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袁州找来长喜，让他去拿药。


    “能用在嘴里的，不能太苦。还有化瘀的……怪孤抓疼了他。”


    袁州交代着就笑了起来，脸上没有懊悔，都是得意。


    “诶，老奴这就去。”


    老太监看到他嘴上的口子，再听这话，笑容僵硬，脚步虚浮地去拿了。


    袁州先给徐耀的舌头上了点药粉，又拿来药油将他手腕上的淤青揉开，一边问老太监，到底是怎么给老和尚敲的边鼓，搞得皇帝就差下圣旨赐婚了。


    “赐婚？！”


    老太监原本瞅着他们的嘴，心里叫了不下八百声“殿下哟您到底还是栽在男狐狸精身上了”，听到赐婚的事，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往地上一跪，把自己和老和尚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一个字都不敢隐瞒。


    “都怪老奴多嘴，不该提“镇宅”二字，这老秃驴也太不正经了，竟，竟想到这处去了！殿下，这下可如何是好呀？呜呜，都怪老奴，办事不利！老奴害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老太监细细回想，觉得问题出在“镇宅”两个字上，给了老秃驴错误的引导，才会让他自由发挥到这一步，真是心急如焚，自责不已。


    “害什么？孤还得赏你——嘶。”


    袁州正笑呢，徐耀刮了药膏按他嘴唇上，正对着口子，疼的他咧了咧嘴。


    徐耀瞪他，让他别口无遮拦。


    袁州被瞪了，反而笑起来。


    “劳驾徐侯。”


    袁州拉下他的手，顺势握着不放了。


    老太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把那句“放肆”咽下去，扯了一个死了干爹一样的笑，道：“老奴伺候殿下吧？”


    袁州拒绝，“用不上你，起来。”


    “诶……谢殿下。”


    老太监爬了起来。


    徐耀换了另一只手，用象牙片把药抹开，放下后问道：“你怎么应付皇帝的？”


    袁州让长喜老太监下去，说了情况。


    原本袁州吩咐长喜的时候意识还不太清醒，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他让老太监找和尚来，还在徐耀头上安一个“贵人”的名头，是怕这个忠心耿耿又知道一点自己梦境实情的老太监急起来乱咬，把“太子梦见的就有徐耀”，“徐耀是狐狸精”这样的话抖出去，陷徐耀于危难。


    皇帝说要让他把徐耀娶回家镇宅，还只肯给太子侧妃，一个男妾的名分，袁州当场就断然拒绝了。


    “万万不可！”


    袁州对皇帝说：“父皇，且不说命格之事有几分可信，也从来只有妻子旺夫，没有妾室旺夫的说法。”


    “侧妃虽然上皇家玉蝶，但说到底就是个妾！


    咱们要借人家的命，不得让人家进宗庙，同享香火？


    父皇您还不知儿子？真要问他借命，我也不愿意坑骗徐侯，定会跟他说清楚原委。


    但您说，我需要徐侯的命格保命，却说要娶他当男妾，这是报恩，还是结仇？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就是他乐意，我也不肯。


    再说了，那徐家子是个硬骨头，父皇您也是看见的，随了他祖父的脾气，却没有他祖父世故圆滑，做事只求自己痛快。


    让他做男妾，您就不怕他脾气上来，直接下去找他祖父去？


    到时候儿子想借命没处借不说，人家还当孤这个太子不要脸，强娶侯爵，折辱功臣之后，呵呵，那时候那些老不死的可跟您有的话聊了。”


    “那你要如何？”


    皇帝不怎么把徐耀放在眼里，但也算领教过对方的“一腔孤勇”，怕他莽起来真的一死了之。


    那还不得让人戳自己的脊梁骨？


    皇帝是个要脸的人，当即在心里否了男妾的决定。


    老和尚还说了另外两个选项，下属的一成借运聊胜于无，皇帝看不上，兄弟的五成还算可以，但皇帝完全不加考虑。


    百富侯这个爵位本就敏感，天底下不知多少商人想要效仿，又不知多少士族耻与为伍，背地里一面说他这个皇帝吃相难看，一面又生怕皇帝再封一个千富侯，万富侯出来，踩低了门庭，撅了世家的立身之地。


    皇帝当年封侯也顶着莫大的压力。


    百富侯爵终止三代，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再认一个义子，将对方封王，那些士族绝对会闹起来。


    让徐耀嫁入东宫镇宅，是成本最低也最有效的法子。


    但如果封为太子正妃，太子岂不是没有嫡子了？


    皇帝也是不愿意的。


    袁州道：“要么就给人家正当的名分，要么就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本就是我的命数，儿子不想连累别人。”


    皇帝知道他的倔性子，叹了口气，“朕再想想。”


    赐婚虽然是意外，但袁州考虑的问题只有徐耀愿不愿意，其余的他一概不在意。


    袁州问徐耀：“嫁我吗？”


