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火眼金睛
作品:《纨绔夫君掉马后》 “像是喜脉。”
一缘堂医馆内,霎时间安静得可闻银针落地的声响。
阮阮扭头,看谢明瑞身形一顿,把捂在眼睑的手掌极缓慢地放下来,因为太过震惊,反而显得面无表情。
阮阮眨眨眼:“阙大夫,我前几天来过葵水,不可能有孕的。”
“所以我说了,是像嘛,也没说就是喜脉。”老阙毫不意外,接着查看她眼睑与舌头,脸上坦然得没有一点误下判断被戳破的尴尬。
谢明瑞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一颗心,随着老阙前后两句话,像蹴鞠似的,颠上倒下,“您老能不能正正经经看诊,别闹着玩儿。”
“也不知是谁闹着玩儿,”老阙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成亲这么久,你俩居然还是小娃娃咧,能有喜就是天下之间最古怪的事情。”
后半句老阙压低了声音,说得不咸不淡,偏偏阮阮离得近,听清了,心里如惊雷炸响。
阮阮:“?”这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吗?不能吧。
她眉头突突地跳,不敢去看谢明瑞的表情。
手臂内侧那道疤痕开始灼痒,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痒了没几瞬息,就变为一股剧烈疼痛,叫她额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腰板瞬间躬下去。
老阙神色终于郑重起来:“哪儿不适?”
“手臂。”谢明瑞抢一步附在她耳侧,“衣袖掀开给老阙看看?”
阮阮点头,恰好今日穿了宽松款式,很轻易就连着里衣,给谢明瑞卷到了最靠近肩膀的地方。
老阙捏着她的手臂反复看,“疤痕怎么弄得嘛?好大一块。”
阮阮想起谢明瑞说过的医者最讨厌论调,声调虚弱下去,“真不太记得了,应该是烫伤。”
老阙纳闷,朝研磨药粉的小童打了一个手势,小童丢下碾子跑了,片刻后捧着一个小卷轴,铺开在诊脉台上,阮阮看了一眼就胆颤。
数十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齐齐铺在软绸上,闪着幽幽微芒。
“害怕就别看嘛,找罪受。”老阙取出一根银针,扎在她穴位上。
阮阮别过脸,目光从谢明瑞今日穿的黑麂皮软靴,看到绣着精致云纹的澜袍下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下摆一把掀开,她视线里出现了谢明瑞英俊的脸,是个半跪半蹲的姿势。
“脏兮兮的靴子有什么好看?”
谢明瑞语气轻松,“还不如看我,满皇城小娘子都觉得我好看。”
他很少讲这么大言不惭的自恋发言,阮阮注意力分散了一些,盯着他的脸部轮廓研究,发现谢明瑞骨相与老夫人是一脉相承的好。
老阙几针下去,她手臂疼痛大减,脸色转缓,只余丝丝微麻。
只是老阙收纳好银针,没说她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凑过来两只手扶着她脑袋,用某种手法绕圈摁着,还敲击了几下后脑勺。
阮阮想到颈椎神经与四肢的关联,一瞬间紧张起来:“阙大夫,我手臂疼痛还与脑袋有关系吗?”
“说不好,”老阙面色闪过一丝古怪,“你不是说伤疤怎么来得都不记得了吗?我给你看看是不是摔坏脑袋了。”
“那我脑袋……摔坏了吗?”
阮阮问完,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但她没有继承原身记忆,没准是原身真的摔坏脑袋失忆了呢?
老阙闻言一顿,“不好说。”
他检查完拍拍手,铺开一张宣纸开始写药方,叮嘱谢明瑞:“你小子先留下来,有几个施针穴位和手法,我给你讲一讲。”
止痛穴位就那么几个,谢明瑞倒背如流,没有银针罢了。
他嗤笑一声:“是留下来给我讲穴位吗?不是让我讲讲,到底把你那瓶陈年佳酿藏在哪儿了吗?”
老阙颇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给你媳妇看诊,这大清早的我还做着美梦睡得正酣呢。”
阮阮神色有点歉然,柔声道:“劳烦阙大夫。”
“不、不劳烦。”老阙脸色一时三变,对她发不出脾气,只好瞪着谢明瑞,他想要酒是真的,有话想私下里对谢明瑞说也是真的。
谢明瑞到底看懂了,转头对她道:“饿不饿?去街口兰瑞轩等我,那儿的南瓜羹和山楂饮做得不错,招牌素烧鹅别点,难吃得很。”
兰瑞轩是个环境清幽的酒家,菜色以素馔为主。
只是店面不大,门口也没有停放马车的地方,芦笛四下环顾,“我再去东边临水桥那儿看看,少夫人您先坐着等?”
阮阮应了,在兰瑞轩一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落座,跟店小二叫了谢明瑞要的吃食,还在低头研究手上的吃食单子,觉得古代素馔新奇。
有人坐到了她面前,不是谢明瑞,也不是芦笛。
面容陌生的妇人看着她,和善地笑:“小娘子,我跟你搭个桌。”
阮阮笑道:“婶子,我这桌有人的,我夫君待会儿会过来。”
“哦,那我也坐着歇歇脚,你夫君来了就走。”妇人爽朗道,等上茶小二走了,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低声道:“我代薛指挥来传话。”
阮阮默然片刻,看了一眼四周,“什么话?”
