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监控显示器,谢清雪有些犹豫。


    虽说对方只是一个女生,但现在快要到晚上十点,自己与她又不算熟……


    “姐姐?”门外的女生又开口了,“你现在在忙吗?那我明天过来找你好了。”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有什么事吗?”问话之时,谢清雪闻到了苹果香甜的气息。


    女生将盘子捧到她眼前:“这是我刚做好的苹果派,一个人也吃不完,想分给你一点。”


    刚出烤箱的苹果派还散发着热气,看上去很可口的样子。


    谢清雪将它接过来:“谢谢。”


    女生顺势从门缝里溜进来,不等谢清雪开口:“姐姐,我需要换拖鞋吗?”


    谢清雪一个人住了快三年,头回遇见这样自来熟的邻居。


    “不用。”她微微抿唇,将盛着苹果派的盘子放到餐桌上。


    女生看着她:“姐姐,苹果派趁热会更好吃哦。”


    谢清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


    女生有一头修长浓密的黑发,眉眼明净,皮肤白皙,连半点黑头或是痘印都瞧不出来。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剪裁得体的居家服,虽然没有大牌的lg,但谢清雪一眼识别出,这是某奢侈品牌的风格。


    这样的人,应当只是单纯送东西给她吃。


    而不是自己下意识脑补出的什么人贩子在吃食里下迷药的剧情。


    谢清雪为她过分的警惕微感到歉意,她拿起盘中的苹果派,浅浅尝了一口。


    苹果的香甜在口中蔓延开,苹果派靠近中间的口感柔软,边缘略微焦硬,混合其中的芝士绵软地缠在舌尖,又慢慢化开。


    不知不觉,谢清雪将手中这一份苹果派吃干净了。


    女生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好吃吗,姐姐?”


    她有一张精致小巧得过分的脸,水润的眼珠子又黑又圆,就像是刚刚长开的少女。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叫人很难不心软。


    “嗯。”谢清雪点头,“谢谢。”


    “姐姐不用客气。”女生微微笑道,“既然我们有缘成为邻居,那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谢清雪不知该说什么好。


    城市的钢铁森林里,似乎很少会有邻居这样互相照顾。


    至少在此之前,谢清雪从未遇到过……


    “咦,姐姐平时会画画吗?”


    女生的视线已经移到客厅和阳台交接的角落,那里摆放着画架和调色盘,细长的画笔搁在一旁,画纸上油彩斑驳。


    “嗯。”


    “可真是厉害。”女生似有几分羡意,“哪里像我,平时就算想学也没有时间。”


    说着,她拿起空荡荡的盘子:“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姐姐也早些休息,晚安。”


    “好。”见她终于要走,不大习惯与人这般相处的谢清雪松了口气,“晚安。”


    她面上勾起一个礼节性的笑意。


    关门声咔哒一响,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却多了淡淡的苹果甜味。


    大约是吃饱了,谢清雪突然间失去了加班的兴致,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走进卧室,上床关灯睡觉。


    而在与她一墙相隔的屋子里,一盏落地台灯亮着,将屋子里布置精美的家具渡上一层影影绰绰的微光。


    女生躺坐在沙发上,看向摆在茶几边缘的瓷盘。


    盘中的苹果派已被谢清雪吃掉,白瓷盘底只留下一层蜂蜜状的甜浆,将要凝固的状态。


    女生那双黑漆漆的眼底,不复方才在谢清雪面前的乖巧,而是一片比夜色更沉的晦暗。


    靠近落地灯旁的绿植,宽阔的叶子将灯光分割成无数块,或明或暗的光影之中,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在盘底勾抹住甜浆。


    随后,将指尖放入自己唇中。


    蜂蜜和苹果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女生闭上双眼,呼吸变得略微沉重。


    她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神色,像被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在那回忆之中,她也曾品尝过这样的甜。


    不过是从那人的唇齿和每一寸肌肤间,伴随着她细碎的啜泣和吟声,或急或慢地品尝。


    哪里像现在,她只能如同一只阴暗的老鼠,躲在她的隔壁,想象着她的气息。


    饶是如此,这也足以让她身体里的血液不由自主开始沸腾,心脏似乎快要破土而出,化作密密麻麻的藤蔓朝那人缠去,占有她死也不放开。


    她属于自己,本就是天经地义。


    良久,女生喃喃自语:“这一回,你还能往哪里逃呢,师尊……”


    下一秒,她却浑身绷紧,猛地坐了起来。


    然后捂住胸口俯下身干呕,似是对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恶心。


    短暂的几息过后,女生起身走进了卫生间,她打开灯,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向镜中的自己。


    方才的痴缠神色,已化作冷冷的厌恶:“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意识里?”


