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守寡表情

作品:《古代妆娘替嫁日常

    忠勇侯府不是第一次遇刺。


    纵然在中秋家宴上屏退了大群护卫,也留有得用精锐,作侍从打扮,护卫在侧,是以刺客突袭渐渐落了下风。来袭的都是死士,被擒拿后咬破齿间药丸,眨眼就口吐白沫,没了气息。


    落潭江面映着火光,炸开水花几朵,是预先跳水的侯府仆役,三两人拢在一起,拉过一叶狭长小舟,要把孙氏与谢明霞接到安全地方。


    局面混乱,谢昆林第一要务是护着妻女安危,等回神来查看谢明瑞的这边,画舫早已呈倾倒之势,火势漫天,不见谢明瑞几人踪影。


    画舫另一侧,阮阮扒着围栏的指节绷得发白。


    长梁燎着焰火,砸在了谢明瑞左肩,她顺着他肩头向后看,青霄正被负隅顽抗的两个刺客纠缠,无暇顾及这边。


    “青霄该骂我见色忘义了。”


    谢明瑞脸色痛得发白,偏偏还有心思讲浑话。


    阮阮看近在眼前的长梁,火舌灼热得快逼近脸颊,她嘴唇一颤,张口却什么都说不来,只觉被烟火熏得眼睛疼痛干涩。


    谢明瑞无声笑了,沾了污迹的拇指拂过她眼尾。


    他将弯刀插在甲板,借势奋力翻身,卸掉长梁与燎破他衣袍的火苗,脸上混着血污与烟火碳灰,五官更似刀削斧凿,棱角分明,唯一双眼眸亮得惊人,“可有受伤?”


    阮阮摇头,一指东边,“那边有船。”不远处,是她安排好的青色鱼旗船,见画舫无端起火,赶来应急。


    谢明瑞左肩都是模糊血污,阮阮扶着他,艰难攀到围栏边。


    谢明瑞单手接过船家抛来的滑索,固定在背风处还未烧掉的横梁上,右臂一揽,与她滑到半道,有船家接应的位置,就松手将她放到渔船上。


    “你去哪里?”


    “青霄也受伤了。”


    谢明瑞转身,借着绳索,踩上半倾倒的船壁,回到燃烧的画舫上。


    阮阮被船家推搡着扶向了船舱,木然灌了一口不知是水还是茶,神魂过了半晌才归位,听见船舱外船家催促,“快些,快!画舫要沉了。”


    阮阮心头一凛,冲出船舱,正看见青霄落地,顺着滑索踩到甲板,腰上淌着的血滴落在浅色木板上。


    “谢明瑞呢?”


    “二楼船舱。”


    她不可置信,画舫大半条都快烧没了,连楼道位置都看不见了,还返回二楼船舱做什么?青霄对上她眼神,默然一晌,“二楼都是侯府仆役,主子说最后再确认可有生还的人。”


    画舫最终沉没。


    谢明瑞来到船边,被青霄拉起来时,只见她整张脸煞白,神色恹恹,眼神在他周身扫了一圈,确认他伤势尚算可控后,又弯身入了船舱。


    渔船朝着最近岸的清江茶馆驶,谢家几口早早等候在那里。


    孙氏看见谢明瑞被青霄扶下船,才觉得如坠冰窖的身体有了气血流动的感觉。谢明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哥,呜呜呜呜……我还以为”


    “你哥福大命大,没事,”谢明瑞嫌弃地拿袖子糊住了她的脸,“哭得可真丑,你快收住吧。”


    “先回府再说。”谢昆林坐在茶馆临江的椅凳上,面色不虞,让近侍发了信号,把一刻钟前派去江心寻找谢明瑞的人手唤回来。


    忠勇侯府这一夜忙得人仰马翻。


    等各个院里安顿好,再歇息下,已经是后半夜了。


    谢明瑞肩膀伤口看着血口模糊,触目惊心,实则是火势加持,并没有看上去那般严重,包扎一番后,正靠在床头休息。


    阮阮端来煎好的内服伤药,用手背试了温凉,送到他嘴边。


    “娘子,我伤到的是左肩,不是右手。”谢明瑞伸手接过药碗,一口灌下后,眉头皱了一瞬,“这什么药?黄连熬汁都比它好喝。”


