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鹤已经两天没有看见神明大人了。


    他们说,神明大人两天后会回来。


    还有人说，神明大人不要他了。


    他不信。


    他要去找神明大人。


    凭借六眼的观察力，和在家族中被压迫六年锻炼出的躲藏能力,他摸去资料室，找到了神明大人在人间的住所地址。


    然后，他翻墙出去，按照地址寻找神明大人。


    但是,那里没有人,只有一个连门都不完整的破屋。


    神明大人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他想。


    他被骗了，那张地址是五条家人的阴谋。


    他要回去，找家主要个解释。他是神明宠爱的孩子,岂能忍受这些凡人的欺骗？！


    从那个贫民窟到五条家,要经过祭典的街道。五条鹤不喜欢人群，本想绕过去。


    然而,这时，他感到了熟悉的咒力波动。


    那是如月般温柔，如水般平静,如尚未盛放的花朵般内敛的咒力。


    是神明大人的咒力。


    一刻都没有多想,他跑了过去。


    人流带来的信息使他头痛，但他并不退缩。因为在人群的尽头，是神様。


    “神様！”苍蓝眼眸的孩童扑进青年怀中。


    “小鹤？”虎杖悠雨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好想见神様……”五条鹤在他怀里蹭了蹭。


    “抱歉,我这两天请假了,我该亲自告诉你的。”虎杖悠雨揉揉他的头发，“其实明天我就会去你家了，你到这里来不要紧吗？”


    “我是偷跑出来的,这里人好多，我好难受。”五条鹤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神様，我可以去你那里住吗？”


    “……不可以。”他住的地方可是妖怪的地盘，家系咒术师不能去的。


    “呜……”五条鹤很失落。


    “……厄里那斯，这谁啊？！”堕天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孩吗！”


    五条鹤通过六眼发现了他藏着的四手四目，瞳孔收缩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提出来，只是把脸埋进虎杖悠雨怀里。


    “……是这个孩子。”虎杖悠雨回答，“堕天，别吓着他，他只是个六岁的小孩，没有恶意的。”


    “呵，我看他也不是什么普通小孩吧？”堕天冷笑，“五条家的六眼？”


    “什么什么，六眼？我看看我看看！”百目鬼凑过来。


    五条鹤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是个妖怪，愣了一下，然后又把头埋回去。


    百目鬼却是失望，“什么啊，这不是只有两只眼吗……”


    虎杖悠雨&堕天&五条鹤：……


    你还真以为是六只眼睛吗？二人凑个二四六然后加起来没你多是吧？


    “六眼是佛教六眼，指东南西北上下。”虎杖悠雨向她解释，“不是指有六只眼睛。”


    “可惜，


    我还想知道六只的话是横着长还是竖着长呢。”百目鬼叹气。


    其他人：……


    不管是怎么长的都会很怪吧！


    “神様，我害怕。”五条鹤抓住虎杖悠雨的衣襟。


    “没事的。”虎杖悠雨安抚他，“这两个哥哥姐姐是和我一起的，不会打你。”


    （堕天：不，我想打。）


    “嗯，小鹤知道了。”五条鹤乖巧点头。


    神明大人身边，居然有妖怪，还有通缉令上的那个诅咒师吗……


    神明大人一定是被蛊惑了，不然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呢……


    虎杖悠雨能感受到二个孩子之间的不和谐（主要是堕天和小鹤之间），于是，他对百目鬼说：“百目，你先带堕天去玩，我把小鹤送回去就过来。”


    “凭什么？”堕天第一个不同意，“他都自己过来了，难道六眼连自己家怎么走都不知道吗？！”


    五条鹤闻言立刻开始发抖，声音带着哭腔。


    “那不是我家……那里没有人关心我，也没有人拿我当家人……”


    “没关系的，小鹤会有自己的家的。”虎杖悠雨安慰他，“现在，我们先回五条家睡觉，好不好？”


    “好的，神様。”五条鹤点点头。


    “那我先带他走了。”虎杖悠雨对堕天说，“你先和百目在这里玩，她来过很多次祭典，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很了解的。”


