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来一瓶
作品:《再来一瓶》 林云海为了让学生提前进入紧张的学习氛围,提前安排了月考。
四月底月考,安潮挤进了年级二十五,排名上升了不少。
她越来越刻苦,没人跟她玩在一起后她的朋友就只有看不完的书本和做不完的卷子。
孙小莎和谢芸琴没再来找她麻烦,蒋子琛也收敛了不少,除了不曾缺席的贴纸而外,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
比如班上不起眼的胖胖女孩,突然就瘦下来,成为了大美女;比如成绩垫底的调皮学生,一下子就冲到了中上水平;再比如,平时叽叽喳喳的方智盛,第一次月考成绩下降后就变得安静了很多。
还没到高三,一班的学习氛围已经凝重起来。安潮在寒假时偷偷查过学校,她比较心仪外省的a大,至于学什么专业,还没想过。
但是a大是重本大学,分数线很高,她还需要不断努力。
“快看啊!那就是一班的学霸,年级第一!”
安潮正在翻一个没记熟的化学公式,窗外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座位每两周就要轮换一次,这周安潮他们组轮到了窗户边,外面一有动静靠窗的同学就能听到。
没有做题,安潮的注意力没集中,很轻易就听到了女生们的谈话。
“还挺帅的嘛,你说我去要联系方式他会不会给啊?”一个女生道。
其余女生开始起哄,一个女生笑道:“学校不准带手机,你要了联系方式也没法联系啊。”
“放假的时候可以联系嘛。”
“我听说有些人会偷偷将手机带进学校放进宿舍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过宿管阿姨的搜查的。”
“算了,我看要联系方式还不如写信。”
“写信什么的不是很俗套吗?”最先说话的那个女生道。
外面安静了片刻,有人提出反驳:“俗套什么啊,写信那么浪漫的事怎么可能俗套啊?你别是狗血小说看多了。”
“哎呀,现在都不流行情书了。”
“那流行什么?”
“流行送花啊当众表白啊什么的。”
女生们就这个话题讨论了好久,迟迟没有离开,安潮觉得好玩,竖起耳朵听了会儿。
但讨论越来越无聊,他将翻到的公式抄下来,默默背了起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钻进耳朵,安潮顿时停下来,再次竖起了耳朵。
“你说方智盛啊,我认识,之前我们还一起玩过。”一个女生道。
“她不是也挺帅的吗,而且我看要他的联系方式应该必要年级第一的简单。”
“算了算了,她可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听说女朋友都谈了好几个。”
“也是,还是长得好看的学霸有吸引力。”
关于方智盛的讨论源源不断地钻进耳朵,安潮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她偷偷地回头看了几眼,方智盛不在座位上,估计又是去哪玩了。
安潮突然想起高一刚刚分班那会儿她最先听到的男生的名字就是方智盛,说他长得可以,健谈,花心,从初中开始就谈恋爱了等等。
相处久了之后安潮倒是没什么感觉,除了经常看他混在女生堆里,跟女生打打闹闹而外,其他还好。后面跟谢芸琴谈了恋爱后收敛了不少,但还是老不正经,经常将谢芸琴惹生气。
但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心呢?安潮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专注在学习上。
可外面的女生走了之后,身后的同班同学又讨论了起来。从月考成绩说到云临丘,又从云临丘说到方智盛,讨论得津津有味。
安潮无心学习,出教室透气。
晚春气候宜人,天也黑得慢,天边挂着一轮弯月,最后一丝晚霞逗留其间不肯离去。
安潮看得出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阅读理解,上面提到过月亮和晚霞,说两者都有相思的寓意。
月亮寄托不能相见之人的相思,晚霞寓意又过了一天,两个相思的人还是不能相见。
相思而不能相见,是纯粹的be美学。
知道“be美学”这个词,还是在初三毕业的时候,被同学安利了本书,安潮便在书中学到了这个词。
晚自习的铃声打响,安潮很快回到教室。
方智盛站在她座位边跟她的同桌说什么,脸上挂着笑,抬头看到安潮,很快收敛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来跟我讨论漫画。”安潮回到座位后,同桌冷不丁说了句话。
“哦。”安潮茫然地应了声。
同桌将课桌上的漫画收进桌肚,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安潮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在意。回到宿舍后,校服上的贴纸突然换了种颜色,不是蓝色,而是淡橘色,很明显的颜色,大概在远处一眼就能看到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安潮翻到背面,没看到往常的四个字。
这张贴纸上用铅笔重重地写下了五个字——花月不如人。
安潮并不懂这五个字什么意思,她看了看,将贴纸锁进了小箱子。
次日,第二节早课还没下课,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冲安潮喊道:“安潮!来我办公室一趟。”
安潮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林云海的表情不太好,她跟在后面有点发怵,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居然让班主任不惜打扰她上课都要把她叫到办公室。
“安潮。”回到办公室后,林云海先喝了口茶,才幽幽开口,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向安潮。
安潮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紧张得握紧了手。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听着。”林云海紧蹙着眉头,狠狠叹了口气。
“嗯。”安潮回答是声线都在抖。
“你爸爸去世了。”林云海伸手轻轻拍在安潮的肩膀上,“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安潮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再次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安潮才满脸震惊地看向林云海:“林老师,你跟我开玩笑吗?”
