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作品:《折春茵》 【接番外(1)剧情时间线】
新婚假期的后几日, 识茵将女儿送去舅舅家随母亲小住,以此换得了几日没有小犀牛捣乱的清净日子。
久旱逢甘霖,两人又正年轻, 未免要得贪了些。折腾了半夜过后,她实在是累了,还未结束时便坐在他怀中睡着了,一双手还紧紧攀着他肩。
“茵茵?”
察觉她久也不动, 谢明庭不由唤了她一声,仍是没有回应。
不禁把着那一截纤纤软腰将人从怀中轻扯出来, 定睛以视。榻边烛灯的余辉被帘帷筛得暧红而朦胧,照在女孩子眉眼静谧的脸上,她双眸轻闭, 樱唇微翘,耳畔鬓发俱被汗水打湿, 正一缕一缕地贴脸颊上。绯红的脸颊此刻轻靠在他颈下,依恋如小猫的模样, 可怜可爱。
浓墨般的秀发此刻柔顺地垂在身前那对饱满的玉兔上, 美人香汗粉融,容色滟浓, 实在香艳无比。
竟是睡着了。
谢明庭微觉遗憾。
她既已熟睡, 饶是兴致正好, 他也只能认命地将她从腿上拔萝卜似的拔出来, 轻吻了吻她唇:“睡吧。”
明日, 可还有朝会呢。
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次日清晨,他被一阵拉扯感惊醒,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不停扒拉着他手臂, 他皱了皱眉,翻身欲睡。不一会儿,那阵毛茸茸的触感又转移到鼻尖,很是焦急的样子。
睡梦中的他犹当是汤圆儿,他皱着眉,伸手握住了立在胸膛上的小猫后颈,将它轻推下去:“别闹。”
那毛茸茸的生物却又啪嗒啪嗒踩着他鼓胀的臂膀筋肉重爬了上来,着急地用脑袋蹭着他脸。
他终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立在胸上的却是只全然陌生的小猫,肤白貌美,眼儿圆圆,墨黑清灵,一身雪白的皮毛在红罗帐中被细微晨光染上些许漂亮的淡粉色。
它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见他醒来,又不住地拿头去顶他下巴,连带着颈上系着的金玉铃铛也随之发出阵阵清鸣。
谢明庭愣住了,亦一瞬从残梦中清醒过来。
汤圆儿被女儿一并抱走了,眼前的这只猫,很明显不是汤圆儿。
可不是汤圆儿,又是从哪儿来的?还戴着茵茵的铃铛……
这枚铃铛也算是两人的定情之物,是他送她的第一件较为正式的礼物,她没理由自己不戴,却给这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猫戴。
见他似没反应,猫儿愈发急切地蹭着了,他随手捉过它,解下它颈上系着的铃铛,又朝榻下扫了一眼。
妻子昨晚褪下的蜀锦粉鞋还好端端地摆在那儿,外衣也都搭在衣架上,但身边却并没有识茵的身影。
他在心里微微奇怪,放下猫儿欲起身下床。那只突然出现的猫儿却似急了一般,突然扑过来,咬着他腰边垂着的一缕系带将他往回拽,似不想让他走。
回过头去,四目相对,一阵熟悉之感油然而生。他极轻易地从小猫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读到妻子的情绪,谢明庭微微一怔,试探性地问:“茵茵?”
识茵不能说话,咬着他衣襟的牙齿重重一顿,鼻翼一酸,几乎泪下。
她也不知怎么了,昨晚迷迷糊糊睡着后,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她十分着急,想开口叫醒丈夫,一开口,却是一阵“喵喵”的叫声。还好明郎是认出了她来,否则,可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眼前的猫儿眼浮晶泪,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谢明庭愈发坚定心中那诡异的猜想。他将猫儿抱起来:“你若是茵茵,就朝我点点头。”
话音刚落,怀中的小猫便用力点了点脑袋,眼眶中仍浮着碧盈盈的泪水。
还真是茵茵……
他神色渐渐凝重下来。
可茵茵,怎么会变成猫?难道这世上真有怪力乱神之事么?