    堕天：“……？”


    这个六眼……臭不要脸！


    而臭不要脸的六眼得意洋洋地窝在虎杖悠雨怀里，离开之前，还悄悄朝他做了个鬼脸。


    堕天：受不了了，我tm想打人。


    于是，等虎杖悠雨送完人回来，找到两个小孩的时候，他们正坐在一个小吃摊前。


    百目鬼在闭着眼睛休息，而堕天……堕天正在戳他碗里的糊糊。


    ……那应该是章鱼烧吧？


    虎杖悠雨：熟悉的脖子一凉。


    “我回来了。”他在他们旁边坐下。


    “哦。”堕天淡淡回答。


    百目鬼睁开眼睛，露出笑容。


    “妈妈，我放出去的眼睛，看见了有趣的东西。”


    “……”虎杖悠雨还是觉得现在安抚堕天是最要紧的。


    “先不管这些了吧，堕天，你想去哪里玩吗，我陪你去。”


    “没有。”堕天继续戳糊糊。


    “那……烟火大会呢？我看了时间，还有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无聊。”堕天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虎杖悠雨：“……”


    他该怎么办QAQ


    “不如……来听听我看到的东西？”百目鬼笑道。


    “……你说吧。”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非常有趣哦……堕天，被通缉了呢。”她说。


    “嗯？”虎杖悠雨困惑。


    他只是个孤僻的小孩子，怎么被通


    缉了？


    堕天戳糊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跟没听见一样继续戳。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啦。”百目鬼伸了个懒腰，“我在御二家和皇宫都有放眼珠，刚刚好奇去看了看通缉名单，就有堕天。”


    “……应该是冤枉的，或者被连累的。”虎杖悠雨并不怀疑百目鬼会不会看错。


    “……”堕天没有说话。


    “平常我们都不出门，今天鱼龙混杂，保不准有咒术师在这边。”青年说，“堕天，我们要不要避一避，或者去人少的地方玩？”


    “……回去吧。”堕天的声音闷闷的。


    真是的，本来他就不喜欢祭典这种东西，要不是看烂好人很期待，他才不要来。


    “好吧，那我们回去。”虎杖悠雨尊重幼崽的想法。


    他们随人流一起走动，因为是祭典，带着狐面也并不显眼。


    但他们都没发现，有一个穿黑浴衣的人，在他们经过时额外看了一眼，然后向身旁的人说了什么。


    ……


    两人一妖回到平民窟的小屋前，但他们没想到，五条鹤也在这里。


    堕天和百目鬼看向虎杖悠雨。


    虎杖悠雨：“……我送他回五条家了来着。”


    “神様！”五条鹤扑上来。


    “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说明天就去见你的吗。”虎杖悠雨无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的？”


    “有神様的地方就有我。”五条鹤眨巴眼睛，“神様，小鹤不喜欢五条家，可以让小鹤加入你的家庭吗？”


    堕天和百目鬼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这个小屁孩也太不要脸了吧！


    “不行的。”虎杖悠雨还是拒绝了他，“这样说可能会有点残酷，但，小鹤，你不该留在这里。甚至，这里并不是我家。”


    五条鹤的软毛耷拉下来。


    堕天不耐烦，“跟他废话什么！把他丢这里好了，他还能一直等着不成？！”


    “别这样，堕天。你们先回……”


    “啊，终于找到了啊。”一个声音打断虎杖悠雨的话。


    几人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身形高大的人堵住了小巷的出入口。


    堕天表情骤变，摆出迎战的姿势。


    “你们是谁？”虎杖悠雨感到他们身上的杀意，将孩子们搂得更紧了些。


    带头那人说：“来取你们性命的人。”


