤其是杀人神兵,根本毫无抵抗力。


    “什么叫可以了?母亲,儿怎可能会弃你于不顾?既已出京,便随儿去北境吧!边城很好,真的很好。”


    裘千总心速骤疾,常年刀兵游走的危机,令他瞬间将注意力从斩=马刀上撤回,手攥着陈氏的胳膊要将人甩进车厢,只他到底低估了凌湙的身手,便是赤手空拳,只要让他近了身,夺一人并不在话下。


    十步的距离,在他动作刚起时,凌湙也同时鹤起,箭一般飞射向陈氏,一把扯了肩头的大氅,凌空兜头罩向陈氏,同时绑在后腰上的短刃出鞘,凌厉的砍向裘千总的胳膊。


    裘千总霎时撤手,心有余悸的倒退数步,眼睁睁的看着陈氏被不及他肩高的少年,拢到身后,讶然失声,“好俊的身手。”


    竟然不全是仗了神兵的优势。


    他大意了,原来不止要少听他狡言,还要防他偷袭。


    凌湙横刀在胸,昂首挺立,“是你轻敌了。”


    以为有人质在手,我便得乖乖受制。


    陈氏扶着凌湙后肩,眼晕的勉强站直,身上大氅上传来的热意,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时禁不住心绪,捂着嘴呜咽出声。


    裘千总失了一人后,立即将刀尖对准宁氏父子二人,拧眉威胁,“你父兄的命可还在我手里,这一次可不会再叫你轻易得手了。”


    凌湙一身墨色箭袍,标枪似的立在泥泞的雪地里,他身后是重新夺回刀械的武景同和酉一,在陈氏脱离危险后,那些弃了刀兵的亲从再次掌握主动,与身边来抢夺武器的敌手打了起来,不几时便都重回马上。


    所以人司空见惯般的,不意外凌湙的反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主上是什么性格的人,就从来不是束手就擒之辈,且赤手空拳亦无人能敌。


    “酉一,送夫人去马车上休息。”


    陈氏有些担忧,望着地上的父子二人,嘴唇微动,却到底没开口说什么,在酉一的搀扶下,缓慢的往后排走去。


    凌湙将短刃归鞘,眼睛扫了一下希翼的望着他的宁氏爷子二人,嗤笑,“你杀便是了,他们于我而言,无足轻重。”


    一句话,骇的宁栋锴和宁晏失声惊叫,“小五(五弟)……”


    裘千总亦意外的瞪直了眼,低头在父子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懊恼在脸上闪了一下,怪不得这小子怎么那样容易就下了马,原来只是为了救其母。


    他该想到的,就之前的情形,显然这父子兄弟有矛盾,且不可调和。


    凌湙蹬马上鞍,调整着护腕松紧,对于地上两人惊怒哀嚎视而不见,与裘千总对视半晌,方道,“同样的招数我知不可复用,可也没甚关系,因为从始至终,唯我母亲一人值得我舍身,裘千总,你失机了,他们……可威胁不到我。”


    宁栋锴和宁晏哑然,努力昂起头来往马背上张望,见凌湙一脸冷漠,根本不像说假的样子,忽然就崩溃了,扯着嗓门大吼,“不孝子,你若见死不救,世人当指着你的脊梁戳指怒骂,便是到了地下,列祖列宗也不会饶你这不孝不悌之举。”


    裘千总低头望着痛骂不已的宁氏父子,一时间猛然懂了凌湙的选择,这样的父子兄弟,救个屁,换他也不救。


    凌湙横刀马前,挑眉发问,“还打么?”


    裘千总撮了口牙花子,望着身后闻阁老派来的人手,又数了数凌湙方人数,觉得还可以再战一场,当即竖了刀道,“你真不管他们死活了?你可想清楚了,他们今日死,明天你的名声可就臭了。”


    作为人子,对父兄见死不救,绝对是会被天下读书人喷死的。


    宁栋锴和宁晏吼的声音嘶哑劈裂,狼狈如蚯蚓般在泥地里挣扎,再无半分尊贵可言。


    凌湙假意沉吟半刻后,问,“你的条件?”


    裘千总往队列最后望了一眼,回头与凌湙道,“要两个孩子,二换二,你不亏。”


    凌湙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摇头,“一换二,愿意换就换,不愿意换就拔刀。”


    裘千总沉默,半晌道,“那我交不了差。”


    说着便将刀重新亮了出来,而他身后的手下们,也一起亮了刀,情势骤紧。


    凌湙两手一摊,“一死一活,要不要?”


    裘千总惊讶的直了身体,瞪眼,“死了一个?”


    凌湙点头,“路上不小心,病死了一个。”


    说着手一招,后排抱出来一个孩子,四肢俱软的摊在人怀里,脸色苍白,全无气息。


    裘千总喃喃道,“真死了一个啊!”


    那一直躲在队伍后头观望的闻阁老手下坐不住了,快步上前对着凌湙道,“我需要亲自验一验。”


    凌湙摆手,那人小心的上前,伸手往瘫软在地的孩子鼻息处探,又往脉息上摸,前前后后摸了好几处地方,均都没有生命迹象,最后终于信了死一个的真实。


    裘千总望着这人难看的脸色,无奈的发问,“闻管事,怎么弄?”


    那人脸色非常难看,回站到裘千总身边,踢了把宁晏,“晦气,换。”


    凌湙眨眼,招手。


    凌誉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走到了队伍中间,仰头与凌湙对视,后尔又将眼神落在闭目不醒的凌彦培身上,小拳头捏紧,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至闻管事身边。


    闻管事见人到手,瞬间翻脸,对着裘千总下令,“杀光他们,不得让他们渡过天子渡。”


    宁氏父子与凌彦培被拖走,凌湙横刀马前,远远的望见随着闻管事话音落地,四处冒出头的伏兵,足有千众。


    裘千总摊手,一脸看好戏样子,无辜解释,“你看,不是我要食言的,是他们就没打算放过你。”


    凌湙早心中有数,望了眼皇陵方向,“你怎知我有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呢?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端看谁能技高一筹罢了。”


    裘千总不解,闻管事拉着凌誉的手退至人后,“休听他胡言,上。”


    上?


    凌湙坐直了身体,望着逐渐成型的敌阵,望着胜券在握的闻管事,点头,“步步施以退让,每次皆留活口,终于到了收网之时,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不然怎么能让闻阁老倾巢而出,引关谡步步紧逼,总不能白演一番。


    江上有雾升起,月夜里随风飘来了熟悉的硫磺味。


    磨叽了半日功夫,杜猗终于成功带人摸上了岸,五百刀营骑兵,列阵齐鸣,破空般疾驰而来,人人甲胄,个个长刀。


    杜猗一马当先,直冲向凌湙身前,出刀击鞘,声震当空,“刀营旗总杜猗前来报道,请主上点兵。”


    随着他声音之后的,是齐刷刷的刀鞘相击声,“……恭请主上点兵!”


    裘千总一瞬间汗毛倒竖,勒马驻足不前,而他身侧的闻管事,脸上得色顿失,惊骇的望着这突然出现的队列,心跳骤然失衡。


    至于宁栋锴和宁晏,皆都陷入长久的沉寂,一股子悔意涌上心头。


    错了错了,这一定是老天爷跟他们开的玩笑。


    错了,全错了。


    陈氏眼中热意流窜,望着沉默的父子二人,讥讽声再也控制不住,“嗤!”


    这就是被你们当做弃子送人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