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一代贼王

作品:《贼道

    第二天。


    临近中午,大客车才到韩甸乡。


    车走远了,我蹲在路边有些恶心,这大坨“泡泡唐”插着腰洋洋得意道:“小武哥哥,你也不行啊,太不抗造了!”


    每次听他喊自己“小武哥哥”,我就浑身难受,可此时已经没多少力气削他了。


    按理说我常年天南海北的走,最不怕的就是坐车,可这条路实在是太破了,大客车即使龟速行驶,晃的我也是头昏脑涨。


    再加上车里还有两个老爷子对着抽旱烟,老遭罪了!


    寒风直往脖子里钻,我立起军大衣的毛领子,跟着他走。


    韩甸乡就一条细长马路,路两边各种小买卖,食杂店、花圈店、馒头铺、五金店、种子化肥……卖什么的都有。


    “亮子,挺长时间没回来了吧?”一个大婶从馒头店出来,看见他还挺热情。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货叫唐亮,或者中间还有个字?


    唐什么亮?


    太冷了,我懒得问。


    他抄着袖喊:“嗯呐,王婶儿,你家啥时候杀猪?”


    “腊八!快了,再有半个月来家吃肉!”


    “好嘞!”


    本来我以为他既然身在贼道,在乡里肯定人厌狗烦,万万没想到,这货人缘还挺好。


    想法还没落地,现实又开始“啪啪”打我脸。


    两个年轻女孩儿从我俩身旁走过。


    这货吹起了口哨。


    其中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小碎花棉袄的女孩儿,朝地狠狠啐了一口。


    “呸!”


    明显针对的不是我。


    另一个骂:“臭流氓!”


    大辫子说:“又挨揍了?该!”


    “……”


    两个女孩儿骂骂咧咧走远了。


    我有些奇怪,这大脑袋难道做过采花贼?


    一家食杂店出来个老娘们,手里端着满满一盆水,用力泼了过来。


    呼——


    热气升腾。


    幸好我俩手脚麻利,连忙跳开,这货刚要张嘴,人家已经进去了。


    我愣眉愣眼地瞅他,人家毫不在意。


    路边几个顽童在抽冰嘎,看的我都想过去抽几下。


    远远过来一辆牛车,车把式是个白胡子老汉。


    “刘爷,你回去不?”唐大脑袋朝他喊。


    老汉扬了扬手里的柳条儿,“回去,上来吧!”


    我说:“没几步远,还坐啥车呀?”


    他咔吧着小眼睛,“远着呢,不坐车你还想腿着走?”


    我当场石化,还没到?


    确实还没到,我俩缩着脖子盘着腿,牛车很快拐上了一条小土路,开始往西南方向走。


    半个小时后,来到了一个小村落,唐大脑袋说这儿就是他老家,前三家子村。


    村子不大,多数都是红砖房,混杂着一些土坯房。


    往远看,莽莽雪原,一马平川望不到头。


    “刘爷,”他拉着我跳下了车,“晚上过来喝两口!”


    “等你家那老叽霸灯死的,我就过去喝酒!”老汉骂了一句,驾着牛车走了。


    唐大脑袋嘿嘿一笑,也不生气。


    我用力跺着冻麻了的双脚,夏天坐牛车还行,沿途看着风景,很是悠闲,可冬天太遭罪了!


    拐进一条胡同。


    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的土坯墙,院子一览无遗,秸秆垛有二层小楼高。


    跟着他走进第三家,连个院门都没有,满院白雪。


    土坯房看着随时要塌,与左右邻居的红砖瓦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房檐上,站着几根倔强地枯草,随着北风摇曳。


    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着雪地,浮雪下面明显有进出的脚印……


    男性,身高一米七左右,右脚有些瘸。


    “到家喽!”


    唐大脑袋挺开心,脚步轻快。


    房门连块玻璃都没有,钉着塑料布,风吹得“哗哗”直响。


    要不是看到烟囱还在冒烟,我真怀疑这样的房子是否还能住人。


    拉开屋门,一股臭味儿袭来,我不禁皱眉。


    “我地亲爹呀,这是又拉炕上了?”他连忙往里走,我跟着进屋。


    他家是典型的东北农村平房结构,进门就是厨房,左右都是灶台,各有一口大锅。


    正对面是杂物间。


    往里走,一左一右两扇门,这是东西屋,家里老人一般住东屋,小的住西屋。


    唐大脑袋拉开了东屋木门,味道更重了。


    房间里还挺暖和,只是简单的让人发指。


    北侧山墙空空荡荡,连个箱柜都没有,地面红砖都没铺。


    角落有个老旧的平板车,车下面是用轴承做的简易轮子,看着挺结实。


    南侧一铺大炕,上面堆着几条破棉被。


    棉被里露出一颗老人脑袋,花白头发乱蓬蓬的,他半张着嘴,形如枯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贼王:老中医楚大才楚爷?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丝毫不怀疑,这老头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爹,你亲儿子回来了!”


    唐大脑袋这声爹,喊的并没有多亲热,甚至还带着一丝调侃。


    换个人肯定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甚至会觉得这人不孝。


    但我知道。


    老荣门的规矩,拜师后就要得喊爹,所以他才会这么叫。


    楚爷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好……回来就好……还能看我最后一眼……咋了?又让人削了?”


    “没事儿,自己碰的……别他妈扯犊子,”唐大脑袋伸手就掀棉被,“好人不长命,你个老东西且活着呢!”


    太臭了,我一阵阵的犯恶心。


    唐大脑袋絮絮叨叨,“操他吗的老钱头,一个月280块钱,他就这么伺候你的?玩呢?”


    他嘴里骂着,手下动作可不慢,很快把一条脏乎乎的黑棉裤扒了下来。


    既然已经来了,就伸把手。


    我在院子里找了半天,才在围墙角落找到了一捆儿苞米该子。


    这玩意儿又叫秸秆,在林区没人烧它,主要是太不抗烧,一燎就没,要不停地往灶坑里填。


    拖回去以后,才发现大水缸见了底,拿起葫芦瓢,蒯出半瓢做引水,倒进一旁的手压井里后,赶快上下压。


    很快,地下水被抽了出来,压了半缸我才停手。


    往锅里蒯了几瓢,开始点灶坑。


    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噼噼啪啪燃烧的苞米该子,我莫名地恍惚起来。


    怎么就鬼使神差,跟着他跑这儿来了呢?


    虽说自己对这位老一代贼王有些兴趣,可这并不是自己的性格,而且这大脑袋又能把人烦死……


    一捆苞米该子烧完,大锅里那几瓢水也烧开了。


    唐大脑袋出来了,端着个多处崩瓷的搪瓷盆兑好冷热水,进屋给老爷子擦身子。


    我倚着门框,点了根烟。


    看着他肥胖的身子忙忙碌碌,我有些感动,这活他以前肯定常干,不然手脚不会如此麻利。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又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师徒!


    难得!


    真是难得!


    我对这家伙的好感度又回来了。


    但我深深的明白,这种感觉不会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