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不骗你

作品:《先生怎么总摸我的小犄角

    凌鹿飞快地跑回了地面。


    厉行洲在哪里?


    厉行洲应该没事吧?


    虽说刚才在掩蔽所里,凌鹿在郑师傅面前表现得信心满满,还一直笑眯眯地跟小郑讲故事,但他心里一直有种萦绕不去的不安。


    从他听见那群污染物的嗡鸣声开始,他便有种奇怪的、毫无缘由却又十分确切的认知:这次的污染物,不好对付。


    而在地下掩蔽所足足待了两个小时这件事,更是验证了这个想法。


    如果厉行洲真的那么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了这些污染物,那么他绝不会让自己和小郑他们在地下室待这么久。


    凌鹿站在一队队小跑而过的士兵里,往塔吊方向张望着:


    只看见了了一大片黑色的围挡,挡住了道路、遮住了建筑物,除了能看见厂房的房顶和起重机的塔顶以外,根本不知道围挡后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凌鹿知道,被黑色围挡遮住的区域便是污染物肆虐过的地方。


    立上了这片围挡,既代表着“污染物已被肃清”,也代表着“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只有经过一段时间,对后面这片区域做完污染值测试”确认指数正常后,才能拆掉围挡、开始重建。


    而在这黑色围挡之外,是神情严肃荷枪实弹的士兵,是步履匆忙穿着全套防护衣的研究人员。


    是飘在空中的火药味。


    是电焊枪焊过金属时爆出的火花声。


    这纷乱繁忙的场景中,并没有厉行洲的身影。


    他的心里越发慌乱起来。


    直到耳边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小鹿!”


    转头一看,是周中尉。


    “你没有受伤吧?来,我带你去医院做检……”


    向来都很有礼貌的凌鹿,不安地打断了周中尉的话:“周中尉,那个,先生呢?我没有看到先生……”


    周中尉脸上略微露出些不自在的神色,但他很快掩饰过去,态度和蔼地应着:“厉将军没事。”


    “他让我转告你,他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但他现在要布置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能来接你,让我送你去医院做检查。”


    凌鹿直直地看着周中尉的眼睛:“真的?”


    周中尉扯着嘴角笑了笑:“当然是真的啊。”


    凌鹿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周中尉。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厉行洲真的没事吗?


    周中尉的眼神稍有些飘移。


    少年的眼神太过纯粹而执着,执着得让周中尉忘记了预先打好的腹稿。


    这老实的中间人暗自发急,正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说,手腕上的通讯器震了一下——是厉将军的电话。


    周中尉背过身去,速速说了两句后,转过身来道:“小鹿,厉将军现在直接和你通话。”


    话音刚落,凌鹿的通讯器便响了起来


    。


    凌鹿的声音都有些变,急促道:先生!先生你好吗?


    厉行洲的声音同往日一样平静:我很好。


    只是解决污染物多花了些时间而已。


    凌鹿的心里突然安定了许多。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道:那些污染物……好像很不好对付的样子。先生④_[(,你没有受伤吧?”


    厉行洲:“没有。”


    “我很好。”


    凌鹿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问了一遍:“真的?”


    厉行洲:“真的。”


    他顿了一下,缓缓道:“不骗人。”


    这三个字,犹如重重按下的琴键,声音沉沉地落在凌鹿耳边。


    凌鹿心里那莫名的、无法排解的慌乱,终于彻底消散。


    凌鹿抿了下嘴唇,小声道:“是哦。”


    “先生你……不会骗我。”


    厉行洲:“嗯。”


    凌鹿:“那,那我去做检查了。”


    厉行洲:“嗯。”


    凌鹿:“那……先生再见?”


    厉行洲道:“嗯。”


    但厉行洲并没有立刻挂电话。


    过了两秒,他缓缓道:“我接下来会比较忙……晚上再联系吧。”


    凌鹿:“嗯嗯,好的!先生再见!”


    挂掉电话的凌鹿,卸掉了脸上那副皱皱巴巴的执拗表情,乖乖跟着周中尉往越野车的方向走。


    这时,冷不丁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住了他:“小鹿哥哥!”


    回头一看,原来是被郑师傅牵在手里的小郑。


    和只需要做一次快速体检、确认没有被污染物侵蚀的凌鹿不同,郑师傅和小郑都属于“确定被侵蚀者”,需要去专属医院做深度检查和后续观测。


    凌鹿以为这小朋友是要和自己道别,便微笑着地同小朋友说了再见,还对着他摆了摆手,


    不料,小朋友扯了扯郑师傅的衣角,再凑到弯下腰的郑师傅耳边说了句什么之后,红着脸跑了过来,仰头看着凌鹿:“小鹿哥哥,谢谢你们救了我和爸爸!”


    凌鹿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些:“不用谢呀,你自己也很勇敢呀!”


