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次日落

作品:《欺夏

    陈星夏在卫生院上了药。


    今天值班的是吴姨,柄柄的妈妈。


    都是街坊邻里,大家对陈星夏皮猴儿的外号也是如雷贯耳,吴姨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念念叨叨。


    “这要是让你爷爷看见了,又得心疼。”吴姨说,“多大孩子了?骑车也不看着点儿?”


    陈星夏心说摔炮那么点儿,哪里看得见?


    而且谁又知道那个摔炮没摔开,伪装成了踩炮。


    “没事。”陈星夏笑道,“回头我去莹芳斋买点儿我爷爷喜欢的点心,他就高兴了。”


    吴姨说她贼,小鬼精灵。


    但话说回来,东棠里谁家不羡慕陈家有这么个机灵贴心的姑娘?


    会疼人的小棉袄啊。


    吴姨处理好创面,又仔细检查一遍,确保都弄干净了,说:“你妈今天加班去了?”


    夏澜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


    “嗯。”陈星夏点头,“我在您这里等药干了就走。”


    吴姨说:“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回头再摔了。柄柄跟他奶奶去市场了,一会儿回来我叫他来扶你。”


    陈星夏星星眼:“吴姨您就是小天使,谢谢吴姨!”


    等待的时间里无所事事,陈星夏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话剧节还在如火如荼地办着,不少同学发了朋友圈,关于严宵的占了90%。


    ——我们学校第一!


    ——人比人气死人啊/叹气/


    ——这手也太特么溜了吧?是真手吗?


    陈星夏点开视频,听到某人的现场音乐。


    居然弹肖邦的《黑键练习曲》,小子挺狂啊。


    陈星夏弹琴是没天赋,但好歹是陈教授的女儿,是懂欣赏的。


    严宵这曲子弹的像是机器人,手速是够快,也准,但隐隐透着焦躁厌烦,可以说毫无美感,纯为了炫技。


    这不符合严某低调的作风啊。


    陈星夏皱皱眉,给谢正发了条微信,问有没有出其他事?


    谢正那边估计在忙,没回复。


    这一大早着急慌张到现在,可是消停了下来。


    陈星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犹豫是再玩会儿手机还是眯一觉,这时,卫生院的门开了。


    灌进一阵微凉的风。


    “小宵?你怎么来了?”吴姨问,“不舒服?”


    陈星夏一愣,困劲儿消了一半,探头一看,还真是严宵。


    严宵说了声没事,走到沙发那边。


    陈星夏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完事了。”严宵蹲下,“请假。”


    他查看了陈星夏腿上和手上的伤,确实是皮外伤,不严重,只是样子吓人。


    陈星夏又问:“什么就完事了?不是刚开始比赛吗?”


    严宵没回答,过去问了吴姨伤口有哪些注意事项,之后回来又蹲在陈星夏身边,背对着人。


    “回家吗?”


    陈星夏哦了声,暂且也不十万个为什么了,作势爬上严宵的背。


    吴姨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看着这两个小年轻,笑眯眯说:“背着好,要不膝盖那里走路疼。那我就不让柄柄过来了。”


    有人来了,陈星夏一改萎靡的状态。


    她伏在严宵背上,大有太后出宫的派头,还命令小严子带自己去小卖部买酸奶雪糕。


    严宵:“凉。”


    “都什么天气了?早能吃了。”陈星夏说,“快去。”


    吃上雪糕,陈星夏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五百年。


    她吃得开心,但抱怨也没停过,一会儿怨伪劣摔炮,一会儿怨自己看不到话剧,还怨人家建峰路的商场非今天开业。


    严宵安静地听她说,等她说够了,问:“盛昊带你去的卫生院?”


    闻言,陈星夏被点了穴。


    她只是听到了那个名字,心里便漾起层层涟漪,更有种脑子里发白,仿佛什么秘密被铺开到阳光之下的紧张。


    这一会儿愣神的工夫,严宵脚步慢了下来。


    意识到他这是要回头,陈星夏顿感心虚,刚要说话,雪糕化下来的一滴奶油滴到了严宵脖子上,顺着就往里面流。


    陈星夏哎呀一声,另一只手钻进严宵衣领里想给他擦。


    那柔软温暖的手刚触到严宵后颈,严宵尾椎就是一阵酥麻,抱着人的手顿时不听使唤地松了劲儿。


    陈星夏一下子从严宵背上滑下去,两脚着地,震的膝盖疼了下。


    严宵立刻转身扶人:“没事吧?”


    以陈星夏从小到大的受伤程度,这点儿痛算什么。


    但面对严宵的询问,她就觉得好疼好疼,抓住这个良机责备回去:“你干什么?想害我是不是?干什么突然松手!”


    严宵垂眸,抿了抿唇,他想蹲下看看伤口,陈星夏不让,说怕他想别的花招害自己。


    不对付又将拉开序幕。


    陈星夏盯着严宵,力求在气势上的绝对碾压。


    一只黄狗从前面巷子口巴头,本想走过去,见他俩在那儿杵着,果断变道。


    严宵没有表情地站在原地,半晌,指了下陈星夏的手。


    雪糕不知什么时候化的这么厉害,奶油滴了一手。


    陈星夏一口气提上来,正要发作,严宵拿走剩下的雪糕扔进了垃圾桶。


    等回来看她嫌恶地看着手,小脸皱巴巴的,他拉过她手腕,拽起自己的衣摆给她擦。


    少年低着头,表情专注。


    他有一双桃花眼,眼尾略有些下垂,平时正常看东西时,带着清冷疏离,但当他看着一个地方不错眼神时,又会给人很深情的感觉。


    当然,陈星夏从不会感到“深情”。


    她只觉得这双眼睛会骗人,小时候他俩一起犯错,但只要大人们一看到他这双清澈大眼睛,就啥事都能原谅。


    陈星夏手干净了,见他还算上道,也懒得计较。


    更重要的是,她这样一通胡搅蛮缠,估计严宵也就忘了盛昊那茬儿了。


    陈星夏提醒:“你后背也有奶油,你回去记得洗。”