    咒术师们瞬间就围了上来，暗色的咒力和术式一同释放。虎杖悠雨神情凝重，将孩子们往门里一推！


    “神様！”五条鹤惊呼。


    “哗啦！”一声，贫民窟的小巷倒塌，百目鬼表面上的家门，那要倒不倒的破门也彻底碎掉了，露出后边的二个孩童。


    百目鬼没有带他们进结界。


    她的结界只能连接自己拥有的房产，要是这边的房产彻底破坏，她就不能直接瞬移到平安京了！


    那样的话，等到他


    们跑回来，厄里那斯早凉透了！


    果然，只是一个来回，虎杖悠雨已经受了伤。他的灵魂威压没有用，因为这些人中有一半不是活人，而是傀儡。


    是远程操纵傀儡的术式。


    “百目，带他们走。”虎杖悠雨治疗着自己的伤口，对百目鬼说。


    “……”堕天从破门的碎木堆里出来。


    “别闹了，这里很危……”


    “噗——”


    虎杖悠雨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血肉撕裂的声响。


    他回头，便看见那个试图偷袭他的咒术师，颈侧的大动脉依然断裂，鲜血喷涌。


    紧接着，空气中出现被切割的痕迹，周围的傀儡和活人纷纷倒下。


    血肉横飞，染红了虎杖悠雨雪白的浴衣。


    “……”


    “……”


    “……”


    “杂碎。”堕天说。


    因为一次性消耗大量咒力，他的呼吸有点急促，但脸上确是笑着的。


    看吧，他是强大的，曾经追杀过他的人，如今也不过尔尔……


    “回家吧，小鹤。”虎杖悠雨突然说。


    “……神様？”


    “回去吧，别靠近我们。”青年没有表情，只是用袖口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


    但怎么也擦不干净。


    “……”


    五条鹤终于不再坚持，“我明白了，神様。”


    他抬起头，苍天之瞳中只有一个人的倒影。


    “我会变强，然后再来找神様的。”


    “嗯。”虎杖悠雨微微点头。


    五条鹤离开了，百目鬼用妖术清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血迹，问：“妈妈，你要走了吗？”


    “嗯。今晚就走。”


    “……你带着我的小眼珠。”百目鬼把一只闭着眼睛的眼珠给他，“有事的话，可以通过它呼唤我。”


    “谢谢。”虎杖悠雨接过小眼珠，“如果百目以后需要帮助，我也会帮忙的。”


    “不用谢啦，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我很开心。”百目鬼笑着说。


    她已许久未见过厄里那斯这样的人，或许她还是人时见过？记不清了。


    “……”堕天没有说话。


    直到虎杖悠雨带着他离开平民窟，让百目鬼用妖术帮他们穿过城墙，他都没有说话。


    城外的夜空是寂静的，只有月光和星光，将树叶镀成蓝灰色。


    堕天突然停下脚步。


    虎杖悠雨好似没有察觉，继续往前走。


    “……喂。”堕天叫他。


    被叫的人不应。


    “喂！”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厄里那斯！”


    前方的人终于停下。


    虎杖悠雨转过身来，“怎么了……！”


    斩击袭来，他立刻护住头胸，和服和身上的血肉被切开，伤口深可见骨。


    风吹过，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


    “……哈……哈哈……”堕天笑了起来。


    虎杖悠雨用术式治好伤口，修补衣服。


    “气撒完了吗？该走了。”


    “哈……你在…说什么啊！八嘎（混蛋）！”堕天怒吼道，“你都看见了！你都知道了！


    “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通缉犯，就是一个能随便对人下杀手的怪物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带着我！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虎杖悠雨沉默。


    “……”


    “你还不到九岁，堕天。”虎杖悠雨说，“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可笑……”


    明明……从那些人死掉到现在，你都没有笑过啊……


    你明明，是生气的吧……


    “我不会轻易离开，在你十八岁前，我会和你一同行走在大地上，我会尽力引导你不去作恶。”青年的眼眸被睫毛投下的阴影遮挡。


    末了，他还补充：“当然，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也可以自行离开。”


    “……为什么？”


    “因为我是烂好人，不是吗？”


    “……”


    堕天平常总叫他烂好人。


    结果，这个人真的要一直做烂好人吗？


    “知道了。”四目四手的孩童闷闷回答，“走吧。”


    ……该死的烂好人……


    你根本……活不到我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