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捉虫)

作品:《我逮捕了烂橘子

    雷呼的机动性很强,因此比起其他远在各地斩鬼的柱,被暴躁鎹鸦缠上的产屋敷律是最先赶回作为鬼杀队总部的产屋敷家的。


    毕竟是自己家,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家兄长的所在地,并顺势看到了那位刚加入鬼杀队没多久,就以继缘一之后最快速度在柱里占了一席的新晋月柱——


    末梢泛红的黑发高束,赤色瞳孔,蛇纹和服与黑色马乘袴交接处挂着长太刀的高大男性。


    日、月……


    他那就呼吸法名字衍生出的猜想似乎并未出错。


    这位新晋的月柱,有着一张除开额上火焰斑纹外,跟继国缘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啊……”


    瞳孔左右移动了几个来回,产屋敷律眨了眨眼睛,落在继国缘一身上的视线中透出几分疑惑:“兄弟?”


    “嗯。”


    继国缘一看起来很高兴,嘴角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非常自然地帮身旁的人介绍道:“我的双生兄长……”


    “继国严胜。”


    身着蛇纹和服的青年率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后稍显急切的声音又平和了下来,用一种带着奇妙韵律的语调缓声道:“我的名字。”


    说话的腔调跟那些贵族有些微相似之处,感觉是不太好接近的类型呢……


    好像有点冷淡?


    “产屋敷律。”


    从外表而言比在场任何人都像高岭之花,但部分时候言行上莫名带点儿自来熟的产屋敷律点了点头:“严胜。”


    就初次见面的人而言过于亲密的称呼让继国严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来得及细想对方那个跟鬼杀队当主相同的姓氏。


    啊……


    果然是慢热型呢。


    没办法,反正他是不可能改的,只麻烦严胜适应一下了。


    理直气壮委屈别人,方便自己的产屋敷律眨了眨眼睛,一脸坦然地走到微笑看戏的在场另一个有着兄长身份的人面前,乖巧坐下。


    这样看起来倒很是温驯。


    他微微勾起唇,神情和语气俱是柔和的:“兄长,我回来了。”


    千明将手臂抬高,以不会弄乱发型的力度和手法揉了揉对方配合垂下的脑袋:“有受伤吗?”


    “没有。”


    与那张冷淡矜贵的脸非常不适配,产屋敷律极其自然地蹭了回去,并无凡尔赛意味地诚实道:“没有找到鬼王,其他鬼都很弱。”


    千明无奈地笑了笑,又问:“累吗?”


    产屋敷律接着摇头,一如既往平和的语气中疑似染上了几分抱怨:“不累。想去下一个位置的时候,兄长派来的鎹鸦会抓我头发。”


    不去休息不松口的那种。


    胆子大得离谱,跟其他柱那些乖顺配合的鎹鸦区别很大,自称是鎹鸦中最亮眼的星。


    自信极了。


    “是吗?”千明一脸无辜,并无悔改之意:“那下次让那孩


    子啄耳朵吧?”


    “……?”


    这番不符合对方人设的恶毒之语让产屋敷律稍微震惊了一下,不太情愿地两害取其轻道:“那还是抓头发吧。”


    千明含笑点头:“嗯。”


    继国严胜看了眼自己的双生弟弟,得到一个轻巧的点头作为回复,这才知道身为产屋敷家幼子的产屋敷律也是鬼杀队柱的一员。


    为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贵族可以肆意使唤武士的时代了,被武士下属夺走封地资产的家族不在少数。


    作为主公的产屋敷千明身体如此孱弱,却放心任用着一个剑术达到柱水平的弟弟……


    不担心会被下克上吗?


    赤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不过这缕暗沉的亮色很快沉寂于眼底,到底是没问出口。


    ——


    继国严胜出生于武士家族,天然有着对强大实力的追求。


    自能够握住刀柄的年纪开始,他就从未间断过剑术训练。


    他是个天才。


    几乎所有教导他剑术的武士都是这么说的,他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在见识到他那本该可怜愚钝到令人忍不住怜爱的弟弟,突然展露出人类无法企及的天赋,成为了集众神宠爱于一身的神之子缘一后,一切都变了。


    继国严胜忘不了包括自己的父亲在内,所有教导过他剑术的老师对他失望的眼神。


    于是,执着变成了深入骨髓的可怕执念。


    但缘一离开了。


    就在他们那擅自将额生斑纹的缘一视作不详之子,又在对方展露剑术天赋后更改计划,试图将本该被送去寺庙的缘一定为继承人,让严胜这个原定的继承人去寺庙的时候。


    继国严胜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而离家出走的。


    被从缘一之前居住过的,那个不足三叠榻榻米大小,形似仓库的房间带出来之后,他自己都分不清当时的心境。


    怅然若失、卑鄙的庆幸、还有对行踪不明的弟弟那令人不耻的恶毒诅咒……


    所有这些塞满了年幼的武士家族继承人内心的复杂情绪,最后都变作了恶心。


    继国严胜失去了与继国缘一相争的可能性,以被年幼的弟弟委屈忍让的屈辱形式夺得了继国家少主的位置。


    真让人恶心。


    接下来的十几年光阴,继国严胜几乎可以说是浑浑噩噩着度过的,直到某一天——


    他在野外遭遇了名为鬼的生物。


    力量和速度都是常人的数倍,还有着妖术般强大的血鬼术。斩下任何部位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复原,怎么杀都杀不死,毫无弱点般的可怖生物。


