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大逃亡
作品:《宋代第一航海家》 顾季咬着舌尖, 强迫自己的大脑动起来。
现在是11月24日,距离历史上米哈伊尔四世逝世还有十六天。但是在历史被悄然更改之后,今天下午米哈伊尔四世出宫迎接曼尼亚克斯。也许就是这次行动刺激了他提前病发逝世。
曼尼亚克斯低头道:“愿主保佑陛下。”
众人好像被唤醒般, 也纷纷垂下头祝祷。
米哈伊尔眼中的光冷冷的, 丝毫看不出死了舅舅的悲伤:“阁下, 抱歉打扰了您今日的晚宴。”
“请随我回宫吧。”
曼尼亚克斯抬头:“陛下圣躯在宫中?我要去见他。”
米哈伊尔沉默不语,缓慢的抬眼环顾四周,从门口迈步向里走来。
丝绸和铠甲的摩挲声响在每个人耳边。
一步,一步····新帝的脚步声让大家心惊肉跳。
有人悄悄低下头, 生怕新帝记住自己的脸。
“啪嗒,啪嗒。”
皮靴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顾季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将自己埋在深深的帷幔中。
这都是什么鬼事情啊!
顾季后悔的想咬自己一口:如果此时他坐在席间,被米哈伊尔看见脸,最多也只不过被记恨上而已。
米哈伊尔也不可能要他的命。
但是自己藏在这里···可就说不清楚了。
雷茨已经悄悄隐形了,顾季竭力将自己紧贴罗马柱,用帷幔缠绕身体。幸亏曼尼亚克斯家用料大方, 顾季又身形瘦削, 远看根本看不出柱子后躲了个人。
可是,米哈伊尔一步步走近···
“咚!”
雷茨绕到餐桌的另一边, 将酒杯推了下去。
米哈伊尔的目光转移。
雷茨这一举动倒好像给众人提了醒,几人带头,彼此看了一眼便对着米哈伊尔弯腰:“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米哈伊尔不仅仅是来找曼尼亚克斯麻烦的, 他更是即将继位的新皇。
他们齐声行礼,就连曼尼亚克斯也不情愿的弯下腰。
米哈伊尔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我进宫吧,将军。”
他转身, 紫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曼尼亚克斯沉默的跟上,只剩下铁甲和长袍的响动。
流水般奢华的宴席中,刹那一片死寂。
曼尼亚克斯悄无声息的乱了。
皇帝逝世的消息还未传遍君士坦丁堡,寂静的夜色如往常般,笼罩着这座恢弘美丽的城市。但是在将军的宅邸中,曼尼亚克斯被米哈伊尔带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宾客们要么跟着曼尼亚克斯进宫去,要么仓皇溜回家,转眼席间就不剩下几个人。
女眷们还不知发生何事,但楼上已经响起的了杂乱的叫喊声,灯影交错。
幸运的是,在米哈伊尔走后的混乱中,没人在乎顾季在哪里。
“我们快走。”眼看着米哈伊尔离开,顾季离开藏身之处,拉上雷茨。
此地不宜久留。趁着没人管回家,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此时正好有端着蜡烛的仆人走过,雷茨快速将顾季拉入空房间。
“这样不行。”雷茨低头皱眉。
顾季看看自己的衣服,明白雷茨在顾虑什么:他们太显眼了。
身为东方人,顾季本身就引人注意。更何况赴宴之前雷茨还特地打扮了他一番,给他穿了件大红色的圆领袍。
雷茨则身着锁子甲。这个组合即使在夜里,也是街上最亮眼的崽,根本不可能悄悄溜出去。
环顾四周,鱼鱼悄悄掩上门。
然后对曼尼亚克斯的窗帘下手了。
感谢在罗马的高大建筑中,长长窗户需要大量的窗帘。顾季虚空对曼尼亚克斯道歉一声,希望将军回家后看到他被剪烂的心爱小窗帘不要太生气。
那厢鱼鱼动手很快。他锋利的指甲轻松的切下一大块布料。罗马传统的长袍本就不需要太多裁剪,雷茨掏出针线简单缝了缝,就做出了两件朴素的灰麻布袍子来。
