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陀罗：“……”


    说实话, 他真的很少道歉，或者说，基本没像除了父亲之外的人道歉过。


    毕竟, 不管他做什么, 弟弟阿修罗都觉得“哥哥你这样做肯定有相应的道理！”。


    至于其他人……


    那自然是他做什么就对什么发表赞许，怎么可能会需要他致歉呢？


    所以，因为某件生活小事向某个人道歉, 对他来说，是一件挺稀罕的事情。


    以及，他并未因此觉得恼怒。


    还是那句老话，他虽然性情骄傲, 但还算讲道理。就事论事, 这件事确实是他的过失, 既然对方不要钱财坚持要道歉之语，那么……


    他确实该给的。


    也的确给了。


    “……算了。”宇智波带子叹了口气，就像是家里的猫因为嘴馋而私底下开了抽屉偷吃了猫零食, 最多就是哭笑不得, 不至于生气啦。而如若这只猫肯诚心认错，那无疑又是好猫猫一只。


    尤其……这还是只漂亮猫猫，是吧，咳咳。


    “这些, ”因陀罗再度将自己装钱的小包袱往前推了推, “你拿去吧，作为补偿。”


    “……只是一些肉食而已, 不至于。”宇智波带子有些无语地说道。


    “不，”因陀罗觉得自己可以用信用保证一件事，那就是——


    “它们值这个价钱。”


    宇智波带子：“……”所以你这位大少爷过去的生活到底是有多贫瘠？！明明都已经这样有钱了, 结果居然没吃过好的吗？！


    她原本以为那些村民们狼吞虎咽是因为他们生活困苦，但现在想来……


    不知道哪里的仙人给予她的调味品，好像确实挺厉害的。


    emmm……


    不过，这不代表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它们卖高价，本来嘛，调味料也不是她的。而且，食物除了填饱肚子，最大的意义就是拿来分享吧？


    想到此，她笑着用双手将那些金钱推了回去：“因陀罗你如果实在想付出点什么实物道歉的话，不如将剩下的兔子再分给我一点？”


    “！”少年的双眸顿时就亮了起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四只都给你，你……能再分我一只吗？”


    “可以啊。”宇智波带子笑着点头，“不过你前后加起来已经吃掉四只了吧？真的还吃得下吗？”


    因陀罗连一秒也没有犹豫，非常果断地说道：“没问题。”


    宇智波带子眨了眨眼，以己度人，觉得自己一口气吃个四五只兔子好像也不算多，便笑着答应了。而后问道：“那你是还想吃烤的还是煮的？”


    “烤肉。”因陀罗非常肯定地说道，“你做的这个很好吃。”


    “好嘞~”少女单手叉腰，朝眼前人竖起拇指，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因陀罗，雇佣我是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决定？你看，我又会新衣服，还能分给你糖球球，现在还能做出你喜欢吃的东西。我跟你说，你简直赚翻了好吗~嗯嗯，因陀罗你真是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呢~”


    因陀罗：“……”


    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年呆呆地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女，然后……


    “噗！”


    他蓦得抬起手抱拳掩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出了一声笑。


    他在这方面维持了绝大多数后世宇智波的特质——很少笑，真要笑可能是“颜艺狂笑”，但是真的一旦发自内心地笑出来，这个珍贵而美丽的笑容简直顷刻间能够照亮整间屋子。


    宇智波带子：“……”她微微瞪大眼眸，而后发自内心地说道，“因陀罗，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然后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凶了。所以你平时说不定该多笑笑的~”多笑一笑，他与人相处的难度说不定会降低很多哦~


    她敢对天发誓，自己这话纯属好意，然而……


    “！！！”原本还在笑着的少年头顶闪过一道晴天霹雳，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了，呆呆愣愣地问道，“我……凶恶……？”


    是的，他并没有这种自觉。


    虽然平时他直视别人时总能让对方自动退避三舍，但是，他认为这是遗传自父亲的“强者的威严”。面对强者，别人低头或避开很正常的，对吧？


    故而，他虽然有“自己不好相处”的自觉，却完全没有“自己凶恶”的自觉。而这些话，别人也是不可能说给他听的，大多数人不敢，亲爹六道不这么觉得，亲弟弟阿修罗也不这么觉得。


    所以，因陀罗大少爷此刻乍一听闻这些，简直宛若直接挨了道九天玄雷，整个人都不好了！


    “额……”少女额头滑落几根黑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她干咳了声，“那个……我去做烤肉了。”说罢，她果断转身，迈步就走。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他……很凶恶？


    “再见！！！”


    “……你给我站住。”


    “啊啊啊啊啊你别眼神那么可怕地追上来啊！！！很吓人啊喂！！！！！”


    “……你说我又凶恶又可怕？”


    “……错了错了！我错了！！！”


    最终……


    “哎呀，”宇智波带子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烤兔肉，一边心中无奈地看着面无表情啃兔肉、浑身上下都散逸着不满气息的少年，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我都用兔肉跟你赔罪了，因陀罗，你就别生气了。”


