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星期一，上午十点。


    A城，各大高中，初中，小学，本该是课间操的时间，学生们都起身往外走，却被老师喊了回来！


    “同学们等等！教育局通知，今天的课间操取消，同学们坐在教室里观看一个讲座。”


    “啊？什么讲座？”


    “教育局通知？是什么事啊？”


    “老师我想上厕所！能不能先去洗手间再回来看！”


    “快去快回！”


    “好的老师！”


    A城其他学校的学生，嘻嘻哈哈，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一中的学生就纳闷了。


    “今天不是高三那几个校霸念检讨吗？取消了？”


    “什么讲座，非要在今天开啊？”


    “不会……跟那件事有关系吧？”


    “不会点名批评我们学校吧，上个星期，警察都来两回了！”


    “老师，到底是讲什么啊？”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各班班主任打开多媒体，在运动员进行曲播放完之后，同时点击了放映。


    “呀！”


    先响起来的是一声夹子音尖叫，吓得心不在焉的同学一激灵，抬头就朝屏幕看去，就看到，一个并着腿一看站姿就娘娘腔的校服男同学拿着篮球狠狠砸在一个同学脸上。


    “！”


    “我的天啊！”


    “他怎么打人！”


    “流血了！”


    学生们都被这个画面吓住了。


    紧接着，快进的画面里，他们看到那个用篮球砸人的校服少年拼尽力气抬起脚踢，十几个穿着球衣的倒在他身边，校服少年脱力地坐在地上。


    带着哭泣的喘气声音跟着歌声响起。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别让谁去改变了你，你是你，或是妳都行，会有人全心地爱你。”


    一段雌雄莫辨的清唱响起，黑色屏幕上，出现歌词的字幕。


    “什么东西？”


    “刚才是拍的？电影吗？”


    “这首歌我好像听过，是唱校园暴力的吧？”


    “不会是讲校园暴力的电影吧？”


    “我记得这歌好像是写给娘娘腔的。”


    “是《玫瑰少年》！我特别喜欢听的一首歌。”


    “谁唱的啊，唱的还怪好听的。”


    就在学生们讨论时，视频继续。


    “2023年11月3日上午，A城一中发生一起严重的校园霸凌事件，性质极其恶劣。”


    黑色字幕之后，一段段截取自监控只有字幕的无声影像出现。


    一个行为女气的少年被同学取外号，被同学丢作业，他趴在桌子上哭出来，其他同学还哈哈大笑。


    -徐娘娘！


    -你好会夹哦！


    -娘娘腔！


    -徐娘娘，你能不要给我们男生丢脸吗？


    -他比我们女生都娘，哈哈！


    小学生：“太讨厌了！”


    “这些哥哥姐姐好坏！”


    “这个在哭的哥哥就是刚才打人的哥哥！”


    “是不是被欺负了，哥哥才打人的？”


    初中生：“太过分了！”


    “他们怎么这么欺负人呢？”


    “难怪他要打人了！”


    “这些人活该被打！”


    高中生：“这是一中的校服吧？他们那里的学生怎么这样啊！”


    “什么素质！”


    “高三十一班都是什么人啊！”


    同学们义愤填膺，一副耻以为伍的样子。


    也有同学面露尴尬之色，有过同样笑话同学娘娘腔的学生，下意识地看向班上某个位置。


    被他们看到的同学，习惯性地低下头。


    有女同桌拍拍娘娘腔同桌：“别低头，刚才那个哥哥打回去了，他肯定反抗了！你应该跟他学学！”


    也有老师喊：“都好好看。”


    学生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无声的屏幕上。


    他们以为刚才的举动已经够过分了，却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当他们看到少年被掐着脸涂满口红，被堵在厕所扒掉衣服，虽然都是快剪的画面，但是配合上那些大笑声，“徐娘娘化妆喽！”，“徐娘娘好会夹”的话，也让学生们气得骂人。


    小学生：“坏人！”


    “老师他们是谁啊！我要打110！找警察叔叔把他们抓走！”


    “呜呜，他们好可怕！”


    初中生：“放开这个哥哥！你们这些坏蛋！”


    “这些人不配当人！”


    “啊啊啊我想打他们！”


    高中生：“我去，一中的学生怎么这样！”


    “也不是小孩子了！还做这种事！”


    “这是校园暴力！”


    一中学生：“费子翔你们是狗！”