顾季立刻换上,又将脱下的衣服打包收好。再把长发扎成发髻,兜帽遮住眉眼,清秀俊美的东方小郎君,转瞬间就成了君士坦丁堡一位普通市民。
将现场收拾好,顾季和雷茨很快离开了曼尼亚克斯家。
大街上一片静谧。此时已经是歇息的时刻,除了几个在街上的闲逛的行人,以及石头楼房的灯光之外,只有萧索的秋分荡漾在街道上,轻轻掀起顾季的长袍下摆。
雷茨一手护住灯芯,一手牵着顾季:“跟我走。”
顾季点点头 。
君士坦丁堡地理位置极佳,是建在海角上坚不可摧的城市。城市三面环海,东面则立着高大宏伟的狄奥多西城墙。整座城市如同三角形,地形高高低低,东边住着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靠海的西边则是大型公共建筑物的聚集地。赛车场、大皇宫、圣索菲亚教堂····小教堂星罗棋布在整个城中。
城市中心偏南,是最宏伟的君士坦丁广场。
顾季和雷茨现在正在城市的东部——接待外国使臣的宫殿却在城市的西头。
雷茨很有经验,带着顾季沿小路快速行进。边走边给顾季讲路线:“我们穿过君士坦丁广场,绕过大皇宫,从教堂旁边溜过去···就到了。”
怀揣着怦怦乱跳的心,顾季观察着这座夜色中的古老城市。他上辈子没发掘过君士坦丁堡,但看过相关的考古复原。千年后的遗迹在他脑海中变成图像,又变成眼前的每一栋建筑,形形色色的立柱和门廊。
顾季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在路过君士坦丁广场时,顾季仰头看广场中间的高大铜柱。
“那就是查士丁尼像么?”他眺望塔尖的人影。
在铜柱的最高处,立着雄伟的人像。传说在君士坦丁堡刚刚建成时,那上面是太阳神像。后来对于古典时代多神教的打击越来越严厉,塑像就自动改名查士丁尼,强行圆回去了。
几十年之后,这个历尽风霜的雕像就将不复存在。
雷茨点点头,又带着顾季拐进更幽深的小路。
君士坦丁堡在建造初期,是鱼骨型的道路布局。奈何在繁荣昌盛的马其顿王朝,君士坦丁堡的人越来越多,城建也多少有点混乱,导致道路错综复杂。雷茨在纵横交错的小路中快速穿梭,丝毫不担心迷路。
顾季深刻怀疑,雷茨对君士坦丁堡的了解,绝非进了次孤儿院那么简单。
“遭了。”雷茨暗暗道。
顾季抬眼,看到他们正在一栋圆顶建筑前。
“圣葛斯默与圣达弥盎修道院。”
顾季惊道:“为什么这么多人?”
这座修道院是米哈伊尔四世亲自下令修建的修道院,也在他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但是更重要的,在历史上米哈伊尔四世的临终忏悔就在这里完成。完成临终晚祷后一两个小时,米哈伊尔便逝世了。
顾季环顾四周。
至少十几名士兵在修道院周围巡逻,火光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从外往里看去,修道院中灯火通明。脚步声和祷告声将寂静吞没。
不对。
现在皇帝不应该忏悔完了进棺材么?
这时候的修道院,即使算不上宁静,也不应该戒备如此森严。
顾季心中划过一千个念头,抬头正看到有年轻人在远处徘徊,被卫兵拦下来盘问。
糟糕,他们也会被拦住的。
他立刻想换一条路,但却正看到有两名卫兵向这个方向走来!
!!
情急之下,雷茨将顾季从窗户中推进了修道院。
自己也翻身进去。
两人捂住嘴巴,躲在窗户下,士兵们疑惑的交谈声。
他们好像都看到了人影,但又在同时不知所踪。
两个士兵四下环顾没找到人在哪,只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者是半夜溜出来的小孩子。他们很快离去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顾季从雷茨怀中挣脱出来:“你疯了?”
明明换一条路就好,或者实在不行让士兵把他们送回去····这样最多也不过有些可疑而已。
逃进修道院做什么?自投罗网?
被抓到就真解释不清了。
雷茨摇摇头,拉过顾季的手心写字。
“这里安全。”
“正有人往修道院的方向走,绕路会撞上他们,很危险。”
轻飘飘的发丝蹭在顾季的手掌上,他心中却愈发寒冷。
雷茨哪只眼睛看出这里安全了?