    阮阮不接话,用帕子摁去他嘴角一星半点的药渍,将空碗放到一旁,端来水碗给他漱口。


    谢明瑞抬起眼皮,看她低敛沉静的眉目。


    这些事情固然可以让芦笛或者明辉堂丫鬟来做,但她显然心有愧疚,做得顺手自然,谢明瑞也就受了,只是这一脸垂头丧气,是怎么回事?


    谢明瑞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阮阮似提线木偶,目光跟追手指方向,左右梭巡,又低下去。


    “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


    “一脸丧夫守寡。”


    “……”


    “再加上几分还没找到再嫁对象的愁云惨淡。”


    阮阮一哽,满腔复杂心事给谢明瑞毫不忌讳的胡说八道搅散了,眸光瞥见他发尾上焦枯的痕迹,背过身去寻什么东西。


    谢明瑞见她再坐到床边,手上拿了把锃光瓦亮的金剪子,抬手向他举过,眼睛极缓慢地眨了眨,“真的想丧夫啊?”


    “想,毒药我都备好了。”阮阮冷声应,解下他半束起的发髻。


    谢明瑞有一头浓密乌黑的发,发质粗韧,发量丰盈。


    老一辈都说这样的人身体好精元充足,但这头乌发在画舫大火里,被燎得像狗啃一样,东焦一块,西卷一圈,也就谢明瑞反应快,滚地把身上火苗扑灭了,不然指定要蓄个一年半载,才可以重新见人。


    金剪子开合的脆声响起。


    阮阮用宽齿梳理顺谢明瑞的头发后,一点点剪去焦枯发尾,修饰不够齐整的发层与鬓角。谢明瑞目光止不住地在她脸上来回打转,欲言又止,数次启唇,被她冷眼压了回去,最后自己止不住笑,扯到伤口连连抽气。


    阮阮用毛刷扫去落在他胸肩的碎发:“……你笑什么?”


    谢明瑞一静,“现在倒是,真像我娘子了。”


    “我之前不像吗?”


    “之前像个假人。”


    阮阮用一种“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的眼神看向谢明瑞,谢明瑞眸光闪亮,“元益川媳妇就是这么凶他的,我娘早些年,也这么凶我爹。”


    阮阮最后一点沉寂郁结也消了。


    她吹灭了屋里灯火,只留一盏床头小灯,将谢明瑞赶到里侧睡,今夜说不准真有什么渴了饿了要她忙活的。


    等彻底躺平了,心绪却还是静不下来。


    “夫君,以后再有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挡在我身前了。”


    她与谢明瑞,最好两不相欠,走的时候才轻松痛快。


    “娘子当为夫是自愿英雄救美的吗?”


    “……?”


    “那么大一根木梁,还烧着火,砸下来肯定又痛又热,我神思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脚已经不听使唤冲过去了。”


    谢明瑞手枕在后脑下,很放松地闭着眼,似乎说的是实话。


    阮阮想到今晨起来,她手脚并用的姿势,抬手把那根绕到床头另一边的绸缎拉过来,“要不,你还是绑着我吧?”


    谢明瑞睁开眼,表情很精彩,“娘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


    “我怕压着你。”


    “压不着,安心睡吧。”


    谢明瑞变戏法似的,从床尾不知哪里,翻出来一个长枕,塞在两人中间。阮阮看得惊奇,“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谢明瑞欲盖弥彰,咳了一声:“没想起来。”很快转了话茬,“早点歇息,等明日一早,忠勇侯府遇刺的消息传出去,明府该找上门了。”


    阮阮刚酝酿出来的困意,给他一句话说跑了。


    在原来的计划里,她不需要直接面对明蓉的父母亲。


    要是,穿帮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