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启程去碧溪县。”


    谢竹的出现打断了李木和张四两人对虎尸的惊叹。


    他们回过头忙道：“一切都听恩人您的。”


    张四走上前靠近谢竹,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他转过头去寻李木，瞥见地上硕大的老虎尸体，茅塞顿开。


    “恩人, 这头老虎您打算怎么处理？”


    虎皮、虎肉、虎爪、虎血、虎胆……, 老虎全身上下就没有不值钱的东西。


    听说这还是一只成了精的老虎，虎中之王。


    丢了多可惜。


    张四的话提醒了谢竹。


    他沉吟片刻后道：“我打算将老虎送去碧溪县卖掉。”


    得来的银钱让小七找机会送给那些葬身虎妖腹中的人的亲人。


    虎妖的捕食对象很多都是商路上的商队和山下的村民。


    这些人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


    如今命丧虎口，家中不知该有多难过。


    若能得些银钱补贴家用, 也算是一种安慰。


    听完他的打算，张四犹豫道：“可是会不会？”


    话没说完，他突然往自己的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您瞧我这嘴，多事儿。”


    他们的恩人可是神仙，何怕拿不动区区虎妖的尸体！


    谢竹笑笑：“两位放心, 我自有办法。”


    “还请你们暂时闭上眼睛。”


    张四和李木心知恩人是要施展仙法, 纷纷闭紧了眼睛, 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但即使内心无比好奇仙人的法术, 两人都没打算偷偷睁眼瞧一瞧。


    ——跟商队走南闯北多年，他们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傻子。


    且不说仙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有些东西，普通人知道的越多，反而死的越快。


    能在濒死之际得此奇遇已是仙人垂怜，过分的贪心只会自取灭亡。


    两人紧张地闭紧眼睛, 视觉感官的消失令其他感官更加明显。


    突然间脚下一空, 没了依靠, 后背的衣服被人提了起来，耳边不停传来呼啸的风声。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李木和张四不可避免地恐慌，胳膊上汗毛直立，下意识想睁开眼。


    好在他们牢记恩人的嘱咐，咬紧了牙关, 始终紧闭双眼。


    李木悄悄吐了口气。


    呼～


    谢竹也为自己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腾云驾雾不难。


    ——他好歹是金丹期的修士。


    但他忘了，飞起来和飞得好看完全是两回事。


    如果李木和张四刚才睁眼，就会惊讶地发现他们认定的仙人飞得歪七扭八，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掉下去。


    然后摔得东一块西一块，连世界上最厉害的拼图大师都没办法拼整齐的那种。


    还好还好。


    面子没丢，里子也没丢。


    “两位可以睁眼了。”


    谢竹缓缓道。


    终于等来这句话的张四和李木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啊！”


    “啊！”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只见脚下白云飘飘，深渊万丈，有飞雁从身旁掠过。俯瞰去，皆是高耸的山尖，令人心魂震荡。


    李木觉得自己的腿软成了面条，他努力抓住张四的衣服，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张四亦不遑多让。


    他紧张得不停吞咽唾沫，没把自己呛死，也差点把自己憋死。


    谢竹云淡风轻地安抚道：“两位放心，过一会就到碧溪县。”


    被提溜起来的张四和李木恍恍惚惚地点头。


    虽然他们在心里猜测恩人是神仙，但终究没有亲眼见过，不敢笃定。


    而且他们只从人们的口口相传里听过神仙的故事，没见过有人信誓旦旦说自己看见了神仙。


    ——先帝晚年求神拜佛，沉迷长生之道。敢谎报自己见过神仙的人，坟头草已经有几尺高。


    说到底，神仙只是一个寄托。


    但皇帝求都求不见的神仙，他们竟真的见到了。


    搁谁谁不迷糊。


    两个人恍惚了好一会，对视一眼后，互相用力掐住对方的胳膊。


    疼疼疼！


    胳膊处传来的剧烈而清晰的疼痛和有力跳动的心脏，都在向他们表明一件事，这不是梦。


    回过神来后，两人内心爆发出剧烈的兴奋和激动。


    胆子都大了起来。


    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有时又好奇地去抓天上的云。


    可惜云彩毫不留情地从指缝间溜走，不给人欣赏它的机会。


    “要到了。”


    谢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落地，往前再走几百米就是城门口。


    他从系统仓库里拿出虎妖的尸体扛在身上，狰狞的虎头恰好搭在他的左肩。


    老虎眉心处被鲜血染，毛发湿漉漉地结成块粘在一起，双眼下流了一行血泪，模样惨人。


    面如冠玉的容颜和霞姿月韵的仪态很好地冲淡了老虎带来的煞气。


    这番放荡不羁的动作不仅没破坏青年身上温和的气质，反而给他平添几分狂野和冷冽。


    李木和张四硬生生看呆了。


    直到谢竹走出十几米远，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


    没有靠得太近，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大约走了几分钟，周围多了一些同行的人。


    扛着虎尸的青年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吓坏了一众路人。


    “恩人，等等，等一等。”


    张四突然急急忙忙地冲上前拦住谢竹的路。


    谢竹：？


    张四左顾右盼，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恩人，你有路引吗？”


    “没有路引进不去。”


    而他和李木的身份证明还在商队里。


    “无需担心。”