    “兔肉是你本来就答应给我的，”少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道，“不是你赔罪的。”


    宇智波带子：“……”你这人还分得怪清楚的嘞。她叹了口气，从自己面前的烤兔上撕扯下一只肥嫩的兔腿放到对方面前，“这样总可以了吧？”


    “……”盯————


    “不行算了。”少女作势要拿走，然后就听到……


    “……行吧。”她的道歉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兔腿肯定是真的。权衡利弊，是强者的本能。而此刻，他的强者本能发动了。


    宇智波带子：“……”这答应就答应，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委屈呢？好像她欺负了他似的……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啊……咳，好吧，有时候实话确实伤人就是了。


    “……我看起来真的很凶恶吗？”少年虽然看在兔腿的份上，遵循承诺原谅了眼前这伤害了他内心的少女，却依旧没忍住如此问道。


    很奇妙的是，他问这话时完全没觉得生气，不，应该说，他从一开始就没生气，只是觉得不太开心罢了。


    而且，通过这件事，他亦清楚明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拿这个问题去问除了父亲弟弟之外的任何人，可能都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但是，她会给他一个真实的答案。


    也许没那么动听，但是真实。


    要说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她果然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这人没完了。宇智波带子略有些困扰地歪了歪头，而后斟酌着回答说道，“也不是凶恶……啦，只是看起来稍微有一点点凶。”


    “有区别吗？”


    “有啊！当然是有的。”她耐心解释说道，“就是……凶恶，是让人畏惧；而凶，是让人有点紧张。区别还是挺大的吧？也就是说，我知道你面对别人时没什么恶意，只是习惯性板着脸而已。你如果也觉得这样不好，那从今以后改掉……额！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没有故意板脸，我的脸一直长这样。”少年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因陀罗没有撒谎，他确实从小长这样，而这份“只是普通地站在那里就显得格外傲慢不好搭话不好相处”的特性，未来也好好地遗传给了他的后世子孙。而如若说这样一张脸放在小孩子身上还勉强能让人觉得可爱的话，那么……放在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人的身上……


    嗯，这是一个悲剧。


    也难怪会有人吐槽说，宇智波一族聚集了各种“问题少年问题青年问题中年以及问题老年”。


    “……”


    宇智波带子沉默了下后，默默将手中的兔肉放到了面前小桌的盘子上，紧接着……


    果断地就来了一个土下座，


    “红豆泥——粟米马赛——！！！！！”


    她真的，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不，是觉得越说下去可能越伤人，所以她还是及时止损直接给他磕一个吧！！！


    因陀罗：“……”


    手中的兔腿骨，被他“咯嘣”一下，折成了两半。


    好吃的烤肉虽然很好地抚慰了少年的心情，但是，他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其实也很正常，从小到大，除开父亲外，几乎没人会对他说“你有缺点”，弟弟阿修罗当然也具备这个资格，但是作为一个“兄控”，眼中的哥哥自然是最最最完美无缺的。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因陀罗，很难不具备超强的自信心，正所谓天老大地老二亲爹老三他第四，除开弟弟因陀罗外，其余一切都不值一提。但是出门之后，他似乎接连遭遇打击，不仅发现了自己并非事事都会事事都能做好，还……


    猛然间就知道了自己的长相很凶。


    不过话又说回来……


    沉思中的少年猛地抬起头，讶异地发现少女并不在屋内，于是起身去寻，并且很快便在村中心的某个广场一角看到了她。


    那群只要一看到他就战战兢兢下跪趴伏的村民们此刻都站在她身边，看起来虽然依旧尊敬却没有那么害怕，甚至有几个还面带笑容。


    “……”


    果然，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凶恶。


    在这一点上，与他也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区别在哪里呢？


    因陀罗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少女一番后，觉得区别可能出现在她的表情上。仔细想想，从相遇以来，她似乎一直都在笑。当然，他能够感觉得到判断得出，这些笑容都是发自内心，并未虚假恶心的伪物。


    笑容……么？


    说起来，她之前也说过他应该多笑笑来着……


    所以，难道说，得到父亲所要求的那些认可信赖的方法……


    就是笑容？


    因陀罗觉得大约没这样简单，但是，也未必不能尝试下。


    如此想着的少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漫步到了河边。他于是在流淌着的河水边蹲下身，低头就着明亮清澈如镜的喝水看着自己的倒影。


    河中的少年容貌俊秀，眼神严肃，面无表情，看起来确实是极具压迫感的模样。


    “……”


    因陀罗于短暂的犹豫后，心想着之前所见少女的模样，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地扯起了自己的嘴角，然后……


    嗯……


    河中出现了“狂笑四杰”的初始模板——


    眼神凶恶，嘴角咧开，满脸煞气……


    因陀罗：“！！！”


    因陀罗：“？？？”


    因陀罗：“……”


    他默默抬起手，狠狠地砸进了河水中，就像是在驱赶着什么见鬼的“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