    小郑脸涨得更红了,有点怯怯却又有点期待地说着:


    “小鹿哥哥,爸爸妈妈都教我,要好好感谢帮助过自己的人。”


    “我,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完,小朋友从裤子右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小心地握在手里,再慢慢地递向凌鹿。


    凌鹿赶紧蹲下,伸手接过了小郑递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小陀螺一般的物件。


    这大概是……儿童玩具?


    小郑脆生生地说着:“这是小陀螺,我很喜欢的。”


    “小鹿哥哥,你要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你玩儿的时候,就可以玩儿小陀螺。”


    听到小郑说这是他很喜欢的玩具,凌鹿


    不由犹豫了几秒,心说小朋友送给自己了,那他自己玩儿什么?


    结果小郑从裤子左口袋里又掏了整整一把小陀螺出来,对着凌鹿隐隐带着几分骄傲地问道:“小鹿哥哥,你会玩儿陀螺吗?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凌鹿这下笑得眉眼弯弯,收下了小陀螺,说自己虽然没玩儿过,但见过别的小朋友玩儿,应该很快就能学会的。


    小朋友开心地笑了,扑过来抱了下凌鹿,这才欢快地朝着郑师傅跑了过去,还一边跑一边叫着太好啦太好啦!小鹿哥哥收下我的礼物啦!?_[(”


    *


    凌鹿坐在回黄昏之城的车上,专注地看着手心里那枚小小的陀螺,时不时用指尖戳一戳它格外光滑的表面。


    一旁的周中尉看到凌鹿如此认真地研究着儿童玩具的模样,语气温和犹如哄孩子般开口道:“很有趣的小玩具。”


    凌鹿道:“嗯。”


    “我想送给先生。”


    周中尉:“呃?”


    凌鹿:“小郑说,这是为了感谢我们救了他才送的礼物。”


    “其实救了他的分明是先生啊。”


    “所以这个礼物也应该给先生。”


    周中尉:“……喔……”


    他眼神闪了闪,道:


    “厉将军今天估计会很忙很忙,可能不会回家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真的,特别忙。”


    凌鹿点点头,将小陀螺揣进了自己口袋。


    *


    做完检查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黄昏之城,凌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着收着,看到那本《海底两万里》时,他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


    明明说好要给厉行洲讲故事的……


    结果,自己都要离开黄昏之城了,也没能完成这件事啊……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厉行洲才能再有时间坐下来听故事?


    恰在这时,通讯器响起——是厉行洲的电话。


    凌鹿眼睛一亮,迅速接了起来:“先生!”


    同往常一样,凌鹿开始对厉行洲念叨掩蔽所,跟他说小郑有多勇敢,还跟他说小郑送了一颗小陀螺,他决定转送给先生——


    这时,厉行洲道:“小孩子的玩具?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凌鹿:“……?”


    他不解地嘀咕着:


    “为什么小孩子的玩具就应该我留着……”


    “我不是小孩子呀……”


    厉行洲并未回答,只是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凌鹿并不是一个擅长听出话外之音的人。


    但这次,他清晰无误地听出来了厉行洲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你就是个小孩子。


    凌鹿有些不满,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只能愤怒地“哼哼”了两声。


    厉行洲在那边笑出了声。


    凌鹿:……!


    他再次哼唧两下,不知怎的自己也红着脸笑了。


    笑声过后,厉行洲轻声道:“凌鹿。”


    凌鹿:“先生?”


    厉行洲:“抱歉……这次又不能听你讲故事了。”


    凌鹿怔了一下,心里奇奇怪怪的有些许发涩。


    找不出原因的凌鹿,猜测这一点点的难受,一定是因为自己没能及时送出礼物的内疚。


    于是他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道:“为什么是先生说抱歉啊。”


    “明明你才是收礼物的那个人嘛……”


    厉行洲道:“是噢。”


    凌鹿坐直了身体,很认真地说道:“先生你放心。”


    “等下次我们再见面,我一定会好好给你讲《海底两万里》的。”


    “我跟你说哦,我把整个故事都记下来了呢。”


    “我肯定会讲得很好的!”


    厉行洲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好的,我很期待。”


    “那……”


    凌鹿:“嗯嗯?”


    厉行洲:“……”


    “晚安,凌鹿。”


    凌鹿:“哦哦,晚安啦,先生!”