    .


    周日,下起了细霏霏的小雨。


    谢清雪早早起床,洗漱过后,披了一件较厚的西装外套,拿上伞出了门。


    虽说是周日,街上的行人并不少,灰暗的天色中,谢清雪打开伞汇入人群,步行到公交站。


    几分钟的等待过后,她的那一路公交车来了。


    谢清雪甩干伞上的水珠,扫码上了车,又在三个站过后下车。


    城市的公交或是地铁站口,总是不乏繁华的商场或是写字楼,谢清雪却并没有为它们驻足,而是拐进一条单行道中。


    往前走出一段小路,高楼林立的城市,展现出她的另一面——


    房屋低矮的街道,墙上贴满各种中介广告,沿街的商铺拉开卷帘门,准备开门做生意。


    脚下的地砖有不少破损,谢清雪每一步都走得很细心,以防有污水溅到脚上。


    她在一家热气氤氲的早餐铺前停下来:“要一杯不加糖的豆浆,两个馒头。”


    老板熟练地将馒头打包好递过来:“美女一大早又来上课了?”


    “嗯。”沿着早餐店旁边的小巷走进去,不用走几步路,谢清雪走进路旁一家开着的玻璃门里。


    玻璃门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映文画室。


    门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将各种画画用的模具摆好,他正是这家画室的老板顾映文。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谢老师还是来得这么早。”


    “嗯。”谢清雪应声说着,挑了个位置坐下,慢吞吞的吃早餐。


    豆浆快要喝完的时候,玻璃门被人推开了:“请问……姐姐?”


    谢清雪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儿遇到前天晚上给她送苹果派的邻居。


    一见着她,女生笑眼弯了弯:“没想到会这么巧,前天晚上我看见姐姐的画,突然有了学画的冲动,随便在手机上找了家就过来了,你也是在这里上课的吗?”


    “她不是,她是这里的老师。”


    见谢清雪还在咽豆浆,顾映文替她回答,“美女,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是给高中美术生培训的。”


    “哦……”女生似有些遗憾,又看向谢清雪,“可我和这位老师是朋友,不能破例多收我一个学生吗?”


    顾映文也朝谢清雪看过来,像是在等她答复。


    谢清雪默了默。


    她们顶多算见过一面的邻居,怎么又成朋友了?


    女生已在她身旁坐下:“姐姐,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谢清雪其实是打算拒绝的。


    一群为艺考奋战的孩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学画的成年人,像什么话呢?


    可是……对方用哀求眼神看着她,又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仿佛谢清雪要是拒绝了,便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再说,多一份学费,画室老板能给她更多的提成,没什么不好的。


    “也不是不行……”谢清雪道,“你平时都周几有空?”


    “只是周日一天。”女生道,“平时我也要上班。”


    谢清雪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应该对学生们的影响不大。


    见二人说好了,顾映文道:“美女,那你需要先来签一下合同,顺便缴学费。”


    “好。”女生站起身过去了。


    谢清雪开始收拾桌上的豆浆盒和食品袋,忽然听见顾映文感叹:“宁晚追,真是一个像诗一样的名字。”


    谢清雪动作一顿,旋即又恢复了。


    只是和游戏中的主角重名而已,这很正常。


    总不能是游戏里的宁晚追逃了出来,也要在现实世界大杀四方吧。


    谢清雪被自己这一荒谬的念头惹笑了,她转过头,进入老师的状态:“你今天就要开始上课吗?要的话,我去给你找画笔和水彩来。”


    .


    整整一天,谢清雪都在画室里。


    她原以为,像宁晚追这样初学画画的成年人,应该会坐不住才对,没想到她倒也沉得住气。从早到晚,除了吃午饭和偶尔去洗手,都没有离开过。


    宁晚追天生一张沉静的脸,戴着黑框眼镜后,身上的书卷气显得更浓。


    只是……她笔下描摹出来莫奈的《星空》,要是不说的话,只会让人以为是在画摊煎饼果子。


    谢清雪走到她身旁,弯下腰轻轻握住她手肘处,示意她的手臂抬平些。


    近距离看到她的画,谢清雪难免抿了下唇角。


    “我的确没什么艺术天分,谢老师不要笑话我。”为了不打扰到其他学生,宁晚追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贴到她耳边说的。


    温热的气息拂到耳畔与脖颈处,谢清雪身躯一僵,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好生画画,不许分心。”


    说罢,她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