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家宴遇刺

作品:《纨绔夫君掉马后

    “今日在外头吹了点风。”


    阮阮目光在金丝鸟笼上转了一圈,那只翠鸟自前几日起,日渐疲惫,似乎连华丽尾羽的光泽,都黯淡不少,婉转啼鸣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夫君不如把这翠鸟放了吧。”


    “放了什么?”


    谢明瑞似乎走了个神,抬眸再看,她已经端起姜汤碗,拧着清秀好看的眉头,仰头一饮而尽,“没什么。”


    夜里,阮阮思绪纷杂。


    一时想如何趁着中秋赏月的空隙,翻身坠下围栏,一时想到那个面具男子给她的毒粉末药包,就塞在梳妆台的珠宝匣子内。


    如无意外,这是她与谢明瑞同床共枕的最后一个晚上。


    她辗转反侧,谢明瑞突然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不是闺房之间暧昧的触摸,更像是黑暗里摸索什么事物,五指摊开,直直罩在她脸上。


    阮阮攥着他手:“……夫君在做什么?”


    谢明瑞:“摸一下确认,我是娶了位娘子,还是娶了一只车轱辘。”


    阮阮轻笑,松开他手腕,“我不转了,你睡吧。”


    谢明瑞没有撤开,干燥温热的掌心轻覆在她脸颊,“有心事?”


    她摇头,听见谢明瑞继续道:


    “那只翠鸟,我放了它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为何?”


    “这只鸟买来的时候,腿上就有伤,飞不远。这些天精神萎靡的原因是前阵子暑热未消,让小丫鬟给它喷水,午后挪到阴凉处,就好了。”


    “我都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谢明瑞的声音放得更低更缓,“要是它伤好了,还是想飞到外面去……”他顿了一下,“我就把鸟笼打开。”


    阮阮觉得谢明瑞声音格外温柔,连触摸在她脸颊的手掌,以及他浴后身上的皂荚香气,似乎都带了点安抚助眠的功效。


    她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合上了眼。


    一夜好眠,醒来毫无预兆地,她先对上了谢明瑞的喉结。


    阮阮愣怔片刻,谢明瑞所言不假,她确实如像坐蛸一样,手脚并用地扒在他身上,只是平日里他大多数起得比她早,悄无声息就离开了。


    她轻手轻脚,绕过谢明瑞,爬下了床,今日有很多事需要准备。


    中秋家宴的午膳设在忠勇侯府,老夫人会一起。


    晚膳则设在落潭江边的画舫上,大致流程与谢明瑞庆生那日别无二致,只是邀请的伶人乐人更讲究些,排了老少咸宜的节目。


    等徽南戏班的《金弓射月》开演了,画舫才缓缓驶向江心。


    孙氏显然很满意,一边摇着绸花团扇欣赏,一边品尝阮阮特意为她备的荔枝浆。果子酿酸甜适口,几口下去,脸颊泛起熏然微粉。


    孙氏笑眯眯:“早就听说了,徽南戏班的新戏很精彩,可场场都被预订排满,蓉儿是如何请得过来?”


    阮阮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儿媳狐假虎威,借了忠勇侯府威名。”


    谢昆林正专心致志地剥虾,闻言扬眉,正要细问,听见她解释:


    “公爹莫急,儿媳没胆子借着侯府威势去欺压戏班。”


    “我听说徽南戏班的班主在少时曾经逃难姚州,又想起那一片曾经是公爹镇守的地方,便遣人去请。”


    “没想到戏班班主说,他逃难被劫,饥寒交迫之时,是公爹麾下东林军救他一命,将他平安送回城内。他感念恩情,愿意今日登台演出。”


    谢明霞听得两眼放光,露出崇拜之色,“爹爹,这是真的吗?”


    东林军每一年救下的饥荒难民,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谢昆林哪里记得清楚,只“嗯”了一声,把虾塞到孙氏碗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谢明瑞薄唇动了动,夹了一筷子红烧鲤鱼到阮阮碗里,想了片刻还是道:“娘子爱糊弄我就算了,怎么还欺负我爹年纪大?”


    他声音不大,又贴着她耳边,旁边席位的谢昆林夫妇并没有发现,但谢明霞听见了动静,“二哥,你跟我嫂子咬耳朵说什么悄悄话呢?”


    “跟你嫂子讲情话,小孩子不要八卦。”


    谢明瑞面不改色,一句话把谢明霞挡得两颊绯红,还堂而皇之地坐得离阮阮更靠近了一些。阮阮耳朵被他讲话呼出的热气熏得发痒。


    她很认真解释:“我没有糊弄……”


    谢明瑞气定神闲:“姚州附近有饥荒那一年,老头子早不驻扎姚州了,要谢也是谢当时东林军的副将军,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就哄他吧。”


    “……徽南班主真的是这么跟我讲的。”


    虽然她也是走了梳妆认识戏班青衣的关系,才见到戏班班主。


    谢明瑞看她黛眉微蹙,似乎真的在困惑,轻声笑了笑,转眼看向临时搭建的戏台子,“好吧,那怎么没有搭月亮?”