    徐耀认真地考虑起来，然后点了点头。


    “可以，反正太子成婚走程序怎么也要一年吧？到时候我们早就和这里说拜拜了。不过，我有太子妃的名义，别人得给我这个不识字的下等人三分面子，好办事。给你许配一个男妻，皇帝的愧疚和父爱怎么也有半年的保质期吧？你日子也好过些！双赢，可以干！”


    袁州：“……”


    袁州捏他的脸，老大不高兴：“你做买卖呢？脸红害羞一下会死啊？就不能演一下谈婚论嫁大男孩，我还是不是你的初恋了？大影帝！”


    徐耀“噗嗤”一乐，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笑道：“谁闪婚不是朝钱看？我至少是看脸，知足吧。”


    “谢谢宝贝给我脸，感恩。”


    袁州笑起来，追过去亲他。


    “走开，一嘴的药，苦死了。”


    徐耀笑着躲。


    “苦吗？那我得尝尝，都说了让找不苦的来，要是真的苦，不罚他三个月的俸禄不知道怎么伺候太子妃。”


    袁州追着亲，嘴唇上的药膏弄了徐耀一脸。


    “别闹，含着药嘴里都是口水。”


    “我不嫌弃你。”


    “你敢嫌弃一个试试——唔。”


    到底还是让男人缠上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一回生，二回熟”的吻。


    少了第一次短兵相接的莽撞，这次都怕弄疼了对方，只紧紧抱着彼此，嘴唇和舌头都不敢太用力，牙齿更是谨慎地收敛锋芒。


    这个吻细节而温柔。


    亲完了，徐耀如他所愿，脸红气喘的，眼睛水润润的，望过来就让袁州的心软了。


    “耀耀……你好好的，嗯？”


    袁州温柔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此时此刻，袁州心里没有长久，没有索取，没有贪婪的想法，只有盼着他好的一个愿望。


    只要他好好的，不管自己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存不存在，也甘愿了。


    “……嗯。”


    徐耀鼻子有点发酸。


    他不想去想那些只是想到就让自己心悸的事，从袁州身上爬起来，拿了水喝了一口，把剩下的半杯茶塞给他，在凳子上坐下，说道：“不闹了，说正事。”


    “好。”


    袁州喝了水，放下茶杯问道：“你之后怎么打算？”


    “我想当个散财童子。”


    徐耀说。


    袁州认真听。


    “我得让人看到并认可我做的事，刚好徐家有钱。目前我有两个方向，一个向下发展，一个向上发展。


    向下呢，我想开孤儿院，开学堂，拉别人搞慈善，最好搞到一个慈善基金会。


    不过这个周期有点长，我要想一个短期有效的方式展开。


    向上呢，给边疆战士捐衣捐肉，找一个合适的方子让朝廷赚钱——舅——咳，殿下，你说是玻璃呢，还是水泥？袁州？”


    看到袁州笑着要说话，却忽然皱了下眉，徐耀抬手按了下他的眉头，有些担心。


    袁州笑着，握着他的手捏了捏，叹道：“没事，我只是忽然发现，我知道你说的水泥和玻璃，但是对于它们是怎么做出来的，完全一片空白。还有我以前的学历，现在的学历，我就记得我的文凭，学过什么也是空白的。我想……我需要从头学起。就是不知道这里可不可以。”


    有了名字，有了意识，有了记忆，但袁州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和徐耀不一样，他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徐耀怔了一下，脱口道：“那你怎么知道喜欢我？”


    袁州脸色变了变，“孤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这还不算？”


    他无法接受徐耀关于这一点的质疑，有点想发脾气。


    ——袁州的性格吸收了太子的部分，比从前的袁州脾气厉害得多，也就是对着徐耀才能忍了。


    徐耀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


    袁州把【我不信】写在脸上。


    徐耀就不慌了，笑起来，往他身上扑，抱着他的腰撒娇：“好舅舅，好殿下，别生气嘛，给我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呀。”


    “说来听听——别用爱情电影里的台词，我听的出来。”


    袁州就吃这一套，但并不像“舅舅”那么知足，说这话就把徐耀抱在腿上，整个团在怀里。


    就算徐耀的甜言蜜语没满分，这波他也没让自己吃亏。


    徐耀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抓着他的金冠垂下来的带子拿在手里玩，放松地依赖在他身上。


    “我刚刚很高兴。”


    徐耀说：“人和动物和机器人的差距不是知识和技能，是感情和灵魂。袁州，你喜欢我这件事说明了很多——哈哈，你永远不会知道，刚刚我心里松好大一口气。我高低是在和一只鬼谈恋爱，不是一段数据，好像我的x癖也没有多了不起了呢！”


    情感。


    灵魂。


    袁州的心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有一种一脚踏回人间四月天的快意和真实感。


    他明白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来自什么。


    是徐耀对他的人格，对他的存在的认可。


    “敢说孤是鬼，看我怎么罚你！”


    “别亲，嘴肿了怎么见人？我还准备去见皇帝呢！”


    “那就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好啊，原来是只色鬼！看本道长收了你！”


    “哈哈哈！”


    袁州拉他衣服，徐耀不甘示弱，两个人扯了半天，好不狼狈，相视之间却笑的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