    “老师！他们这样就检讨吗？！不公平！”


    “对啊老师！他们应该被关进监狱里去！他们是犯法！”


    “徐耀同学好可怜，他们怎么那么坏……”


    学生们义愤填膺，叫嚣起来。


    但是，接下来放出的两张截图，却让所有学生集体失语了。


    截图一。


    任*：[视频]


    尤*：[转账]


    截图二。


    任*：[视频]


    尤*：[转账]


    ——“任查！我操你妈！你居然是为了钱！！你卖了十五万！！你他妈丧心病狂！！！”


    一中，高三十一班的方向响起费子翔的怒吼。


    他比其他正义感爆棚的学生还要愤怒，还要惊恐。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自己“好兄弟”的真面目。


    本来还在疑惑的同学，顿时毛骨悚然。


    “这种人，怎么会有这种人……”


    “太恶心了，我想吐……”


    一中的学生极度不适，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的同学，竟然为了钱做出这种事。


    视频旁白说道：“经受害者徐耀报警，警方调查，发现一中学生徐耀同学被恶性伤害的背后，有着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实。这两个主谋的学生品行极其败坏，学生思想品德的教育问题引起教育部门的重视。而同样引起反思的，是徐耀同学，或者，徐耀同学代表的群体。他们在校园遭受霸凌的事件，不是一起两起。而徐耀同学的遭遇，是其中的典型。万幸的是，他没有被打垮。”


    “大家好，我是徐耀。”


    一个软软的夹子音响起。


    这次，听到这个声音的学生再没有人发出嘲笑。


    随即，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张照片。


    一个可爱的女婴，被用心打扮，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长成漂亮的少女。


    “什么意思啊？”


    “这又是什么？”


    “这好像是……徐耀？”


    正当学生们疑惑的时候，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短发少年出现在屏幕上。


    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视频里被欺负，也反击打人的主角。


    他用夹子音说：“我是徐耀，在我人生的前十七年，我是被当成女孩长大的。”


    “他就是徐耀啊！”


    “他的声音真的好嗲，人家也没说错啊。”


    “我早就听说十一班转学来的那个学生是娘娘腔，所以才会被费子翔他们欺负，没想到他说话这么夹，难怪——什么？！他以前是女孩？！”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可能吧？太荒谬了！”


    “他爸妈干什么把他养成女孩？有病吧！”


    学生激烈地讨论起来。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徐耀说：“我的养母为了给她的孩子更好的生活，犯下拐卖儿童罪，偷偷将我和她的孩子调换了。”


    “三个月前，我亲生父母发现他们养大的孩子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找到了我。


    之前大家看到的花钱买通我同学欺负我的，就是我养母的亲生儿子。而他用的钱，是我亲生父母给的遣散费。


    我被我的养母以女孩的身份养大，刚刚当上男生的我，是同学们口中的娘娘腔，他们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徐娘娘。”


    “抱错？狸猫换太子！这不是在里才发生的事吗！竟然就发生在我身边！”


    “天啊，这个女人有病吧！为什么要把小哥哥当小姐姐养大！”


    “她好恶毒！”


    “徐耀也太可怜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和徐耀的父母有仇吗？”


    学生们都惊呆了。


    徐耀继续道：“我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我以为得到了救赎，其实是地狱的开始。”


    屏幕放出徐家和理发店的监控。


    保姆收到快递，打开，里面是徐耀的照片册子还有一张吊带裙少女海报，袁梦尖叫着，抓着徐耀拖出门。


    徐耀被按在镜子前，不顾他的反抗，被剃成了光头。


    学生们，尤其是女生，看到头发被剃掉掉在地上，看到徐耀痛哭的样子，特别感同身受，好多人都忍不住哭了。


    “天啊，太残忍了……”


    “要是有谁剃掉我的头发，我会疯的。”


    “他妈妈怎么这样啊，剪短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剃光他的头发，太可怕了！”


    之后又是几段监控。


    徐耀吃苹果吃到虫子吓得尖叫，被袁梦严厉指责，而徐发和徐盛都安慰袁梦，把他弃之不顾。


    徐耀哭着抓住裙子，却被袁梦推开，只能看着她剪掉自己偷偷藏下来的最喜欢的裙子。


    徐耀在餐桌上吃饭翘了兰花指，袁梦崩溃的把一整桌子的饭菜都推到地上。


    虽然监控没有声音，但是看她的口型，学生们都看到徐耀妈妈喊的是：“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的男孩！”


