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拍在脸上，思维从噩梦惊醒。


    水头龙流出的水是清澈干净的，卫生间也被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半点异味。


    安室透看着镜子里的紫灰色眼睛，克制地对自己做了个放松的心理暗示。


    这种心理暗示后遗症很小，每隔两个月换心理暗示的话，几乎不会留后遗症，一般心理治疗手段的效果跟后遗症都是成正比的，这种也不例外，效果极为有限，但安室透需要。


    成吨的压力、罪恶感、自我厌弃……


    其实找心理医生处理更好，他的心理状态从获取代号的那一天起就在逐步下滑，但他不能找普通心理医生，更不可能对组织里的心理医生敞开心扉，而公安里的心理医生……安室透尽可能避免去见任何知道他身份的公安成员。


    安室透打开水龙头洗手，清澈冰凉的自来水在他手指见穿梭流淌，却给他一种温热黏腻的手感，鼻子在意识反应之前嗅到了血腥味——


    没有任何污点的官员，是有理想有能力的少数者，为人正直又善良。


    他怔愣地看着安室透，或许是认出了他曾经是他同学的身份，但眉心点45口径的弹孔阻止了他开口留下遗言，他的妻女满脸绝望地步入后尘，身上同样的位置出现了同样的伤口。


    然后是取血，DNA验证，再之后……考察官结束录像。


    ——未知邮件：“你的忠诚组织保留了，今后，你的代号就是‘苏格兰’。”


    “哗啦啦——”


    安室透关闭了出水口，倚靠在墙边，对自己再次做了一遍心理暗示。


    ……他真是太不像话了。


    即使崩溃也要在摧毁组织之后，不然迄今为止，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平白无故死去的人、那些被他亲手杀死的人……都要白费了！


    *


    里间人治白嫖了一顿晚饭，暂时忘却了五百万房租的烦恼。


    想着蹭安室透的车回家，却被对方以“12点才下班”为借口赶出去。


    安室透的笑容再怎么完美，在被摔了一个屁股墩的里间人治眼里也照样面目可憎。


    “……为什么我的同事都是一群不通人情世故的木头人？”里间人治从地上站起来，假装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暗中揉了揉摔疼的臀部。


    凡骨系统对他没用的表现习以为常：“你对安室透做了什么吗？他在组织不是八面逢源的人设吗？”


    “哇哦，你说的是谁啊？”里间人治走在人行道上，小声吐槽，“安室透是情报组的，但他手上的人命可不比哪个行动组少，我这样干干净净的普通人怎么敢去招惹那种人。”


    凡骨系统：“但他不是组织的人，他是公安卧底。”


    里间人治吃个饭的功夫，凡骨系统已经把安室透前世今生都查了个干净，自然没有错过他苗正根红的公安身份。


    “那我必须纠正你，”里间人治有理有据地反驳他，“无论安室透以前是谁是做什么的，现在的他是组织货真价实的苏格兰，组织要他杀人放火他都会照办，相反，公安要他做什么还要视情况退步，谁占的比重更大就不用我再三申明了吧。”


    “歪理，”凡骨系统咂舌，“亏你知道他是公安还对他跳脸，你不怕安室透把你送进监狱吗？不，看他现在的作风，干脆把你沉东京湾都不是不可能的。”


    里间人治：“那还真不可能。”


    凡骨系统：“？”


    不算明亮的路灯落下昏黄的光线，几只飞蛾萦绕在侧，使得有限的光照中也被黑影遮蔽部分。


    “他们保护我还来不及呢~”


    *


    柯南第二天上学，看到三小只垂头丧气地坐在座位上，像刚被社会毒打一顿的年轻人，眼中失去了光彩。


    “你们怎么了？”出于人道主义，柯南问了两句，“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作业忘记写了？”


    小岛元太不大高兴道：“不是，我还不至于笨到忘记写作业的程度。”


    “不，元太的话确实有几次忘记写作业，”圆谷光彦顺口拆了兄弟的台，忧郁道，“但我们现在思考的是更加复杂的问题，柯南。”


    柯南：“……”


    才七岁的小孩思考的问题能有多复杂？


    “柯南，”吉田步美双手托着下巴，语气低落，“大人们是不是都不愿意相信小孩的话？”


    柯南：……这还真挺复杂的。


    “不知道前情提要，福尔摩斯都没法判案，”柯南来了兴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三小只：“是小宫哥哥的事。”


    柯南卡壳了一秒：“小、小宫哥哥出什么事了？”


    “柯南你一点都没有认真听小宫哥哥的话吗？”三小只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小宫哥哥都快饿死了，你也完全不在意吗！小宫哥哥只能靠我们了，再不卖掉保险的话，他就要喝西北风了！”


    “哈，这样啊……”柯南讪笑到一半，突然发现了问题症结，“你们不会也这么对父母说了同样的话吧？”


    “就是这样啊！”吉田步美更加生气，“但是爸爸妈妈都不听我们的话，还说要找小宫哥哥算账，说他连小孩都不放过，明明小宫哥哥什么都没做，很过分对吧！”