又细细地问了她变幻之事。然识茵也不明白,就算明白,一人一猫,也着实难以交流。眼看着时辰不早,他只得对识茵道:“知道了。先帮你向朝廷告假吧。”
今日之事着实诡异,听闻,碧华宫的祖师詹天师如今在宫中,为陛下讲道。若真是怪力乱神之事,正好请天师瞧瞧。
识茵自己远不如他镇定,云袅送来早膳后,她毫无胃口。谢明庭则一直安慰她:“别担心,有我在。”
“听闻近来詹天师正在宫中,我先带你入宫去,然后,请天师瞧瞧。”
急也没有办法,听他如此说,识茵勉强放下了心。学着猫猫进食的样子勉强用了一些。
等到用过早膳,谢明庭带着识茵匆匆出门去。谢云谏正在院门外等他,见他怀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出来,诧异地问:“谢明庭,你怎么带着只猫啊。”
还、还给她穿裙子!
原来识茵变成猫后,自感浑身无衣裳可蔽体,吵着他喵喵叫了许久。谢明庭终究会意,找出一条兕儿小时候的衣裳给她穿上。
被他花枝招展地这一打扮,猫猫愈发可爱了。谢云谏眼睛都为之一亮,兴奋地跑过来:“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识茵既羞且怕,用爪子抱着头把脸埋在他衣襟间。谢明庭瞪弟弟一眼,并不肯给,谢云谏却道:“你这么小气做什么,猫猫而已,又不是茵茵,若是茵茵你不让我瞧还说得过去!”
他绕到哥哥身后,轻轻一提即将小猫从哥哥怀里提拎出来,拎着她后颈跑到了一边去。又提到眼前,笑眼盈盈地打量:“不赖嘛,长得还挺可爱的。”
“小猫乖,来,亲一个。啊——”
他说着便将她抱得近了些,对着小猫粉嫩的嘴巴便亲了上去。识茵几乎是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被他提到了眼前,叫他抱着亲了强行亲了好几口,脸上烧得火烧火燎地烫。
“喵喵!”她忿怒地叫着,四肢勉力挣扎着,但被他擒着后颈,自也无济于事。
“行了!”
事发突然,谢明庭来不及阻止,他强抑火气:“别胡闹了,该上朝了。”
这明摆着不想他跟小猫亲近,真小气。
谢云谏默默在心间腹诽了句,将猫儿抱给他,顺势还摸了一把她毛茸茸的尾巴:“对了,茵茵呢?”
他们的新婚假期结束了,今日,她自也该去大理寺当值。
既被摸到尾巴,识茵无异于被摸到了臀部,脊背都酥麻一片。她脸上顿时又烧了起来,羞赧地往丈夫怀中钻。
谢明庭不悦地瞪了弟弟一眼,接过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她今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去当值了。待会儿入了宫,我代她给大理寺请个假。”
“走吧,要迟了。”
他并没骑马,特意换了马车,抱她进入车中。而一进入车中,原还温顺的小猫立刻张牙舞爪地凶了起来,似在责怪方才他让谢云谏亲了她之事。
谢明庭只凉凉看着她,眼底划过几抹似笑非笑的笑,似是讥讽。
让云谏亲到,她不高兴?
只怕高兴得要跳起来吧?
识茵被他眼中的笑气到,恼羞成怒地爬上来,对准他下巴便是一口,留下两枚浅浅的牙印。
谢明庭并不在意,自我排解地消了气,伸手在她背上轻柔地抚摸了两把,替猫猫顺毛。
“等会儿到了尚书台,你安分一点儿,结束之后,我们就去找詹天师。”
他既抱着猫,等到了尚书台中,果不其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众下属见平日里性子清冷威严的谢丞竟抱着只小猫出现,其反常程度,无异于白日见鬼,下巴都快惊掉了一地。
四周目光煌煌,有如炬火,识茵愈发感到难为情,把脸埋在他怀间不肯出来。谢明庭则淡淡地道:“愣着做什么。”
他并未为自己的反常解释一句:“都去做自己的事。”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也不敢多问一句,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只是私下里仍不免嘀咕——谢丞这是怎么了?