    画面定格在一张照片，是保姆偷拍的，光头的徐耀不敢抬头看人，浑身暗淡无光的样子。


    “呜……”


    学生们都到了明辨是非的年纪，也是最热血感性的时候，他们也是最能明白家长对孩子伤害的群体，看到这里，都忍不住哭泣，很多男同学都红了眼睛。


    最后一个视频。


    “大，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同学，我叫徐耀。”


    “哈哈哈哈！”


    “他好娘啊！”


    “老师你说错了，他是女同学吧！”


    徐耀入学第一天，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却惹得哄堂大笑。


    视频到此结束，学生们却都沉默了。


    ……换做是他们，不知道徐耀以前的经历，听到他的夹子音，一定也会和这些大笑的同学一样，笑话徐耀。


    一中高三十一班的同学，更是低下了头，羞愧难当。


    视频回到最初，篮球馆，穿球衣的男同学把篮球砸在徐耀身边，戏弄他。


    而徐耀抓住了迎面而来的篮球，凶狠地扣在任查脸上。


    任查捂住鼻子蹲下来，鼻血流满他的手，滴落在地。


    “好！”


    “打得好！”


    “就该这么打！”


    “徐耀你太棒了！！！”


    再次看到这一幕，学生们只觉得大快人心。


    徐耀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屏幕上。


    这次，他却是站起身，对着屏幕外的人鞠躬。


    “这里，我要向同学们，老师们，家长们，说一声对不起。很抱歉，我给大家做了一个很不好的示范，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那么，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今天，我在这里和大家公开我遭遇的所有事，撕开这道疤痕，就是为了和大家讨论这件事。”


    徐耀透过镜头，看向注视自己的人。


    “我亲爱的同学，如你们所见，在经历来自家庭，学校的种种打击之后，我奋起反抗，寻求警察叔叔和亲人的帮助，重新获得了新生。


    感谢警察叔叔查明真相，惩罚坏人。


    也感谢我的舅舅，我的外公外婆，他们带我离开了糟糕的家庭环境。


    我的舅舅和我说，恭喜我，开始了新的人生，他相信我这么优秀以后一定可以过得很好。我也相信，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打倒。


    但是，我站起来了，却还有很多很多的“徐耀”，他们还在被嘲笑是娘娘腔，他们还在被老师被家长忽视，他们还在没有光的地狱里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徐耀注视着镜头。


    “亲爱的朋友，你是否是这样的徐耀？


    你是不是和徐耀一样没有男子气概，被欺负了只能趴在课桌上哭，不敢抬头看人，发出求救的信号却连爸爸妈妈都不肯听？


    在你面前的我很幸运，有我的舅舅和外公外婆，在我摔倒的时候接住了我，牵着我走出黑暗。


    但是别的徐耀有什么呢？


    谁能在这些徐耀坠落的时候接住你们，谁来牵着这些徐耀走出地狱？”


    徐耀看着屏幕，眼睛微红。


    “徐耀”们回以对视的目光，眼睛也红了。


    “是啊，谁接住我？”


    “谁带我走啊……”


    “要是我能像徐耀一样就好了。”


    几个男同学忍不住掉下眼泪。


    他们，都和徐耀有些类似的经历。


    或许没有他那么惨，或许比他经历的更加惨烈，但他们都被【娘娘腔】【死娘炮】的标签压的喘不过气了。


    看到他们哭，周围的同学第一次没有笑他们，反而都讪讪的。


    老师或是自责或是羞愧，都有了反思。


    “有一天，我梦见一个长着和我的脸一样的人从教学楼跳下去，我怎么抓都抓不住。


    那个徐耀跳下去之前对我说，他没有我这样尖锐的性格，没有有钱还讲道理的外公舅舅，没有反击欺负他的人的勇气，他没有刺。


    他说，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人接住他。


    我从噩梦里醒来，我就在想，我真的不能抓住他吗？


    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了答案——我可以！”


    徐耀湿润的眼睛坚定地看着镜头外面。


    “如果你们摇摇欲坠，我可以抓住你们！


    如果你们已经坠落，我可以接住你们！


    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就是未来的你！”


    徐耀也在这么做了。


    他把王浮萍被法院判决补偿给自己的罚款，任查、费子翔等人的赔款拿出来，成立一个公益基金会。


    名字就叫——玫瑰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