    圆谷光彦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是我们自愿为小宫哥哥拉客的，小宫哥哥什么错都没有，他还把我们当大人对待，郑重地拜托我们了。”


    “但我们却让小宫哥哥失望了，”小岛元太沮丧又不安，“小宫哥哥会不会因为我们没帮上忙沦落街头啊……”


    吉田步美跟圆谷光彦同步大惊失色：“怎么这样！”


    目睹全程的柯南：“……”


    你们可以不要被PUA得这么彻底吗？


    都可以登上犯罪教科书成为标准案例了。


    *


    下午三点。


    “凡骨，”小宫菅夫走在去美味得要死的拉面馆的路上，朝系统抱怨，“我都转生过一轮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菜，二十四小时内赚到五百万日元很难吗？又不是五百万美金。”


    凡骨系统恼火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又不是专业理财系统，你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别以为系统就能随便办得到！”


    “唉，黄昏之馆前不久才被大上祝善买下，要从狂热的宝藏猎人手上拿走他正痴迷的藏宝图，我可不要做那种吃力的事，”小宫菅夫满是烦恼，“其他的宝藏要么不确定性太高没法拿到手，要么是短时间没法变现的东西，遗产还在走手续，这个月的租金死线只剩一个星期了。”


    凡骨系统：“你之前怎么付得起租金的？”


    “神代帮我付的啊，”小宫菅夫颇为抓狂，“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死了啊，神代！至少把我这个月的租金付完再死啊！”


    凡骨系统：“你给我做个人吧！”


    “唉，神代晚死两周最好了，”小宫菅夫开始陷入美妙幻想，“刚好是下个月月初，我有足够的时间等遗产解冻。”


    凡骨系统：“喂，你差不多点。”


    “结果还是不能指望别人，”小宫菅夫垂头丧气，“剩下的一周就是我最后能睡在自己床上的时间了吗，世界真是残酷啊……”


    “什么残酷？”


    柯南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他身后还跟着三小只。


    “金钱不足后，世界才真正残酷起来……柯南？”小宫菅夫蹭着墙滑下来，跟他们打招呼，“步美，光彦，元太，你们放学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三小只像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眼神闪烁，不敢跟他对视。


    小宫菅夫询问唯一直视他的柯南：“我脸上有哪里脏吗？”


    “没那回事，”柯南主动道，“小宫哥哥，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具体还差多少？”


    小宫菅夫用看天使投资人的眼神期待地看向柯南：“五百万。”


    柯南：“……别这样看我，我没有五百万，话说，你租的是什么房子，月租要五百万！”


    “唉，”小宫菅夫叹气，“只是很普通的房子，房东对我有恩，五百万月租算是我对他的报答，没有被骗。”


    柯南推了推眼镜：“那小宫哥哥之前是怎么付的？”


    小宫菅夫眼神漂移：“神代先生付的。”


    柯南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小宫菅夫眼神死：“所以，这个月的五百万没有着落，我一周后就要沦落街头睡公园躺椅，跟流浪汉争夺地盘，这次就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永别了，小朋友们……”


    他的言过其词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呜哇，对不起，小宫哥哥！”吉田步美抱着小宫菅夫的膝盖大哭，“我没能帮你说服爸爸妈妈，他们还说小宫哥哥的坏话，要找小宫哥哥的麻烦！”


    柯南尔康手：“等等，我不是让你们别——”


    “柯南也很过分！”圆谷光彦生气道，“你说小宫哥哥是在PUA我们，还会打击我们的信心，不让我们主动跟小宫哥哥说话，你自己却跟小宫哥哥说很多话！”


    “就是就是！”小岛元太瞪了柯南一眼，“小宫哥哥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抹黑他，柯南，你要向小宫哥哥道歉！”


    柯南眼角直跳：“喂喂喂，我可是好心在教你们摆脱——”


    “小宫哥哥，今晚你有晚饭吃吗？”吉田步美擦了擦眼泪，“没有钱的话，可以去博士家吃晚饭，博士人很好的，不会介意多一个吃饭的……”


    小岛元太扭头就忘了柯南，跟着说：“是啊，博士家也很大，多住一个人也不会觉得挤，下个月小宫哥哥就不用去住公园了！”


    “不行啊，元太，”圆谷光彦还有点常识，“怎么可以不征求博士同意就让别人住进博士的家呢……不过，小宫哥哥是个温柔的好人，去拜托博士的话，他一定会同意小宫哥哥住进去的！”


    柯南试图插话一直被打断，直到最后决定谁带小宫菅夫去拜托阿笠博士。


    吉田步美：“这件事就交给柯南了！”


    圆谷光彦：“柯南，就当这是你将功赎罪。”


    小岛元太：“交给你啦，柯南！”


    柯南在不顺路的三小只挥手再见后才得以开口，但能听他说话的只剩下小宫菅夫一个。


    小宫菅夫像是看不懂柯南拒绝的表情一样，诚恳道：“拜托啦，柯南，我肚子好饿，一周后就要无家可归了。”


    一个成年人别这么可怜啊……


    “好吧。”


    柯南小小的肩膀，承担起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应该承受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