    他早在梨园满座的时候,看过这出戏,折子戏里情绪最高涨的一幕,是垂暮将军梦回少年时,挽一把威风凛凛的金弓,意气疏狂射向满月。


    彼时戏台子上搭建的纸扎月亮被射得一震,四周花树繁枝纷纷扬扬,花瓣随风零落,更突显恍然梦醒的寥落悲怆。


    阮阮知道他意思,微微摇头,伸手一指天边高悬的圆月,“货真价实的月亮就挂在这里,为何要费劲去搭个纸扎月亮?”


    谢明瑞弯唇:“广寒宫距离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何止千里万里?徽南戏班那把光图看好的鎏金弯弓,射得中吗?”


    阮阮轻抬臻首,笑得狡黠:“夫君待会儿细看,不就知道了吗?”


    谢明瑞心蓦地软下来,接过她倒的酒一口饮下,不再言语。


    戏台之上,鼓点与琵琶声交错,声声愈发紧密,曲调激昂。


    作将军扮相的武旦长臂抚须,一段唱词直抒胸臆,倏然揽一把流光金弓,搭上箭,拉满弦,熠熠生辉的鎏金箭羽嗡鸣,直直射向天边满月。


    可箭羽力道不继,眼看着半途就要坠落江面。


    谢明霞盯得正紧,突然惊呼一声,“呀!”


    只见坠落箭羽在清幽月色里,无声亮起,像一点萤火,转眼之间,绽开一朵璀璨烟花。从箭羽幻变而成的烟花像个信号,一朵,两朵,三朵,落潭江两岸接连升起烟花,恰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谢明霞拉起孙氏的手跑到了画舫围栏边。


    谢昆林举杯,敬向饰演垂暮将军,正在戏台上谢幕的武旦。


    谢明瑞也仰头,漫天烟火落在他眼眸里,如星芒凝聚。


    阮阮没有看烟火,她在看谢明瑞一家,除了两父子脾气不合外,忠勇侯府算得上其乐融融。她不过是意外暂入了谢家,就像她误入这个不属于她的,时常让她觉得没有归属感的时空那样。


    她眼里漫上一层薄雾,浅得转瞬即逝,随后绽出了笑容,“夫君,我觉得冷,你替我去二楼船舱取一件披风可好?”


    谢明瑞环视一圈,经常跟着她的粉黛不在酒席上。


    谢明瑞:“放在哪个位置?”


    阮阮:“船舱的椅背上挂着,藕粉色那件,多谢夫君。”


    等谢明瑞下了二楼,阮阮走向了远离谢家人的另一边围栏,凝眸望向乍明乍暗的江面,锁定不远处一艘挂了青色鱼旗和灯笼的渔船。


    她摘下一只艳得晃眼的红珊瑚耳饰,丢在船板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整艘画舫突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晃动。


    烟花声响盖过异常,阮阮背对围栏,作出意外落水的姿势,要往后倒之际,谢明瑞的身影仓促闯入,正船舱楼梯箭步冲上。


    他脸色冷峻,唇角和脸侧滴血,身上银灰色圆领袍也染了大片血色,一朵骤然腾空,照亮夜幕,映照出他凌厉骇人的眼神。


    明明没有在他酒里下毒,怎么会?


    阮阮扶着围栏的手攥紧,惊愕之下,睁大瞳孔,望见方才歌舞升平的三楼画舫,凭空出现十多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一大半冲向画舫一端仍然在赏烟花的谢昆林,剩下一小半冲向了谢明瑞。


    阮阮的惊呼声,被淹没在了烟花炸响的嘈杂里。


    谢明瑞手臂一挥,弯刀脱手射出,直直扎在半有醉意的谢昆林脚边,先黑衣刺客一步把他的警觉唤醒。


    谢昆林拔了刀,将妻女护在身后,与三两贴身护卫一起,跟直接袭来的刺客缠斗在一起。谢明霞惨白了一张脸,抱着孙氏缩在船头。


    阮阮站在三楼船尾,像是被人忽略了。


    她望见谢明瑞赤手空拳站在船舱楼道,黑衣刺客提刀朝他砍去,青霄高挑的身形突然闪现,抬脚踢飞那柄刀,挡下攻击。


    谢明瑞弯腰,滚身落地,摸到了跌落甲板上的刀柄。


    他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启,隔着半个船身的距离,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转头重新加入战局。


    没有人注意到她,除了谢明瑞。


    阮阮知道她应该做什么,这是她佯装落水,假死脱身的最佳时刻,可她像是被钉在原地,随着冷刃刀光每贴近谢明瑞一寸,而心惊胆寒。


    此时,落潭江两岸的烟花早已冷寂,可江心惊现一团冲天火光。


    火势从二楼船舱蔓延,火舌顺着风向,即将吞没整条画舫,烧向三楼船舱。画舫开始摇晃倾斜,显露沉没之势。


    阮阮骤失重心,滑到在船板上,死死扒着围栏,稳定位置。


    临时搭建的戏台子与酒宴亭台被燎得剩下空架子,梁柱轰然倾倒,眼看靠近她方向的一根雕花横梁就要砸下。


    她闭眼,只来得及奋力侧身,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剧痛。


    有人挡在了她身前。


    阮阮睁眼,撞入谢明瑞眼眸淬着的烈烈火光,他形状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她终于听清了,他片刻之前对她说的是什么。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