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作品:《二嫁新君

    屋内两阵狂风暴雨过后,顾寂亲自将榻上地上收拾了一番,并抱着宋娴慈,为她沐浴穿衣。


    两人刚捯饬好,门外便有人敲门。是宁濯的侍卫头领,顾寂认识,此人叫祁俞,昨日便是他带着人寻自己。


    祁俞冷着一张脸并不看顾寂,只将周老大夫引入屋内。


    顾寂见祁俞还留在此处看大夫为妻子诊脉,便委婉赶人。哪知祁俞冷冷地扫他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回宋娴慈和大夫身上,没有搭理他。


    宋娴慈握住顾寂的手,及时压下他的怒火,笑着对祁俞说:“祁大哥,大夫诊的是妇人之症,你怕真是不方便听了。”


    祁俞对着宋娴慈时脸色缓和许多,温声道:“姑娘自小喜欢把事情憋着不说,所以此次属下得留在此处亲耳听清楚姑娘的病情才能放心。还望姑娘见谅。”


    宋娴慈一愣。宁濯素来很有分寸,生怕因为自己影响到她与顾寂,怎么今日这样下顾寂的脸面?


    顾寂见妻子紧张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软,垂眸遮下眼底的怒意,安抚似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沉声道:“那你便听一听吧。”


    大夫把完脉,眉头紧锁,沉吟道:“脉象很是奇怪。按理来说夫人身中寒蛇热三毒,身子极弱,再经房事,应要大病一场才对,可夫人却安然无恙。”


    顾寂心头猛跳:“那该如何医治?沈神医也说过,若一个月内行房事,便得调养个两三年才能有孕。”


    祁俞眼神冰寒地看着顾寂:“那日军营着火,顾将军与我家殿下帐中夜谈时,好似漏了方才那句话。”


    顾寂怒道:“这种私密的话,我怎可轻易说给一个外男听!”


    宋娴慈听出来宁濯曾与顾寂私下谈过自己,垂眸不语。


    老大夫面不改色地引开两个大男人的注意:“姑娘如今虽面色红润,脉象平稳,却只怕不多久便要出大事。老朽虽无力医治,但手中有枚药丸,可保姑娘回京途中安然无恙。那时有沈神医在,即便毒发,应当也无事了。”


    顾寂狠狠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夫!”


    祁俞却道:“为确保无虞,还望大夫割爱,让令郎陪同返京,护姑娘一程。”


    见老大夫犹豫不语,祁俞恭声道:“听闻令孙三岁时作的诗便已胜过村中秀才,殿下不忍如此天资被埋没,有意替令孙求来盛大学士为师。”


    老大夫大喜:“不过是走一段路的事,我定押那小子过来,护姑娘平平安安到京城!”


    顾寂将视线从祁俞那张臭脸上离开,心中烦躁得很,沉声对老大夫说:“大夫放心,一路马车饮食住宿,我都会让人用最好的,以稍稍减轻令郎的劳累。到了府上,我家也会奉令郎为上宾,好生招待安置。待我夫人度过此劫,我定派人带着厚礼,护送令郎回南境。”


    老大夫笑意更深了些:“那便有劳顾将军了。”


    顾寂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


    返京路上顾寂一直皱着眉头,宋娴慈明白,是因为马车外跟着宁濯雇来的人手。


    顾寂本想自己雇,但身上的银两已没剩多少,此地若是北境,他还能找人替自己办事,可如今在南境,定是不如在此蛰伏三年的宁濯行事方便。


    宋娴慈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却不知如何安慰,于是一路也跟着心情烦闷。


    快到京城时,宋娴慈突然捂腹呼痛,整张脸一片煞白,不断冒着冷汗。


    顾寂浑身都在发抖,叫人停下车驾,喊了周老大夫的儿子过来。


    周大夫一摸脉便暗道不好,从葫芦瓶里倒出那颗保命药丸,给宋娴慈服下,对顾寂说:“三毒乱窜于体内,我在此只能施针为夫人减去几分苦痛,旁的却再无能为力了。为今之计只有快快赶路,请神医出手!”


    于是车驾重又出发,在第二日到了顾府。


    顾府门口,老夫人和吴顾氏、小妹顾宁自收到顾寂和宋娴慈今天就能到家的消息,欣喜不已。


    老夫人被沈不屈医治过后,已能站起,不过还在休养,不能站太久。她早早地就让两个女儿陪着自己在门外等着,她坐着,两个女儿站着。还叫吴顾氏将那件赤狐皮的大氅拿来。


    儿媳千辛万苦给她找来这么个大夫,为她治好了腿,她心中感激。如今已入了冬,京城冷得很,这件赤狐大氅是她亲手做的,很衬娴慈的肤色。


    她欢喜地想着,等娴慈下车了,自己就要站起来,亲自将这大氅给儿媳披上,不叫她的乖乖儿媳受冻!


