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殷活了英雄的一辈子。


    大概也没想过——自己死了之后,还能从自己乖孙这里获得这样的体验。


    丫的，他到底该说什么？！


    见是这样见的吗？


    你个小不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成年人到底矜持，尤其是到了这个年纪。


    人生经历和各种阅历注定他们会更快的冷静下来,褪去了激情热切的岁月后，就如同酿制的烈酒一般,会走向另一种高度的温和醇厚。


    所以在隗薇扑进裴殷怀中,已经是最为热烈的表达，且完全对周围的环境不管不顾。


    最后两人声音渐低，对看一眼，一切似乎已经融化在相视之中。


    为什么会在这里？


    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相遇？


    你之前过的好吗？


    这些问题似乎也不太需要解答。


    因为比起现在的‘触碰’来说,一切都不重要。


    诺星小手捂着眼睛,手指分开,乖乖等了许久。


    此刻没人说话。


    诺星眨巴着眼睛,歪着自己的小脑袋有些怀疑的开口。


    “接下来是要亲亲吗？”


    星星崽面容平静，小白虎耳朵飞快抖动。


    看着似乎有些兴奋。


    “星星可以看吗？”


    裴殷：……


    隗薇：……


    糟糕了，忘记还有个崽在旁边看着了！


    差点在五六岁的崽面前上演少儿不宜情节的裴殷和隗薇再对看一眼，低咳了一声，转移开视线。


    随后裴殷又炸了。


    他大步走到了诺星跟前。


    “乖乖,你真是我的乖乖，咱下次什么事情能不能说清楚了？——还有不要这么兴奋，小孩子不能看,眼睛捂好了！”


    裴殷蹲在诺星跟前,嘴里还絮絮叨叨,只不过虽然是跟星星崽说话,但视线忍不住的往身后飘——


    隗薇就站在那里。


    其实隔了这么长的岁月，她跟记忆之中的肯定是有所差距。


    但兽人族成年后，外貌随着时间流逝并不会发生太多改变。


    只是比起曾经明艳爱笑的活泼样子,她换上了素色的裙子，像是陷入了过去，再也没有走出来。


    但一如既往看着他，随后弯出一个很浅的笑意。


    而他，此刻却已经面容都不够清晰了——


    事情的结尾注定是别离。


    这个别离是在二二十年前就写下的，没有办法反抗。


    只不过这二二十年的时间似乎给人了另一种告别的勇气。


    见一面真的是好的吗？


    裴殷并不能确定。


    他摸着终于老实捂住自己眼睛的小幼崽的脑袋。


    他笑着，不断地往后看着，安抚着眼前这个小的，还有后面那个的情绪。


    看起来他是更冷静稳定的那一个。


    但实际上，也正因为王族过强的精神力⊿，残留的精神力也比其他兽人族要更加痛苦。


    死后，身边再也没有了可以说话的同行者。


    他看着孩子沉默，看着妻子伤痛。


    在精神力最活跃的时候曾经崩溃过，曾经自暴自弃过。


    但又像是自己说的那样，死亡并不只是代表了这些。


    裴殷看到诺星已经揉了揉眼睛。


    小小的精神域也不太安定——像是疲惫过头。


    “所以现在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情况——”


    隗薇停顿了许久。


    也终于意识到好似不是一个单纯的梦境那样简单。


    “难道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星星崽乖乖巧巧。


    “星星不骗人。”


    他只是比较丧，比较爱躺平。


    但说出来的话基本都深思熟虑，最言简意赅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好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裴殷揉揉诺星的额头，看着那小小的精神域，不免有些头疼。


    “带奶奶回去，嗯？”


    诺星看着爷爷。


    思考了两秒：“没有下一步？”


    裴殷：“……没有。”


    而且小孩子不能看下一步！


    你这小丧崽怎么还挺能看闲事的？


    “星星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诺星思考了一下。


    裴殷笑了。


    “我们家的幼崽不需要在这种时候坚持，所有兽人帝国的幼崽都要先好好对自己。”


    这句话像是引发了周围精神力的共鸣。


    那些安静许久的精神力们忽的接二连二，有些嘈杂。


    “幼崽，乖。”


    “幼崽乖乖，好好长大。”


    “崽崽棒棒。”


    ……


    无数的善意的鼓励夸奖的情绪包围过来。


    如果说恶意的情绪像是让人窒息的围墙，只能缩在角落落泪，那么这些情绪就像是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诺星，也让诺星有种怔愣的茫然。


    他从没感受到过这么一致的让人舒服的情绪。


    夸奖，包容与喜爱。


    隗薇也已经意识到了小幼崽的情况。


    跟着蹲到了幼崽跟前，伸手抱住了小诺星。


    “没事星星，我们回去了。”


    裴殷迟疑了一瞬，也抬手，虚虚的环住两人。


    ——“走吧，以后更厉害了，有机会了再来——”


    小家伙即将在自己的精神域睡过去。


    牵引着隗薇的力量连接也在逐步淡去。


    裴殷看着身影越发虚无的隗薇，好似每一次寻常的离别。


    “放心，我一直挺好的，有什么是我没办法解决的吗？你知道的，我无所不能，去吧，


    还有别光穿这些衣服，以前你可嫌弃这些素色了，不衬你的肤色——”


    隗薇听了半天，忽的抬手捂住了已经快要睡着了的小家伙的眼睛。


    诺星小白虎耳朵一个激灵支棱起来。


    隐约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啵声。


    还不等细听，隗薇的声音响起来。


    “你们裴家真是一个塞一个的嘴硬。”