安潮突然笑起来,“可愚人节不是过了吗?”
“安潮,听到这个消息老师也很难过。”林云海低着头,又喝了一口茶。
安潮六神无主,一步步走出办公室,然后疯狂地跑起来。
她先回教室匆匆收拾了书本,然后立刻往宿舍跑去,但推开宿舍的门,她突然不知道要拿些什么回家。
班主任说的话一直冲击着她的大脑,她大口喘着气,换了校服之后便抓起家里的钥匙跑出校门。
班车一天三趟,最近一班要等半个小时。安潮在车站来回踱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吸着鼻子将它们一一憋回去。
车上,安潮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景,心里不断默念着: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呢?两个月前才提了新车喜不自胜的人怎么可能就不可能的,安潮在心里将这件事否定了千万遍。
直到回到家亲眼看到安倍祥的尸体,安潮再也无法用那些天马行空的可能来逃避现实。柳蓉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安潮不停眨眼想让眼泪憋回去,可决了堤的洪水怎么可能倒流?
“你爸前些天还在跟我说”柳蓉拉住安潮,哽咽着,“说等你成年了,就让你去考驾照,到时候他就能坐在副驾驶指导你开车,当你的老师前几天,就是前几天还在跟我说”
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安潮抱住柳蓉无声哭着,肝肠寸断,埋怨上天不公,咒骂菩萨无眼。
柳蓉哭够了,擦擦眼泪,又说:“他还说啊,等你考上大学,咱一家三口就去自驾游。说到时候给你买只小猫,你不是喜欢猫吗,带上猫去旅游,想去哪去哪”
不久前还在畅想未来的人,现在已经躺在了冷冰冰的棺材里。安潮哭得脱力,在柳蓉的搀扶下坐在一边的板凳上休息。
灵堂里人来了又走,安潮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憔悴,已经看不出来她只是个快十七岁的高中生。
五个小时前安倍祥还活蹦乱跳地,从小区的停车场开车离开。一个小时不到,柳蓉接到电话,说安倍祥在亲自施工的时候,从二十三层高空坠落。
安全绳磨损,安倍祥和在场的工人都没注意到,他就这么从高中坠落,当场死亡。
知道了死因后安潮更觉得难过,偏偏是这样的意外,将他那个疼他爱她,愿意跟她一起笑闹的老小孩带走。
守灵时,安潮想起新年时安倍祥带着她和柳蓉放烟花,三个人挤在阳台上,安倍祥点火,笑容满面地说以后挣钱了要换个阳台大的住处,到时候在家就能放烟花,不用去外面挤,也不用委屈地挪不动脚。
点燃的烟花升空绽放时,安倍祥开心得像个小孩,指着自己的那一支烟花不停说:“快看,那是你爸爸我放的,大吧?漂亮吧?不比别人的差吧?”
安倍祥偷偷塞零花钱给安潮的样子、拎着自己杀好的鱼回家说要做红烧鱼的样子、开着新车在小区门口得意的样子、喝奶茶时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全部全部在安潮的脑海里浮现。
她从小就不会隐忍,开心就笑,不开心就生气,该愤怒时愤怒,该骂人时骂人,而这些都是因为他有个开明而宠她的父亲。
因为安倍祥从小就对安潮说:忍那些干嘛!人就要自己活得开心,委屈自己让别人开心算怎么回事?
但安潮知道的,安倍祥虽然嘴上这样说,生活中还是隐忍了很多很多。
在鱼市工作时被客人嫌弃,被老板骂,在工地时忍冻挨饿,就算后面做了包工头,也还是在默默忍受领导的刁难和嘲讽。
就是在家里,安倍祥有时候也在忍受着柳蓉的蛮不讲理、埋怨和各种琐碎的不满。
以后,我也许再也做不了那样放肆张扬的孩子了。安潮这样想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柳蓉在白城的墓园里给安倍祥买了快墓地,下葬那天一丝太阳也没有,没下雨,但乌云密集,阴了一天。
来了很多安倍祥生前的同事朋友,他们吊唁完后匆匆离开,最后只剩一个安倍祥的铁哥们,陪着母女俩待了很久。
到了安潮该回学校的时候了,柳蓉替安潮装了些泡菜,嘱咐她:“我知道学校的大锅菜不怎么好吃,以前我忙着看店,没心思给你准备这些,你爸提醒过我很多次我都忘了。现在他人走了,我”
说着说着柳蓉便又哭了起来,安潮没再哭,细心地为柳蓉擦了眼泪,点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妈你也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上次给你买的面膜你记得用,要美美的,以后跟我出门逛街,别人都会说我们是姊妹。”
柳蓉被安潮的话逗笑,送她去坐车,又嘱咐道:“要好好学习,你爸说想让你学信息计算与科学专业,将来协助我开网店,做什么软件开发,听起来洋气。”
“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安潮郑重地点头,在柳蓉的目送下坐上了回一中的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