    随队的部下全军覆没,只剩下他苦苦支撑。


    然而这种绝望的情形,不知何处赶来的缘一却只用了一刀。


    那仿佛不可战胜的强大恶鬼,瞬间头颅落地。


    被埋藏在平静的生活之下,如附骨之蛆般阴魂不散的嫉妒和憎恶一瞬


    间爆发了。


    抛弃了继国家的一切,继国严胜怀着恶意与无法自抑的胜负欲,毅然决然地加入了鬼杀队,并且比任何人都要迅速地成为了鬼杀队的最高战力,柱里的一员。


    他听到了同僚和后勤部队对他的夸赞和恐惧。


    跟那些曾经教导过他剑术的老师一样,这些人不过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天才,真正的神之子罢了。


    所谓强大美丽,除了继国严胜外无人能学会的月之呼吸,不过是他这个凡人中的天才无法掌握日之呼吸,不得已退而求其次选择的劣化版呼吸法。


    就像是其他诸如炎水风雷岩,同为日之呼吸劣化而来呼吸法一样……


    月之呼吸,也不过是稍强了些。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可以与日之呼吸匹敌的呼吸法,更不存在能与缘一匹敌的人。


    ——这样的观念,在见到那个使用着日呼劣化而来的雷之呼吸,鬼杀队当主幼弟,鸣柱产屋敷律与缘一切磋的时候崩塌了。


    没有人能够与缘一势均力敌。


    即便是同为鬼杀队最高战力的其他柱,即便是他这个神之子的兄长。


    产屋敷律却做到了,用的还是他所认为的日呼劣化而来的雷呼。


    继国严胜并非没见过其他雷呼剑士,但看到产屋敷律和缘一的那一战后却明白了。


    那些所谓的雷呼,不过是真正的雷之呼吸劣化而来的冒牌呼吸法,却擅自冠上了雷呼的名头。


    甚至,产屋敷律并非无法使用日呼,只是就体质而言更适合那套独属于自己的雷呼,用日呼不太顺手……


    去他的不顺手!


    除了缘一,没有人能够使用日之呼吸。


    除非……


    是另一个神之子。


    哈!


    神之子,两个。


    太恶心了,让人不快。


    继国严胜单方面厌恶着产屋敷律,却又无法自控地关注起了这个同样耀眼的神之子,顺便同时注意起了跟他境遇相同的产屋敷千明。


    这对同为凡人和神之子组合的兄弟,真如表面上看着那般和谐吗?


    恶意不断滋生。


    于是——


    在某次人还没到齐的柱合会议前夕,一向对产屋敷律避之不及的继国严胜难得坐到了对方身边。


    他看着那个缘侧上,无奈地抱住怀里自发黏上来的野山猫,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撒娇猫儿阳光下橙黄中泛着金色毛发的黑发少年,冷不丁出声。


    “继承产屋敷家的,为什么不是你?”


    这个问题着实不太礼貌。


    产屋敷律愣了一下,抬眼望向面前用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大半阳光的男人。


    半晌后,他忽地笑了起来。


    就连美貌程度也无愧于神子之名,那张有着符合身份冷淡矜持到甚至有些傲慢的脸染上了几分暖意,弯起的眉眼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张开嘴,喉间发出和煦的声音。


    “兄长的才能和我不一样,他有着超凡的智慧和高尚的人格,能够让产屋敷家和鬼杀队的成员臣服,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你不也是,心甘情愿遵循着他的指示吗?”


    继国严胜怔了一下,视线对上了对方的眼眸。


    那双琥珀般过分通透的金眸中,映出了他被妒意和扭曲自尊塞满的丑陋灵魂。


    他发现了。


    那些晦涩的、卑劣的、阴暗的恶毒心思。


    继国严胜眉心一跳,眉头和表情同时紧绷了起来,在感受到不知是否为错觉的面部神经跳动后,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他感觉自己十分难堪。


    就像是烈日底下皮开肉绽,猩红恶心的内里一览无余的恶鬼。又是怒骂又是祈求,滑稽地做着并无意义的可笑挣扎。


    既渴望那高高在上的太阳降下独属于自己的眷顾,又满怀恶意地想要将那太阳拖入泥潭,染上污秽,从此黯淡无光。


    就像是他这个晦暗的残月一般。


    然而那相较于缘一更加敏锐的太阳却浑然不觉,依旧平等地向他这种心中全是对神子的恶毒诅咒,时刻企图摧毁些美好事物,看不得别人好过的恶鬼散发着刺人的光辉。


    或者说,那太阳早已发现了,却还是说出了这样的——


    “严胜,你有着我和缘一都不具备的才能,为什么不去直视祂呢?”


    垂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真恶心。


    继国严胜垂下眼眸,侧身避开那道除了善意和包容外再无恶意的视线,缓缓隐入廊檐投射下的阴影之中。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堪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