    谢竹继续往前走，他的话令另外两人安下心来。


    恩人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乎，三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到城门下。


    大梁安生养息近百年，即使偶有战乱，也只在边境地区。


    富贵迷人眼


    守城的门卒漫不经心地检查着入城证明，不时和同伴说说笑笑，偶尔刮点油水，早已没了警惕心。


    一颗硕大的老虎头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他们差点扔掉手上的兵器，紧张地围住谢竹。


    待定眼看清楚后，门卒们才放下兵器，亮着眼睛凑上前。


    他们一会儿看向琼林玉树的谢竹，一会儿又看向他肩上的虎尸。


    原本因受到惊吓而产生的愤怒逐渐转变成好奇。


    门卒头头问：“这是你杀的？”


    谢竹点头。


    门卒头头：  “在哪杀的？”


    谢竹： “山上。”


    门卒头头追问：“哪个山上？”


    谢竹遥指远方：“一头下山吃人的恶虎。”


    虽然他没有指具体的山，但方圆几十公里，只有那头恐怖的虎妖会下山吃人。


    再看青年肩上的老虎尸体，身长近4米，托在后半截的身体被另外两人抬着，不让落地。


    其余进城的人纷纷过来围观。


    有见过虎妖的人大惊：“是它，就是这头恶虎咬断了我的胳膊。”


    说着那人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还不停地往后爬。


    众人的视线落在轻飘飘的右袖上，不禁露出怜悯的神色。


    有好心人安慰道：“你瞧，它已经被这几位壮士打死！”


    “死了好，死了好啊！”


    男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喊：“我的儿，终于有人为你报仇了。”


    这幅画面真是闻者落泪、见者悲伤。


    唉……


    可见碧溪县苦恶虎久矣


    几个门卒反应过来，马上热情地把谢竹三人迎进门，没提任何路引之事。


    李木和张四敬佩地看着谢竹，不愧是神仙大人，想来这一切都在恩人的预料之内。


    门卒头头让小弟守好城门，自己则是跟在谢竹身旁，大声地吆喝让路上的行人观看。


    一路上敲锣打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卖菜的不卖菜了，买菜的也不买了，扛着糖葫芦的小贩努力往人群挤。


    那些曾经有亲人死于恶虎之口的人，听到消息又哭又笑，恨不得立刻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碧溪县的县令得知消息，更是亲自在衙门口迎接打虎英雄。


    ——虎患严重，管辖内治安不稳，导致县令在郡里的评级总是丙等，晋升无望。


    壮士谢竹受到了县令无比郑重的对待，同时还拿到了500两银子的赏金。


    其实最开始赏金只有100两，奈何这头老虎太厉害，揭榜的人次次有去无回，才逐渐涨到了500两银子，但依旧无人再揭榜。


    至于虎尸，则是被县里的一位员外郎花1500两银子买下。


    谢竹在碧溪县出尽风头。


    想见他一眼的人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实在不方便他接下来的行动。


    给李木和张四留下10两银子作急用后，谢竹藏到没人的地方，给自己施了一个障眼法。


    等他从巷子里再出来时，风度翩翩的俊美青年已经变成了一个丢进人海里都找不到的普通人。


    只是容貌能变，气质却无法改变。


    青年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让街上的人们见识到何为背影杀手。


    ……


    刘家村是碧溪县下最有名的一个村子。


    可惜不是好名声。


    曾经的刘家村位于老虎山下，村中青壮年男子多死于恶虎之口，仅有少数幸存。


    等到虎患难以控制，县令帮助刘家村迁至其他地方时，为时已晚。


    于是刘家村就成了附近著名的寡妇村。


    幸而当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不多，支持妇人再嫁，更没有所谓的贞节牌坊。


    少部分寡妇再嫁，其余的大部分则拧成了一股绳，一家有难百家帮，狠狠地打跑了那些想吃绝户的亲戚。


    但家中主要劳动力的离世还是为她们和孩子的生存带来了严重影响。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又有迷信克夫之类的传言。


    刘家村的寡妇们很是遭人嫌弃，能做的活计不多，过得非常艰难。


    然而这天晚上，刘家村所有死了丈夫的女人都做了一个梦。


    梦里只有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女娃。


    小女娃告诉她们，有位神仙怜惜她们的遭遇，敬佩她们自立门户的勇气，特意送来一些银钱。


    梦很真，真得女人们都能看见银子和铜板上的纹路。


    不仅是她们


    还有老年丧子的母亲，幼年失孤的孩子，失去劳动能力的顶梁柱……


    每一个被虎妖伤害过的人，在这一天，都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变化多端，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玲珑可爱的小女娃和她送来的银钱。


    夜深人静


    精疲力竭的小七挂上宿主勿扰的牌匾，躺在柔软的大床里呼呼大睡。


    清晨在公鸡的啼鸣中到来。


    张梅迷糊地睁开眼，起床准备去喂鸡。突然，一堆硬东西硌住了她的肩膀。


    她低下头，看见了一大锭银子和一大串的铜板。


    20两银子，够她把孩子养大成人。


    眼泪唰地从眼角流下来


    “真的，梦是真的。”


    李梅哽咽地爬下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窗外的天“砰砰”磕头。


    “谢谢神仙。”


    “谢谢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