    挂了电话的凌鹿,从沙发上跳起来,重新拿起那本《海底两万里》,郑重其事地收进了自己的行李箱。


    与此同时。


    摁掉通讯器的厉行洲,面白如纸。


    自少年时期开始,厉行洲就能不借助仪器、不依靠外物,仅凭观察便判定污染物的等级和它们的主要攻击方式,从无错漏。


    今天也是如此。


    这些突然出现的飞行性污染物,等级为四级,应当是毒蜂和行军蚁的结合种。


    它们既拥有毒蜂的尾刺和飞行能力,又具备行军蚁那撕咬力惊人的蚁鳌。


    它们的体积也膨胀了数倍,约莫是变异前的乌鸦那么大小。


    这体型巨变的“行军毒蜂”,睁着两只棕褐色的复眼,尾刺在阳光下如同钢铁弯钩一样反着光;而那翕动的两只蚁鳌,就如同两把铁锯一般。


    不必被它们咬到,仅仅是目测,便已能判断出它们那可怕的攻击力。


    但厉行洲看清楚这群污染物时,反而放心了:


    和正常大小的蜂群蚁群相比,这样的体积反倒更容易射杀,更方便将它们控制在采矿场,避免它们扩散。


    更重要的是,透过那密密麻麻的虫群,厉行洲判断出:它们有一个操纵者,有一个首领,有一个“蜂王”。


    在自己只携带了一把手丨枪的情况下,要阻吓如此多的污染物,只有一个方法:


    让首领一枪毙命。


    所以他没有率先开丨枪驱离污染物。


    他尽量隐藏起攻击者的气息,让自己显得越发的无害,引得那些污染物纷纷朝他而来。


    只有如此,才能让簇拥着“蜂王”的虫群稍微散开,才能让首领进入射击范围。


    毫不意外的,他受伤


    了。


    如果说,被普通的毒蜂蜇住和被普通的行军蚁咬住,足以让人体会到钻心蚀骨的疼痛,那被这放大了数百倍、早已是不折不扣的凶器的尾刺与蚁鳌所攻击之后,那一瞬间的痛感,足以让人立刻启动本能保护措施——


    晕厥。


    晕厥之后,身体部位进入休克状态,神经所受到的刺激减轻,不再体会到痛苦。


    免受痛苦的结果,便是在晕厥中直接步入死亡。


    所以任凭手臂鲜血直流,任凭血肉被活活撕扯,厉行洲只能是死咬着牙,以人类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撑着,立着,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同时也保持着惊人的清醒。


    终于让他瞄准了空隙。


    不到0.1秒的时间,抬腕、瞄准、叩扳机。


    蜂王,炸成了褐色的脓浆。


    失去了首领的蜂群,立时乱成一团,停止了攻击和前进,只能原地乱窜。


    他的行动毫无疑问地遏制了污染物的扩散,为后续赶来的军队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和主动权。


    做为如此行动的代价,是他从左肩到左臂,都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连见惯了生死的随军医生和护士,看到这样的伤口时都为之色变。


    在注射麻药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告诉凌鹿:自己很好。自己没有骗他。


    这之后,他便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直到刚才药效褪去,他才能启动自己的通讯器,才能状若无事的,听到那软软糯糯,犹如丝丝暖风抚过的声音。


    厉行洲斜靠在病床上,双眼微阖,轻轻吐出一口气。


    周中尉敲门走了进来。


    “厉将军,医生说……需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您的伤口才能愈合。”周中尉眼圈发红地汇报着。


    这已是厉将军的恢复速度远远快于普通人的结果了。


    换成其他人,怎么也得伤筋动骨一百天。


    周中尉继续道:“按照医生团队讨论的结果,再过两天,他们可以将这条手臂伪装成没有受伤的状态。”


    “所以医生建议您至少静养休息三天。


    厉行洲沉吟片刻:“嗯,计划确实要变动。”


    周中尉眼睛一亮:“您要推迟去第四区的时间?”


    难得啊,难得啊,厉将军终于肯听医生的话多休息几天了!


    厉行洲道:“不。”


    “安排直升机。”


    “我刚收到消息,何老准备动身离开第五区。”


    “我必须第一时间和他会面。”


    周中尉错愕道:“……现在?”


    “您的伤口——如果您就这么带着伤去参会,第五区一定会拿您受伤这件事借题发挥的!”


    一个区域的总指挥官,居然在城内被污染物袭击受伤,还不能说明这个区域的防御措施有着重大缺陷?


    厉行洲冷静道:“我们将计就计。”


    “详细的安排,我在路上告诉你。”


    厉行洲顿了下,道:


    “今天这些污染物的首领,飞行高度不低于50米。”


    周中尉瞳孔一缩,脸色瞬间变为煞白。


    50米,超过了人类目前已知的飞行性污染物的高度极限。


    “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一分钟都不能再等。”


    厉行洲说完之后,没让副官搀扶,强忍着还未消退的剧痛下了床,打算自行更换衣物。


    然而他的左臂才堪堪抬起,额上的冷汗便一滴滴往下落。


    周中尉眼中尽是不忍之色,连忙按铃唤来了护士。


    穿回黑色军服的厉行洲,面色煞白,脸上的线条如同雕塑一般冷硬。


    唯有在重新绑上通讯器的时候,他的眼底,闪过了一线温柔。


    “很快……就可以听你讲故事了……”或许是麻药的后劲还没过,甚少自言自语的指挥官低下头,轻轻念了这么一句。


    “将军您说什么?”周中尉没有听清楚,慌忙问道。


    “没什么。”厉行洲理了下衣领,“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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