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试探虚实

作品:《纨绔夫君掉马后

    明府的人来得比阮阮预计的还要快。


    她原以为起来也要等到午膳后,消息传得差不多了,明府再挑个适宜见客的时机,怎料掐着午膳时辰,侯府守门人就来通报,明大学士夫妻和明蓉弟弟妹妹都来了。


    孙氏领着明家人往明辉堂去,一路还在安抚:“蓉儿没事,昨夜明瑞裹伤的时候,也请郎中给她诊过平安脉,只是没什么精神,给吓着了。”


    说罢进了里屋,就见明蓉亲娘望向床帐,几分愣怔几分心痛,眼眶发红着用帕子摁了摁眼角,一副拼命压抑情绪的模样。


    孙氏困惑地一转头,见儿媳躺在床上,满脸病容,一夜之间,似乎连脸颊都瘦了几分,连她看了都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粉黛?”


    粉黛在床帐边伺候着,愁眉苦脸:“一早起来就这样了,许是昨夜受惊还没缓过来,缓过来就病倒了,嗓子也给大火烟雾熏着,开不了声。”


    人在遭受重大创伤时,所有症状和情绪都延迟反应也是有的。


    只是她这样隔了一夜过去,似乎也太迟了些,孙氏脸色尴尬,有点子懊恼之前话说得太满了,正怕明蓉母亲责怪,就见谢明瑞披着外裳,肩膀裹了层层叠叠的纱布,从屋外走进来,手里捧着碗药,搁到床头卷桌。


    明大学士见女婿伤成这样,还能下地走动,给女儿端药,一张黑如锅底的脸,顿时有所松动,变得敞亮了一些。


    明蓉亲娘还是难受,难受之中还有一点陌生感,或许是女儿脸面倦容,精神不济的缘故,那眉眼细瞧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坐到床边细细端详,“蓉儿啊,除了嗓子,可还有哪儿不适?可有哪儿撞着了有暗伤,没留意?”一边问,还一边动手轻抚她手臂。


    阮阮摇头,看向粉黛,眨了眨眼,粉黛应道:“昨夜洗漱的时候奴婢仔细检查过,就是手腕和手肘逃下船的时候,擦破了点皮。”


    阮阮目光再飘向谢明瑞,粉黛了然:“伤得最重的是二少爷,为了给姑娘挡着,才被烧着的木梁砸到的。”


    这话一出,一直锲而不舍盯着阮阮的明蓉亲娘,终于舍得分丝丝缕缕的目光到谢明瑞身上,适时地关心起他来,“姑爷这肩膀,可有大碍?”


    谢明瑞在明家人面前,向来上道:“郎中说万幸没有伤到骨头,静养一头半个月就好,不会留下后患。”他讲完了自己的情况,看阮阮如娇花临水的病弱情态,柔声道:“最紧要是娘子无碍,我便无碍。”


    这话说得情深义重。


    阮阮望向谢明瑞,看那双秋水一样明亮的桃花眼,在明家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流露出一点洞察清明的调笑来。


    谢明瑞发现她在装病了。


    也对,昨夜她还好好的,等他今日早起去畅林苑看望孙氏情况回来,就病来如山倒地失声了,谁都会觉得奇怪,除了关心则乱的明家人。


    阮阮不在乎,当务之急,先应付过明家人再说。


    她给明蓉亲娘焦急担忧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勉强地露出一点笑来,额头也渗出星点冷汗,正拼命给粉黛打眼色,粉黛却没接收到。


    幸而这时,屋外有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带几分着急:“夫人!夫人!畅林苑的嬷嬷来喊您回去,说官家听闻遇刺消息,着人来看望了。侯爷已经迎去前院,连二皇子和昭阳公主都来了。”


    这下不止是孙氏,明家众人也得跟着去前院了。


    阮阮借着下不来床的理由,留在里屋,谢明瑞拉着衣襟坐在床尾,被孙氏剜了一眼,“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谢明瑞抖了抖裹纱布留下来的一截布头,芦笛笨手笨脚的杰作,“我这幅尊容去接官家慰问,不是有辱斯文吗?”


    “侯府伤得最重的就是你,”孙氏话一顿,“还有蓉儿,蓉儿是需要休养,但你得去前院,不然得劳动皇子公主屈尊就驾来你明辉堂。”


    谢明瑞一想到又有一群人浩浩荡荡来,昭阳公主等女眷还可能要围观床上某个失声病人,就觉头痛,抬脚跟着孙氏去了前院。


    前院正厅,二皇子赵善与昭阳公主已经落座。


    赵善是宠妃所出的皇子,字凌鹏,因为生了一张国字脸,显得比真实年纪还要成熟稳重几分,人如其名,在民间素有仁善美名。


    赵善远远就站起来,扶起要行礼的明远,“先生无须多礼。”


    明远到底耿直,把礼数周全了才起身,“老身只是有幸给二皇子当过一段时间经籍讲学,称不得先生。”


    赵善温和一笑:“明先生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即便没有给凌鹏当过讲师,也当得起这一声先生。”


    谢明瑞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听着几人一番客套往来,委实无聊,忍不住抬袖遮掩,打了个呵欠,被旁边孙氏一巴掌拍在右肩上。


    肩膀肌理牵连,右肩一抖带着左肩,他痛呼一声,惹得还在来往客套的赵善终于想起来正事,“是了,谢二公子这伤势,眼下如何?”