“中秋家宴那天,为何没有听吩咐下毒?”
“薛指挥给我的那包药粉,没用。”
“不可能,冥莲粉末只要入了口,不到两炷香,定然暴毙而亡。”
“不是药粉没用,是没机会用,前夜给我的猫儿叼到鱼缸里了。”
“……”妇人冷静木然的脸色出现了一丝皲裂。
阮阮面色戚戚然:“缸里鲤鱼喝了泡着药粉的水,立刻死绝,我是费了好大功夫才遮掩下来的,你若有备用药粉,再给我一包吧。”
妇人嘴角抽了抽,眸中泛起森冷。
“阮娘,忠勇侯府虽然很难渗透,但也并非铁桶一块,你以为这种拙劣借口,薛指挥信了第一次,还会信第二次吗?我看你们樊国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阳奉阴违的事情,迟早要被主公知道。”
“我说得是真话,薛指挥要不相信,大可派人潜入侯府查证。”
妇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从袖子里再掏出一包药粉,“新药粉直接下到谢昆林的茶杯里。要是这次再失败……”她目光紧盯阮阮握茶杯的手,“你右臂也别想再好了,等着整条手臂被蚀空吧。”
妇人赶在芦笛踏入兰瑞轩前离开了。
阮阮将药粉收好,右手还握着茶杯,掌心有点黏腻,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芦笛赶过来都吓了一跳,“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阮阮闷了半晌,吐出一口浊气,“没,南瓜羹不太合我口味。”
“我也觉得,兰瑞轩的南瓜羹水准飘忽,时好时坏,偏偏明瑞兄对它情有独钟。”阮阮循声望去,见两位青年郎君并肩而立。
一位衣着服饰华美,生了一双睫毛浓密的鹿眼,眼神像笼着一片湿漉漉的雾气,一位着品竹色文士圆领,脸型方方正正,眼神清明坦然。
鹿眼郎君接完话,笑眯眯道:“嫂嫂好啊,没想到在此巧遇。”
方脸书生则朝阮阮规规矩矩地拱手作揖,“兄嫂好。”话明明只有三个字,但语调一板一眼,生生念出了抑扬顿挫的感觉来。
阮阮茫然看向芦笛,芦笛向二人点头行礼,为她介绍:“这两位是少爷至交好友,这位是施公子,这位是元公子。”
喔,是施朗和元益川。
“我记得,前几日夫君说过与二位喝酒……”阮阮还在想梁国暗探的话,一时之间笑意欠奉,眉梢眼角忧色不减。
妇人那番话,给了她两个信息,一是原身也叫阮娘,是樊国人,不知为何替梁国暗探做事。二是薛指挥,应该就是第一次给她药粉的面具男子,他既然没有亲自来,很可能是参与了中秋家宴行刺,负伤在身。
元益川看她如此神情,误会她不喜,向施朗叹道:“还是等明瑞兄来引见,才与兄嫂打招呼,我俩看到芦笛就急匆匆过来,有点失礼。”
“明瑞说过,嫂嫂不是寻常拘泥小节的闺阁女子。”
施朗很淡定,目光在她脸色上转一圈,误会她的不喜是另有缘由,“嫂嫂,我俩平素与明瑞喝酒,至多叫些伶人来表演歌舞音律,再出格的事情,明瑞兄没有做过,嫂嫂勿把我俩当成狐朋狗友那般嫌弃。”
阮阮领会施朗的意思,微微一愣。
元益川以为她还不相信:“兄嫂大可放心,他说的都是实话。”
阮阮弯唇,“夫君为人秉性,我自然相信,二位无须多作解释。”
元益川看不懂她前后态度的转变,还有疑虑:“当真?”
阮阮笑得更真心实意了些,“昨日小丫鬟冒失,往夫君身上倾撒了大半盆水,触及未愈伤患处,夫君一未出言苛责,二无愠怒神色。虽只是寻常小事,但足见夫君有宽厚仁善之心,尤其是对待老弱妇孺。”
宽仁之心不假,但这与喝酒时候老不老实有什么关系?
元益川眉头拧起,感觉被她带着绕了个圈,正欲开口,听见谢明瑞语气古怪的感慨,“我竟不知,娘子是这么看待我的。”
阮阮转头,见谢明瑞立在兰瑞轩的窗外,正对着她们这张茶桌,他眉宇间透着几分郁色,也不知道在一缘堂听老阙说了些什么。
施朗看气氛不对,拉起元益川,“不打搅明瑞兄与嫂嫂午膳。”
“你俩坐下,”谢明瑞一句留人,一手撑着花窗围栏,灵活翻身而入,把旁桌长凳撂开,“我要去湖城住一段时日,这顿当饯别。”
这么突然?
阮阮与施朗、元益川一起讶异,看见谢明瑞眸光落在她手臂,紧抿的薄唇里吐出一句:“娘子也随我一起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