不会吧不会吧?谢丞看起来那么严厉的一个人,原来喜欢小猫啊!
这场议论持续到午间用饭时也未停止。不久,周玄英也到了尚书台。近来他独得恩宠,夜里常常侍寝,除封思远外,看谁都顺眼了,每日笑呵呵的,常常对下属们嘘寒问暖。以至于尚书台的官员们一见他笑就浑身发寒,觉得是不是死期将至这是国公在麻痹自己云云。
他也是听说了谢明庭带了只小猫来尚书台的事,连门都没敲,探进脑袋时,谢明庭正在值房内用午膳。
今日御膳房提供的膳食是葱醋鸡与八仙盘,他又特意向御膳房要了份清蒸鲈鱼,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替小猫剔鱼刺。而那只浑身雪白、穿着小裙子的小奶猫就趴在他左手旁,眼巴巴地望着碗。
只见他将剔好的鱼肉放进另一只碧釉小碟内,随后将小碟推到那只小奶猫的面前。小奶猫则埋头在碗中,一点一点地吃着,而他耐心地等它吃完后,取帕子擦净了手,才抚摸上猫儿柔软的脊背,温柔又宠溺。
整幅画面配上他这个人平素的清冷,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周玄英闪身进去:“行啊。”
他直呼谢明庭名字;“谢明庭,你不好好干活,在这里玩猫。真是玩忽职守!”
识茵原本从他袖子扯出了那条自己绣的手帕,拿帕子擦着嘴。他突然出现,顿时难堪极了,腾腾腾地跃进丈夫怀里,躲进他中衣与外袍的间隙。
小猫很是怕生的样子,怯怯地望着他。周玄英在心里嗤笑,追问:“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谢明庭并不理他,只将怀中的小猫又往衣襟里藏了藏。可哪有公猫穿裙子的?周玄英心已明了,嘲笑他道:“好啊,谢明庭。”
“你居然摸母猫,真是不守男德。对妻子不忠者必对朝廷不忠,我要告诉识茵和小鱼去,有你好果子吃的!”
谢明庭今日原就是在这里等他,好询问詹天师之事情,他并不理会周玄英的挑衅,只淡淡地问:“詹天师今日在么?”
詹天师?
方才的一拳恍似打进棉花里,软绵绵的。周玄英愣了一下,脸上转瞬恢复鄙夷的神情,倒也告诉他:“眼下在仙居殿替陛下讲道呢,怎么,你也找他有事?”
谢明庭不置可否,只低头处理着桌案上堆着的奏折。周玄英见状,嗤笑了一句“装模作样”,亦离开了。
而周玄英走后,识茵才重新从谢明庭怀中探出个脑袋,仍是怯怯不安之状。
“别看了,走了。”
知道她怕生,他将猫儿从怀中拖出来,安抚地轻拍她背。想起周玄英方才的话,纤长手指又轻点了点她粉嫩的鼻头:“我对你不忠么?”
识茵一心只想早些恢复人形,虚张声势地作势欲咬他。谢明庭眉眼皆浸润着笑,手指在她两排小尖牙即将阖上之前收了回去:“不怕。”
他知她在害怕什么,此时的她,怕是根本没心情听他说这些玩笑话。便道:“再等等,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拖了封思远,傍晚,詹天师结束完讲道之后,即与他们在澄华台讲了面。
老道人鬓发胡须洁白,松姿鹤骨,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得知了来龙去脉后,命童子取了纸笔来,写成一方,封存在锦囊里,交予谢明庭:“不是什么大事,想是冲撞了,在此之间,令夫人也可短暂在夜间恢复人形。若要彻底恢复,此方亦可,只是,你们想要几天恢复呢?”