    裴殷：……


    诺星彻底进入休息恢复状态，在精神域内也无法保持清醒，算是陷入深度睡眠。


    失去了指引的隗薇同步消失。


    裴殷下意识的伸出手，在那虚空触碰了一下。


    那曾经无数次的崩溃，无数次的手足无措，最后都化成了一句：其实我挺好的，你知道的我无所不能。


    后一句没说出口——就是有点想你。


    裴殷低下头。


    “乖乖，谢谢你。”


    这一面他的确开心的快要疯了。


    *


    王室，裴寒锡寝室内。


    诺星睡得更加安稳。


    在诺星的影响下，其他几个睡得似乎也很不错。


    本来趴在地上的阿二和阿四都有点不顾形象，睡得歪七扭八，交叠在一起。


    裴寒锡的表情平静。


    而在床边的小塌上，隗薇也安静躺着，紧皱的眉头松开。


    那边太阳已经快要出来了。


    兽人帝国边界地区。


    再次捣毁了一个实验室的兽人帝国队伍拎着无数资料箱从这个隐蔽的实验室走出。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有人开口。


    “天亮了，气温不断升高，污染对我们的影响加大了，我们的行动还是晚了一点。”


    “最主要的是我们半夜才来到这里——”


    “不知道小殿下怎么样了。”


    “这些资料来不及解析，还是直接送回去，让专业的来好了。”


    还有人拎着自己手里的数据箱，长呼了一口气。


    “也就是我们来的快，他们也收拾的太快了，差一点就让他们给跑了，到底是哪里来的信息网，这群家伙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还要狡猾。”


    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初污染者对人类联盟和兽人帝国一视同仁。


    都觉得他们拿他没有办法。


    但自从污染者被王室处理掉大半之后，那边的态度就骤然改变。


    兽人帝国一直也没再占到上风。


    “走快点！”


    有人踹了一脚后面俘虏的研究员。


    这些研究员除去人造生物，还有一些被抓住后投降的人族科技成员。


    人类联盟的实验室很多。


    之前被污染者集中捣毁了好几个，千百人失踪死亡，这么多人之中，自然有硬骨头，也有软脚虾。


    被抓获的这些人收拢着肩膀，惴惴不安的想说点什么。


    脚步声骤然从身后响起。


    “所有资料都拿上了？”


    清冷的女声带着几分慵懒。


    所有人精神一震，刚刚还对外面的污染担忧不已想要说话的研究员们也是一个激灵▓，差点直接软倒在地。


    就在半夜，他们这边收到紧急消息，让他们带着所有实验用品转移。


    当时他们还不以为然。


    毕竟每次紧急消息让他们转移的时候，都是留足了充分的时间。


    直到实验室的一角彻底坍塌。


    灰尘飞扬中。


    高挑女人银发飞扬，连带着发带一起猎猎舞动，手中握着压迫感十足的精神力长剑，眉眼平稳冷淡，一句话没说的将另一栋房子轰了个对穿。


    而正准备往上汇报的研究员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情，血雾弥漫，已经被捅了个对穿，精神力长剑又再次拔出，那血雾沾染到她白皙的脸上，衬的更加骇人。


    这是兽人帝国那位强悍而神秘的五殿下！


    “殿下，所有资料都已经在这里了，我们来的快，他们没来得及撤离，但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造生物实验室，我们粗略的看了一遍，没找到任何与兽人族相关的信息。”


    裴如令淡然的扫视一圈，很轻的嗯了一声。


    所有裴如令小队的成员们对看一眼，心里有了底——殿下在表明她心里有数！可靠的殿下！


    面无表情的裴如令——啊这，还有哪个实验室可以砸？我带这些回去能顺利见到小幼崽吗？


    *


    而与此同时，熬了一夜处理文件的裴城晋步伐轻快的走在道上。


    精神域情况稍微稳定了一点，哪怕是熬了一夜，他都觉得神清气爽。


    太阳已经升起，他步入裴寒锡住所，准备汇报情况。


    而在这之前，更早睡醒的大人们已经经过了一轮无声的争抢。


    诺星还在睡。


    隗薇先醒了，迷茫的看了周围，再看看小星星，然后看看自家儿子那张冷脸，她试图伸手去抱幼崽——


    于是裴寒锡也醒了，下意识阻止隗薇抱崽。


    隗薇跟他无声交流：你忙，我给你带孩子。


    裴寒锡：没事，我可以请假带孩子——请产假。


    隗薇：？？？


    与此同时，睡在沙发上那俩也醒了，一看有孩子‘抢’，也加入了战局。


    最后形成了精神体叠罗汉，本体在诺星身边互掐，但避着诺星的‘美好画面’。


    张管家站在门口无声叹息，看着进门的裴城晋，略有些迟疑——


    裴城晋对张管家的表情不以为然——他什么情况没见过？


    直到推开门，看着姐姐和弟弟扭打在一起，二只白虎加一只白狐精神体打的鸡飞狗跳。


    裴寒锡和隗薇就小幼崽早晨的‘归属权’无声争执，还时不时要防备一下试图抢崽的裴明和裴糯雪。


    裴城晋：……


    裴城晋想要退出去再重新进来。


    裴糯雪和裴明他能够理解。


    他大哥和母亲这是在干什么？


    啊？


    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情况他还真是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