    严宵点头,重新把人背上。


    之前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却也没有再问。


    严宵在陈家的客厅里待到了中午。


    夏澜回来,看女儿这一身伤,火气蹭蹭蹭地冒。


    本想好好教育一顿,但听严宵问可以留下吃顿便饭吗?夏女士还是强压下怒火,去厨房做起饭,把气全撒在了菜板上。


    陈星夏躲过一劫。


    严宵吃完午饭后回家,陈星夏补了个午觉,醒来就躺在床上做作业,一直到苏雨萌和谢正来找她。


    看到伤口,苏雨萌更自责了。


    “我就不该演什么话剧!”她懊悔道,“我今儿一紧张还忘词了,丢死人!”


    陈星夏惊讶:“又忘?你不是和我背了好多遍了吗?”


    苏雨萌严肃:“我怀疑我有健忘症。”


    “……”


    不过即便是忘词,高二的《音乐之声》还是拿了一等奖。


    虽说就三个年级,且高三的压根儿就是凑个数,但高二年级组长还是在音乐厅激动落泪。


    陈星夏看着谢正拍的照片,笑了笑,问:“那今天没出什么别的事吧?严宵提前回来,年级组长也没说什么吧?”


    苏雨萌和谢正对视一眼,摇摇头。


    年级组长确实没说什么,但音乐老师貌似和严宵动了气,找到一班班主任说他表演不走心,还说学习再好也该尊重老师,改换曲子也不知道商量,简直任意妄为……巴拉巴拉。


    但严宵不在意,也告诉苏雨萌和谢正别告诉陈星夏,他俩就没说。


    三人在陈星夏卧室里,一时有些安静。


    苏雨萌瞥到陈星夏桌上的小熊崽,说:“你给它加了个玻璃罩子?”


    陈星夏也看过去。


    她特别喜欢小熊崽,屋子里放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小熊崽。


    桌上那个,是严宵当年离开临饶时送给她的。


    这都多少年了,早洗秃噜毛了。


    夏澜说别要了,陈星夏没让,找了一个玻璃罩子把小熊崽保护住,勉强留下做个装饰。


    说到小熊,陈星夏想起下周末小动物集市的事。


    苏雨萌说:“我来买票,我请客。”


    “干嘛你请客?”陈星夏不让,“我们还是……”


    “你为我摔成这样,这不应该的吗?你就别推脱了。”


    苏雨萌一根筋,要是她想这么干,你不让,她更难受。


    于是,陈星夏说好吧,又问:“你们有查到裙子是谁剪的吗?”


    谢正举手:“这个事已经落在我身上,请组织放心交给我吧!”


    陈星夏:“准了。”


    该说的事情都说好了,马上就是期中考,苏雨萌和谢正也得回家复习,没在陈星夏这里再多待。


    临出门前,苏雨萌想起什么,又说:“星夏,我想着去集市的话,是不是也请慧婷阿姨的儿子去?人家这次也帮忙了。”


    陈星夏愣了愣,看向苏雨萌的眼神忽然就多了柔和的光辉。


    你是我的亲姐妹啊!


    “行啊。”陈星夏揪着被单,“你和严宵说下。”


    “我?还是你和他说吧。”


    “我不,我懒得理他。”


    “……”


    苏雨萌看向谢正,谢正站出来:“那还请组织把这个任务也交给我吧。”


    苏雨萌和谢正走后,陈星夏在床上发会儿呆,之后开始以神速复习。


    *


    经过话剧节和期中考的双重洗礼,七中的学生好似脱了一层皮。


    周五考完那天,大家都觉得如获新生。


    四人组照旧在车棚碰头。


    陈星夏和苏雨萌已经讨论起明天去集市穿什么,要不要带零食。


    “我听说那附近有家披萨店,味道很不错。”苏雨萌说,“我们去吃披萨吧!”


    陈星夏一百个赞同。


    她把书包放到谢正车筐里,然后上严宵的车。


    因为膝盖上有伤,陈星夏现在出行有坐骑了,不用自己来。


    谢正后车筐是大,放三个书包不在话下,他整理好,问道:“严同学,你和盛同学联系了吗?他明天去吗?”


    听到这话的陈星夏,耳朵竖起来变成小雷达。


    严宵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前面车筐,放的力气有些大,车头歪到了一边。


    他扶正,低声回了个嗯。


    陈星夏弯弯唇。


    “那咱们明天就还骑士铜像见。”苏雨萌说,“坐地铁去。”


    临饶的春天已经进入尾声,夏日热意初现。


    陈星夏哼着小曲,看掠过的风景。


    刚才和苏雨萌讨论明天穿搭的时候,意见有些不统一。


    于是,她问严宵明天她是穿牛仔裙好?还是百褶裙好?


    前面红灯,严宵按下刹车。


    陈星夏因为惯性头碰了碰他后背,听他说:“穿裙子?”


    “对啊,我不能穿?”


    和大多数爱美女孩一样,陈星夏也爱美,还是特别爱的那种。


    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为好动的性子,她其实平时不太会穿裙子,怕穿了影响她皮猴儿的发挥。


    严宵握紧车把,半天不说话。


    陈星夏一个劲儿戳他,非逼他开口不可。


    最后,严宵说:“你腿上的伤能穿裙子?”


    “……”


    她把这事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