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餐, 因陀罗大少爷很满意。


    ……除开一点。


    “为什么只做这么一点？”吃完最后一个外脆里嫩的炸鸡块后，他看着剩余的米饭青菜和汤，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


    “因为我今天很累。”


    “……”因陀罗愣了下后，立即说道, “身体……没问题吗？”


    “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 ”宇智波带子调侃着说道，“就是不想睡到半夜再跑到这里来抓偷吃猫。”


    因陀罗：“……”他才不会偷吃……………………吧？


    行吧, 其实他自己对这件事也没什么自信, 所以, 便也不说话了, 只微鼓着脸将剩余的食物一扫而空。而后摸了摸肚子又砸吧了下嘴，回味着方才吃过的炸鸡块味道, 发自内心地说道——


    “以后，我每餐都要吃炸鸡块。”


    “……会腻的。”


    “不会。”


    “啊？”


    “因为父亲说过我这个人有点死心眼。”少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道，虽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正面的称呼……但是, 父亲既然说了, 他就接受。


    “……”你还挺骄傲的嘞？


    “行了，回去吧。”


    “嗯。”


    旅店的厨房距离他们居住的院落有点距离, 这大约是因为建造之初大家就默认“忍宗的大人们不能被打扰”, 不过对于二人的脚程来说, 属实不值一提, 就权当是散步了。


    想到此，宇智波带子笑着说道：“因陀罗，一起在院子里散散步？就当是消食了？”


    “嗯，好。”少年点了点头。


    此时夜幕已然西垂，好在今夜的月光足够明亮，故而, 院子里的光线并不昏暗。


    这种小镇旅店的院子肯定是不能指望有什么精妙造景的，但也能看得出，老板日常打理这里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树木被修剪得很是整齐，鲜花也绽放地很是美丽。


    夜风拂来，空气中便满是枝叶的气息与芬芳的花香。


    “因陀罗过去和家里人一起散步过吗？”


    因陀罗注视着方才快步走在前方、刚刚正低头欣赏花朵、此刻则侧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少女，此时此刻，她披散而下的黑发在夜风的吹拂下来回飘荡，让人非常想要伸出手去一把抓住。


    但是……


    距离太远了。


    他下意识上前了两步，而后才意识到对方方才的问题，回答说道：“有的。”


    顿了顿，他补充说道，


    “不过，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


    “后来……从某一天开始，越来越忙的父亲就不再陪我和阿修罗一起散步了。”


    “散步的人就变成了我和阿修罗。”


    “不过后来，我和阿修罗各自也开始变得忙碌，他也开始交了些所谓的‘朋友’，一起散步的时间门便又更加少了。”


    “……听起来很怨念呢。”


    “什么？”


    “对于不能在一起散步的事情，还有，对你弟弟的朋友。”


    “……”因陀罗沉默了下后，直白回答说道，“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和那些人交朋友。他们既配不上他的身份，也无法给他带来什么。”


    宇智波带子：“……”嘶……这话好伤人啊？而且重点是，“你……就这么跟你弟弟说了？”


    “嗯。”大少爷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是哥哥，怎么可以欺骗弟弟。”


    宇智波带子：“……”嘶……她觉得吧，“你弟弟没为此生气？”


    “……生气了。”提及此事，因陀罗也有些郁闷，因为他和弟弟阿修罗从小关系就好，毫不夸张地说，是基本没红过脸的，但是在这件事上，弟弟阿修罗却犯了叛逆，“他不许我这么说他的朋友，说就算我这样说也会继续和他们做朋友。”


    “……”唔……看起来很在意弟弟的话呢……


    “一群人整天聚集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做什么正事，毫无意义。”


    “噗。”


    因陀罗：“？？？”盯———


    他看起来都这么不开心了，她怎么可以笑？难道不该像之前那样，温柔地安慰他吗？


    宇智波带子在这样的怨念视线中，不能说毫无反应，只能说不为所动。她双手依旧背在身后，歪头笑着说道：“那么因陀罗，你现在应该格外了解你弟弟的心情了。”


    “……什么？”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虽然我心里并不觉得自己低你一等，不过在其他人看来，我的身份和因陀罗你的还是很不匹配吧？以及——”


    她摊开双手，笑着说道，


    “因陀罗，我也无法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吧？或者说恰恰相反，你还要给我钱来着。”


    因陀罗：“……”他其实想说，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


    “而且，我们俩凑在一起不也整天嘻嘻哈哈的吗？正事……”唔……他们这算是在做什么正事吗？她不太确定。不过就大少爷那个迷路劲儿，她真的很难说服自己他在做什么正事。


    因陀罗：“……”他张了张口，有些想要反驳，然而到底笨嘴拙舌，最终也只吐出一句，“这不一样。”


    “哎？哪里不一样？”


    “……”


    “那反过来说，”宇智波带子笑着问道，“如若你弟弟对你说不应该和我交朋友，和我在一起是浪费时间门没意义。因陀罗你会为此觉得高兴吗？”


    “……”


    这一刻，因陀罗明白了眼前少女的意思。


    “说到底，”宇智波带子微叹了口气，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朋友的权力，只要不是什么心怀叵测的坏朋友，那么，正常交往也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


