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霁与医生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


    姜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明霁带来的是位外国医生，姜胭好像在医疗新闻上见过，是个很厉害的心脏圣手，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像在仔细分析着爸爸的病情。


    姜胭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脑瓜子“嗡嗡”的。


    她知道订婚的事情早晚天下皆知，可她就是不想让顾明霁知道。


    她也知道小叔叔对所有的小辈同等关心，对她并没有任何绮思，可她……


    是她阴暗地觊觎着他这朵高岭之花，不想让他找女人，也不想让他知道她要嫁给别人。


    姜胭的心中矛盾，几乎把自己撕成了两半，甚至想直接推开顾锦州的手，跟他彻底分开。


    “恭喜。”他语调冷漠，淡淡地说。


    这两个字把姜胭砸得几乎难以呼吸，那样漠然的两个字扼杀了她对他的一切非分之想。


    姜胭掐着手掌心，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她本来就不配谈恋爱，现在最关键的是爸爸的病情。


    她几乎没日没夜地陪在爸爸身边，可是爸爸的血糖一时间根本控制不下来。


    荔枝湾的项目出了一些问题，她不得不去了一趟秘书处。


    秘书处旁边就是他的总裁办，大门紧锁，磨砂玻璃隔绝了她的目光。


    听秘书处的议论说，是去欧洲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了那个人，姜胭连工作的心思也没有了。


    订婚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顾家，现在顾锦州捏着爸爸的心脏，姜胭不得不回顾氏老宅住了。


    转眼，竟然又是月初一。


    姜胭这段时间都过糊涂了，还是顾锦州给她带了一块敬过菩萨的桂花糕，语气温柔地说，


    “给，菩萨吃过的东西，有福气。”


    顾锦州好像的确收了心，以往这种点心，都是要给沈梅和顾筝的。


    姜胭的手指捏着这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拜佛真的有用么？”


    “谁知道？”顾锦州吊儿郎当地说，


    “有吧？你看我小叔叔那么信佛，他的事业果然那么顺利，妈的，他居然又谈下来一个并购案，全球富豪排行榜都进前50了，羡慕死我了！”


    姜胭嘴巴里的糕点更没有味道了，初一上香，他居然都没有回来。


    如今就连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了。


    姜胭长叹了一口气，陪着来顾家念佛的高僧们，来了玉泉山。


    北城最有灵性的罗刹古寺，从不接待外人。


    姜胭看着这座佛光熠熠的小山，清空了心中所有的杂念。


    三拜九叩。


    只求爸爸的身子能快点好起来，赶紧把手术做了。


    寒气逼人的深夜里，深山的雪花洋洋洒洒。


    一抹纤细的身影就这样从山脚下开始，三步一跪，九步一拜，虔诚地祈祷着。


    长阶9999层，只有寒风与孤灯与她相伴。


    山下的小和尚们顶着风雪去了主持大师的房间，


    “主持，山下居然来了个三拜九叩的女施主。”


    主持落下一粒白子，他看过太多表面虔诚，内心龌龊的人了，早已麻木，


    “拜什么佛？那是在拜欲望而已，前段时间一群网红跑山上穿着暴露的作秀，被称为什么佛媛，扰人清净！直接赶走！”


    小和尚赶紧回了一句，“听那姑娘念叨着，是祈求家人平安。”


    主持顿了顿，看了一眼外面的雪，又看了一眼大殿里的佛，


    “真能三跪九叩上来，才能算是真正的有缘人。”


    玉泉山的药王很灵，若真是有缘人，主持自然也会帮忙诚心祝愿。


    只不过这样的雪夜，那些来作秀的人拍完照片也就跑了，怎么可能叩拜9999层台阶？


    小和尚嘀嘀咕咕地不敢多说话，刚要离开，坐在和尚对面的男人手中拿着两颗黑子，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漂亮，女菩萨似的。”


    主持笑了，小和尚没见识，见谁都是女菩萨。


    顾明霁也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小和尚回去休息。


    “真的是女菩萨，比画上的还好看，头上还戴着一只海棠花暗纹的乌木簪呢！”


    顾明霁手中的黑子砸在了棋盘上。


    与此同时，半山腰上。


    姜胭垂眸，跪拜磕头，期盼着爸爸能快点康复，拜完了，起身一抬眸——


    顾明霁抱着白色的狐狸毛披风，站在她的身边。


    “小叔叔！”姜胭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心中激动，脚下一阵酸麻，整个人竟然向着山下跌了下去……


    顾明霁的眉心轻轻折起，强壮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细细的腰。


    姜胭觉得自己在他手中，跟个没有重量的毛绒娃娃一般，他一只手就把她抱在了半空中，又把她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知道冻了多久。


    姜胭整个人比冰还凉！


    顾明霁抱着冻到僵硬的小姑娘，低声骂了一句，


    “迷信。”


    姜胭几乎要融化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却还是委屈地皱了皱鼻子，


    “小叔叔不也迷信？”


    顾明霁拜的从来不是财富，爱情，安康，长寿。


    他只求佛经中的克己复礼，戒情戒色的话，能让他的心平静几分，再磨炼几分克制力而已。


    顾明霁没说话，只是把姜胭稳稳地抱在怀里，长腿阔步的往山上走。


    “哎……”姜胭昏昏沉沉的，却依旧没有忘记，


    “你别走啊，我都跪了一半了……”


    姜胭挣扎着身子往下跳，平日里乖巧柔软的小姑娘今天性子格外倔强，


    “小和尚说我只要上去了，主持就给我平安符了，”


    天气太冷，姜胭一说话，白气都扑在了顾明霁的脸上，


    “放我下去。”


    “这么冷你不要命了？”顾明霁的手指蹭到她的额头，四肢凉，额头烫，俨然又要发烧了。


    “你别管我，”姜胭烧糊涂了在他怀里闹腾，


    “你去你的欧洲古巴华盛顿，我要拜我的佛！”


    顾明霁知道，她大约是嫌他出差太多，一眨眼，两人就是半月不见。


    顾明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她抱好，又大步回到了半山腰。


    洒满月光的山寺小路上，清隽挺拔的男人，背着小巧玲珑的女人，三跪九叩，蜿蜒而上。


    他不信佛，却替她拜完了那剩下的四五千个台阶。


    姜胭在寺庙的客房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顾明霁洗了澡，去找小和尚拿了药，刚回房……


    那个刚才还乖巧睡觉的小姑娘竟然坐了起来，


    “小叔叔，我好累啊。”


    病了的确需要好好休息，顾明霁“嗯”了一声，


    “早点休息。”


    “所以，”姜胭点头，认真地说，


    “今晚我想要强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