    顾宁手中也捧了个手炉,手炉外头的罩子是吴顾氏教她绣的。她预备着送给宋娴慈,所以绣得很是用心,不知废了多少好料子才做出这么个能看得过眼的罩子来。


    吴顾氏则是想着,待娴慈养一养身子,便将管家的交给弟媳。实权在手,弟媳心中才稳当。


    阿涓和兰瑾也都红着眼眶,望眼欲穿。


    待到日上三竿,这些人终于等到马车停在她们面前,当下便喜极而泣,正欲扬声唤顾寂与娴慈,却见顾寂抱着昏睡不醒奄奄一息的媳妇从马车中出来,红着眼睛绕过她们直直往里头冲,边大跨步走边喊沈神医。


    阿涓和兰瑾瞬间反应过来,跑上去给顾寂带路去找沈不屈。


    老夫人和两个女儿愣了片刻,忙也跟在后头。


    沈神医闻声出来,一看宋娴慈的样子便知是出了什么事,愤然瞪了眼顾寂,取来家伙什来给宋娴慈看诊,中间越想越气,把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周大夫并阿涓兰瑾给他打下手。


    顾寂盯着紧阖的房门,两瓣嘴唇苍白得吓人。


    老夫人急声问这是怎么了。顾寂心里抽疼,将这一路的波折都与母亲与姐姐妹妹说了。


    顾宁听到嫂嫂这一路受了这么多苦,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吴顾氏一边心疼宋娴慈,一边想着弟媳虽被掳走两回,但现在才出事,应是没有被南蛮人玷污。只不过,若是弟媳真的两三年不能有孕……她看了眼面色铁青的老母亲,心中不安。


    老夫人捂着胸口:“神医他当真这样说的?你媳妇要调养个两三年才能怀孩子?”


    顾寂隔着门想象着宋娴慈煞白的小脸,颤声道:“只是两三年而已,只要娴慈人好好的就行。”


    “什么叫‘两三年而已’!”老夫人气得用手推他,“就算休养个两三年,你媳妇遭此一难,身子定是不如从前那般康健,若再像她亲娘那样生个女儿出来便不能生了,我顾家的香火岂不是要断在你们夫妇二人手里!”


    顾寂抿着唇反驳:“娴慈于我整个顾家都有大恩,就算生不出宗子我也认了,大不了几十年后到了九泉之下,我亲自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老夫人听到前半句,与两个女儿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添了分心虚与羞愧,脸上青白交接:“先等等看,听听神医怎么说。”


    顾寂听出母亲还是纠结,但他素来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安抚,便叫长姐和幼妹扶着老夫人回去,自己在外头候着。


    老夫人想了想,便留了房里的一个丫头在这等着,才同两个女儿离开了。


    直等到傍晚,沈不屈才出来,同顾寂说,宋娴慈已无大碍,只是如他之前所说那样,确实得养上三年左右才能怀上孩子。


    “她无大碍便好,”顾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头舒缓开来,抬袖行礼:“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沈不屈方才在屋内已听周大夫说了顾寂是因宋娴慈中了媚药才同她行了房事,怒气早消了,见他只看妻子是否安好,并不在意三年无孕的事,心中宽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虽不能有孕,但只消休养个七八日,往后夫妻敦伦却是无妨,将军尽可安心。”


    顾寂红着脸应下。


    老夫人屋里的丫头将这一番话听全了,默默退了出去。


    *


    慈安堂。


    老夫人端坐上首,听完丫头的回话,沉默许久。


    顾宁还未出阁,便早早地就被支开了。吴顾氏在旁边看见母亲的脸色愈发难看,张口说道:“母亲别急。三年而已,说说笑笑地就过去了,有神医在,娴慈身子定能康健如初,为您添上十个八个胖孙。”


    老夫人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也是过来人,生子本就是看运数的事。我只阿寂一个儿子,不能不为顾家早作打算。”


    吴顾氏眉心一跳:“母亲是想……”


    老夫人沉声道:“纳妾!我不能拿顾家的香火去赌阿寂媳妇的肚子。”


    “母亲!”吴顾氏有些不落忍,“怎么说,娴慈都算是为着顾家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们岂可在这当口给她添堵呢!”


    老夫人长叹一声:“我的心也不是那石头做的,若非为着延绵后嗣,我怎么忍心给她院里塞女人。我会找个安分守己的,以后生的孩子养在她名下,她若还是不放心,想留子去母,我也会闭着眼当没看见。”


    吴顾氏也跟着幽幽叹一口气,思来想去也没其他的法子:“那我与母亲日后好生待她,不叫她受一分委屈。”


    老夫人想了想,只觉再无半分不妥,终于露出分笑意:“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