    谢明瑞笑着叹气:“如殿下所见,能走能跳,只是抬不得重物。”


    赵善观他周身,也跟着叹气:“秋狩在即,本还想邀请谢二公子与我一同竞技,你这伤势看起来,康复后是赶不上秋狩了。”说罢朝身旁内侍示意,内侍嗓子尖细,报了一遍官家送过来的名贵伤药和补药。


    年年秋季狩猎,赵善的表现在皇子们中是末流,谢明瑞则是勋贵士族公子们里的倒数,很有一点难兄难弟的感觉。


    赵善好歹有一层“仁善者不喜过度杀生”的幌子,谢明瑞则实打实落了个甩不掉的草包名头。


    谢昆林素有百步穿杨之能,年年秋季狩猎都觉面上无光。他甚至怀疑当初孙氏生产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给产婆偷龙转凤了个假儿子。


    谢昆林这头正庆幸,今年秋季围猎不用再丢脸,就听见谢明瑞笑眯眯向着赵善道:“不打紧,臣无法与二皇子同台竞技,可在台下为殿下雄健英姿与仁心善德,鼓掌喝彩,呐喊助威。”


    谢昆林牙都痒了。


    好不容易,送走二皇子与昭阳公主一干皇族宫人。


    谢昆林摩挲茶盏,想起昨夜情急,谢明瑞朝他脚边掷去的那柄弯刀,来势凌厉,刀刃扎入木板三分,不像只会拳脚架势的谢明瑞所为。


    他将杯盏放下,沉声向着谢明瑞道:“你随我来一趟书房。”


    孙氏看着时辰抱怨:“这午膳还没用呢,老爷有什么不能缓缓。”


    “吃饱了才不好。”谢昆林给她留下莫名一句。


    谢明瑞挑眉,跟在谢昆林身后。


    他入了书房,门还没阖上,迎面一股刚劲掌风,兜头拍下,谢明瑞一闪身,用尚能灵活使唤的右臂格挡,一边左支右绌出招应付,一边高喊:“芦笛,喊我娘过来!要快!”


    “他敢!”谢昆林气沉丹田,二个字把芦笛钉在原地。


    谢明瑞绕着松鹤纹的梨木长桌,躲过谢昆林袭击,抄起一根毛笔朝着芦笛脑袋上丢去,“你敢不去!”


    谢昆林看不得他这没志气的模样。


    当下手撑书桌,翻身一跃,逼近谢明瑞身前,余光微眯,留意到那根毛笔直直绕过书房,势头不减,长了眼睛一般砸到门后芦笛的脑门上。


    谢昆林攻势不减,几招过去,谢明瑞早已显出疲态,给他逮到一处漏洞,直送过去的一掌改成拳,拍在谢明瑞额上。


    谢明瑞倒退踉跄一步,撞在书架上,觉得他不可理喻,“人当爹你当爹,哪有这样不管不顾上来一顿揍的,我是菜市口竹篓里捡回来的吗?”


    “你当一颗烂白菜吗,这么好捡。”


    接话的却是闻声赶来的孙氏,被父子俩为难在书房门口,里外不是人的芦笛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汗,侯府差事是在不好当。


    谢明瑞瞧见孙氏脸色,安静闭嘴了。


    孙氏扭头:“还有你,大将军要技痒回校场,别折腾我儿子!”


    方才威风凛凛试探儿子虚实的谢昆林也闭嘴了,气势一泄,仿佛凭空矮了几分。他看着谢明瑞靠在书架旁,大有顺势坐地上去休息的体虚模样,不禁更烦躁了,难道昨夜只是情急之下的意外发挥?


    “我就是……练练手,”谢昆林思索片刻,咳了一声,顶着孙氏责备的眼光,看向谢明瑞严肃道,“你与二皇子可有私交?眼下局势正紧,你别乱掺和,即便日后二皇子邀你去什么地方,你找个借口推了。”


    当今太子因为德行有失,日益不受官家看重,大有被废的可能。朝中呼声最高的二皇子与六皇子正是明里暗里争着表现的时候。


    谢昆林从驻地被召回皇城,已经是军权半交的状态。


    只是近来樊国与梁国势态剑拔弩张,说不准哪天就打了,来拉拢忠勇侯府的人重新多了起来,都盼着他能够再起势。


    谢明瑞知道谢昆林担心什么,“没私交,说得最多话的场合就是每年秋季狩猎,至多今年我连鼓掌喝彩都不去了。”


    谢昆林知道这个儿子虽然混不吝,干系侯府安危的事情,不会说谎,沉吟片刻,挥手让他走了,“午膳时辰,先用饭。”


    谢明瑞如获大赦,出了书房要往明辉堂走,芦笛跟在他后边,“少爷,刚刚有小丫鬟来说,青霄醒了。”


    昨夜场面混乱,青霄替他挡了一刀,夜里烧起高热,一直昏迷着。


    谢明瑞脚步一顿,去了下人住的院落。只是他才踏入青霄屋里,张嘴没关心两句,就看到青霄一脸愧色:“青霄办事不力,请少爷责罚!”


    谢明瑞按住他肩膀,“说清楚,怎么回事?”


    青霄一脸凝重:“我怀疑,昨夜遇刺之事,与少夫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