谢明庭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回道长,自然是越快越好。”
老道长却捋须笑了,一脸的讳莫如深:“也许,太快恢复并非好事。”
二人皆不解,谢明庭接过锦囊,欲要拆开,也被天师拦住:“唉,慢着,年轻人那么急躁做什么。”
“等夜间安寝时再拆吧。且记住,此事并非是越快越好。”
天师话中深意,二人终不能明,然顾忌着天机不可泄露,并未再问。
夜间回去之时已是深夜,谢云谏已先哥哥一步返回家中,独陈砾驾车行在星月皎洁的夜色里,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四周风声簌簌,格外静谧。
车内气氛一直沉凝,谢明庭温柔地替猫儿抚着背,心间想的则全然是方才詹天师的嘱咐。
天师为什么说要夜间安寝时再拆方子呢?
夜间亦可短暂恢复人形又是何意。
他不明白。
他想得出神,也就自然而然地冷落了趴在腿上的小母猫。她开始时还很安静地蜷缩着四只粉嘟嘟的小爪子在他腿上趴着,到了后来,不知为什么开始缩着四只小爪子,在他宽大的衣袍上滚来滚去,嘴里发出阵阵“咪呜咪呜”的叫声。
“怎么了?”谢明庭很快发现异样,将小猫抱近了查看。
小猫此时正难受着,眼恹恹闭着,嘴里仍不时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被他翻过来,便顺势抱住了他掩在袍袖里的手臂,毛茸茸的头直往他手心里蹭。
谢明庭也被她蹭得一阵发痒,见她似是很难受的样子,另一只手则落在她温热的背上,替她顺背。
“到底怎么了?”他又问。
小猫不答,只伸出粉粉的一截舌头来,浅浅□□着他手心,嘴里仍旧娇气地哼哼唧唧。
谢明庭微微疑惑,定睛看了一会儿,倒有些回过味来。点点她的小脑袋道:“你……该不会是……”
两人都养过猫,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未尽之意指什么。小猫顿时生气极了,赌气地扭过头不理他。
他便笑了,伸手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偏要逼她承认:“你说啊,说出来,夫君才能帮你。”
她烦他明知故问,本就难受着,被他这一刺激,终于忍不住,从他手中溜走,沿着官服宽大的袍袖径直钻进了他怀里,咬了他一口。
嘶——
谢明庭额角青筋霎时绷紧,几欲断裂。
“顾识茵!”
他近乎一字一句地说着,眼里语气里都带着火气。径直扯开了衣服,将身前的那只罪魁祸首扒拉开。
他动作迅疾而凌厉,连车门车窗也受到波及。车外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一缕月光泄入车中,照耀在二人身上。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手中擒着的猫儿迅速变化,身上原本穿着的小衣被迅速撑裂,仅是简短的一瞬,竟变回少女原本的模样,头上长出对毛茸茸的猫耳不说,臀后竟也拖着根长长的猫尾。
然而沉浸在变回来的喜悦中,她全然察觉不到这点微末的变化。
“我,我变回来了——”惊觉自己身体似变回来了,她惊喜地说不出话。
月光澄澈,纤毫可视。明莹如雪,玲珑玉质。
谢明庭几乎看红了眼。
妖精——
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瞬间汹涌至头顶,他将她压在身下,恶狼扑食般扑了过去。马车之外,驾车的陈砾红了脸,匆匆将马车行至一处僻静处停稳,捂住耳朵跳到了路边的小桥下……
月华似璧,流影澄明,皎洁的月色轻纱般笼罩着入眠巨兽般的洛阳城,洛河之上,偶有惊鹊扑棱着翅膀掠过波心冷月,踏碎满池清光。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