待在灯火通明的修道院中,身边就是几百个僧侣和士兵····顾季心如擂鼓。可是雷茨晚上就准确预言了米哈伊尔的到来,现在顾季不敢不信他的话。
在墙边坐下,顾季看向他们目前所在的房间。很幸运,这里大概是间更衣室或储藏间。只有几个转身的大小,屋里没点蜡烛,附近也没人经过。除了向外的窄窗之外,还有一扇小隔窗,以及通向其他房间的暗门。
雷茨在他耳边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都走了我们再走。”
顾季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趴在隔窗边观察情况。
雷茨想了想,又换了方案:“我把士兵引开,你赶紧跑——”
“雷茨!”
顾季低喝一声,握住雷茨的手腕。
正在思考逃生路线的看出雷茨愣了下,就被顾季强行拉到了隔窗边。
顾季颤抖着嘴唇,指向隔窗之外——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能看到有穿草鞋的人跪着祷告。所有两人搀扶着他庞大虚弱的身躯。
祷告者,米哈伊尔四世。
米哈伊尔四世还没死!
大皇宫。
曼尼亚克斯带着十几名士兵,跟随米哈伊尔进入空荡荡的王座厅。
米哈伊尔停下。
“麻烦您带我去见陛下。”曼尼亚克斯沉声道。
米哈伊尔召来一个宦官,低声耳语了些什么,随即向曼尼亚克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曼尼亚克斯提高声音:“我要见到陛下的遗体!”
米哈伊尔眸中闪过一丝烦躁:“请等一等,将军。”
心中划过一丝不对劲,曼尼亚克斯回头,却发现身后重重叠叠的大门已经完全合上。
他面色一沉,士兵们的刀锋蓄势待发!
曼尼亚克斯身边的,都是他从西西里带回的亲兵。这些人可不一定听从君士坦丁堡的号令。
他低声:“我要见女皇陛下。”
米哈伊尔道:“我母亲不在。”
这句话简直像是点燃炮仗的火,曼尼亚克斯瞬间怒火中烧。身为罗曼努斯三世时代就建功立业的老将,首先他不一定瞧得起米哈伊尔,其次他的政治嗅觉何其灵敏。
“他们在哪?”
米哈伊尔闪过一丝罕见的迷茫,低声道:“将军稍等片刻,相信他们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带着几个宦官扬长而出。
空空荡荡的王座厅中,米哈伊尔的侍卫和曼尼亚克斯无声对峙。
修道院中。
顾季已经懵了。
他和曼尼亚克斯相同,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丧事而已。但当看到米哈伊尔四世的时候,顾季就知道今晚绝对是一滩浑水,而他已经踏入了泥潭之中。
首先,修道院之所以聚集了如此多的僧侣和士兵,并盘问可疑的路人,就是因为皇帝快死了,要保障他最后的安全。
但是,为什么米哈伊尔四世还没死,他的好外甥就去报丧了?
太奇怪了。
米哈伊尔能成为继承人,就必然不是猴急的单纯性格。皇帝还在弥留之际就去报丧,找曼尼亚克斯的麻烦。这种没脑子的行为,不管何时对新帝来说都是巨大的把柄。他不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
肯定有人给米哈伊尔假传消息,将他骗了。
会是谁?
曼尼亚克斯进宫了吗?
拜占庭的政治纷争好像冰山,他只看到了上面的十分之一,而更大更恐怖的却藏在水下。
雷茨道:“我出去看看情况,能不能找出条安全的路回去。”
他可以隐身,不怕被逮住。
顾季点点头,顺手给雷茨整了整袍子的领口。
雷茨按住顾季的手,嘱咐他千万藏好,悄悄翻窗出去了。
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听着窗外士兵的脚步、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孱弱的祷告声,顾季简直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在紧张中百无聊赖,好似听到门外有女声的争吵。
“开门。”
“陛下,您不能进去···”
“陛下!”
顾季猛的睁大眼睛,听到隔壁有响动声传来。
有人来了。
他从门缝中看过去,一位身着紫袍,神情悲伤的女人正在房间中坐下。
佐伊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