    “当然，我完全理解因陀罗你是为弟弟着想，但是……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他人生的各种选择应该由他来主宰而非别人，不是吗？”宇智波带子神色诚恳地说道，“也许我这话有些多管闲事，但是……”


    “……”少年愣了下后，轻声说道，“自己的人生……由自己来主导……吗？”


    “啊？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因陀罗：“……”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理所当然。因为他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至今为止所有的一切，小事姑且不提，大事基本都是父亲决定的。


    出生后照顾他的人跟随他的人，


    的书籍，


    得到的教育，


    接受的训练，


    ……


    很多，很多，全部都是由父亲决定的。


    包括这次开始并不情愿但现在逐渐得到了一点趣味的旅行。


    倒不是说他对此有什么不满，事实上，他也已经完全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毕竟，父亲是那样伟大的存在，是站在忍宗和世界顶端、守护着所有人的神祇，所做出的判断理所当然都是正确的。


    但是此刻，她却说，这一切原本都该由自己来决定。


    那么……


    “如果晶的父母很厉害呢？”


    “嗯？什么？”


    “如果晶的父母很强大，很厉害，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那么，晶也不打算在关键性选择上听从他们的吩咐吗？”因陀罗认真问道。


    “……为什么要让他们来主导？”宇智波带子对此倒是有些不解。


    其实也正常，她虽然看似脾气好，但骨子里着实有点“宇智波の不羁”，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类型。很容易心软，但是如若有谁想要操控她的人生，那么她会像只过于灵巧的兔子一样，毫不犹豫地跳起身蹬对方一个狠的。


    “因为这样的话，毫无疑问会走上正确的道路。”因陀罗回答说道，“你难道不希望如此吗？”因为有父亲的指引，所以，他才能够成为今天的自己。这一路上，他对父亲的正确深信不疑，也发自内心地相信，总有一日，他会顺着父亲的指引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嗯，然后拉着阿修罗一起站上去。


    因为父亲，毫无疑问就是这样安排的。


    他所知的其他贵族家庭也是一样，总是由长子来担负门庭，其他儿子的生活则由这个下任家主来安排。当然，如若是国主或者领地比较大的贵族，那么，除了长子外的其余儿子在父亲去世后也能得到一些“保底安排”，未必一定要仰仗继承一切的长兄。


    “……如果可以选，谁不想走上正确的道路呢？”


    “那……”


    “可问题是，到底什么才是正确呢？”宇智波带子反问，“对每个人来说，答案都是不一样的吧？”


    “……”


    “而且说到底，凭什么自己来选择就无法走上正确的人生呢？”宇智波带子认真问道，“因陀罗……对自己没有这种自信吗？”


    少年的眼神波动了下，而后立即摇头。不，他并非缺乏这种自信，或者说恰恰相反，大少爷有着过于充沛的自信心，只是……


    这与对父亲的敬仰崇拜和顺从并不冲突。


    当然，也不能说他迂腐。


    或者可以说这是“时代特色”。


    事实上，不仅是现在，哪怕是千百年后的后世，父亲对于儿子也有着足够的掌控力和支配力。儿子顺从于父亲，被看做是天经地义无可指摘的事情。


    相对的，家中的一切也都属于父亲，他想如何安排自己的财产也是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因其他人的意志而转移。


    “反正我是觉得，”宇智波带子迈步走到少年面前，仰起头认真说道，“与其将一切交托给别人，倒不如相信自己。就算一时买考虑好踏上了错误的道路也没关系，只要及时回到正确道路上就好了啊。我才不信什么‘来不及了’之类的话，只要想，总归是来得及的。就算是死，也可以从净土爬上来继续！”


    因陀罗：“……”这……就不必了吧？


    不过这个想法……虽然稍微有些大逆不道，他却觉得有些有趣。


    以及……


    “晶，我们回去吧。”


    “嗯？累了吗？”


    “不……”少年摇了摇头，回答说道，“我想在给阿修罗的卷轴后面再加一些文字。”


    “哎？哦哦，哈哈哈哈，怎么？又有新话题想对弟弟说了~？”


    “嗯。”


    “感情真好呢~”


    “嗯。”


    “未来有机会的话，也把你弟弟介绍给我认识呀。”


    “……不。”


    “嗯嗯……哈？！”宇智波带子一脸懵逼，“为什么啊？这到底为什么啊？”写信不提她，也不肯介绍她，完事还不是因为嫌弃她，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上前一把抓住少女的手，拉着她迈步朝屋内走去。


    宇智波带子：“……”她，没有被讨厌，绝对。


    因陀罗的脑中却是浮现出过去在忍宗内的场景，弟弟阿修罗的身旁围着一群嘻嘻哈哈的所谓朋友，他却要么孤身一人要么身旁围着下人。


    但现在，他身边站着晶。


    但是……


    人人都喜欢阿修罗。


    比起他，大家似乎都更喜欢阿修罗，包括父亲。


    所以……


    不想介绍晶给阿修罗。


    因为如若她也一样选择做阿修罗的朋友，他会……


    会……


    少年低垂下头，抿了抿唇，继续拉着人迈步朝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