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观

作品:《捞星光

    宾利车提速行驶在空荡荡的中山路上, L省广电大楼快速地后移,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


    车内寂静无比,时砚池阖眸靠在后座上, 一身考究西装,俨然一副刚从社交场合抽身的状态。


    “MUSE S系列试驾车已经修好了, 王部长想问问您的意思,维修费的流程怎么走?”


    何煜一边目视前方认真驱车, 一边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


    时砚池一言不发,只有掌心里不断翻转的手机, 证实了他并没有睡着。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 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宾利车一路开到人马座酒吧, 卫誉最近忙完了度假山庄开业,时砚池也一直在出差, 两人好久没见了, 便约在这里喝酒。


    卫誉快要结婚了, 稍稍有点婚前焦虑,见时砚池到了就闷头喝酒, 他一把抓回了威士忌酒瓶。


    “阿池, 即将迈入婚姻坟墓的是我, 现在是我更需要安慰。”


    食指点了自己好几下, 卫誉慢悠悠地把酒倒进面前的酒杯,胳膊懒懒地搭在沙发上看他。


    时砚池没跟他分辩, 他掳过桌上的打火机, 橘蓝色火苗窜出又熄灭,淡淡的烟气在空气里散开。


    他手肘沉沉地抵在膝盖上,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


    过分的安静让卫誉有些不适。


    他喝了口酒, 懒洋洋地调侃:“事先声明一下,如果你一直搞不定星晓,我结婚那天你就别来。”


    时砚池撂他一眼。


    果然症结还是在夏星晓身上,卫誉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


    “南瑾想让星晓做我们婚礼的主持人,星晓已经答应了,别到时候因为你,把我的婚礼搞黄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对了,伴郎我也得尽快找个替补,免得你们同台尴尬。”


    说完他还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通讯录,开始从上往下翻。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时砚池一把夺过卫誉的手机,随手掷到沙发一角。


    “安心结你的婚。”


    脸上的笑意一直在,卫誉给他倒了杯酒,“我发现你这人,特别喜欢跟自己较劲儿。”


    时砚池手肘扣着额头,草草看他一眼。


    “我就纳闷了,跟谁在一起不一样,什么女人替代不了?”卫誉是打从心底理解不了他的爱情观。


    “合则聚,不合就散,就算是遗憾,六年了,也该填平了,你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儿呢?”


    时砚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没遇到夏星晓之前,他一直是洒脱的,甚至是凉薄的。


    分开之后他也一直催眠自己:没有谁是无法忘记的,如果现在忘不掉,那一定是时间不够久。


    国外的大学,美女又多又主动,吃饭聊天他来者不拒。喝酒、泡吧,游戏、打球,他急需去经历一些放纵的快乐。


    中秋节,又是一个聚会的好由头,反正二代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狂欢的理由。结束了当晚的PARTY,他独坐在公寓的天台上,从震耳欲聋到寂静无声,孤独接踵而至,心里有一个再多声色犬马都填不满的巨大黑洞,还有一个名为思念的种子生了根。


    他的心太大,再多的狂欢也填不满;他的心又很小,一颗星星就能填满。


    那些难眠的夜,浮沉的心,冰冷的梦,遇见与失去受命运的裹挟,不甘心又无力抗争,才是爱情里最大的悲哀。


    “既然就是放不下,那就好好把人追回来,你跟自己喜欢的人较什么劲呢?”


    卫誉靠在沙发上也打了跟儿烟,两人的烟气撞在一起。


    “你忘了自己怎么出国的?”


    时砚池垂了眼,咬了咬后槽牙,冷笑一声。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当时纪碧云上门挑衅已经严重抑郁的何韵,他情绪上头失手将怀孕的她推倒,层层叠叠的血顺着楼梯流下去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愧疚,心里只有痛快。


    时序一个巴掌打散了他们的父子缘分,纪碧云不依不饶地要报警处理。


    可时序纵然再不是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砚池出事,为了安抚纪碧云,他承诺将时砚池和何韵一起送到英国,以后不再回来。


    何韵不想儿子出事,就以治疗抑郁症为由,逼迫时砚池答应了。


    民事诉讼的有效期是三年,也就是说时砚池三年内不能回国,否则纪碧云随时可以起诉他。


    “当时夏星晓送你去机场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掉,都给我都看愣了,一般女孩子哪能受得了……”


    “后来不还是照样提了分手?”时砚池嗓音低低哑哑,说明了他的力不从心。


    分隔两地之后,他们之间虚浮的爱情马上像泡沫一样散了,说要等他回来的是夏星晓,放弃他的也是夏星晓。


    卫誉掸了掸烟灰,“阿池,你客观一点。人姑娘没做错任何事就掺和到你家的那些破事里,被迫承受你出国的结果。后来她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儿,别说人家妈妈不肯收你的钱,就单纯包矿这一项黑色产业链,里面涉及多少三教九流你我心知肚明。你当时忙活何姨已经自顾不暇,星晓是不想拖累你。”


    无意间求证到的乱七八糟的细节让他心烦,时砚池眼睛发酸。


    “她就是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充满疲态。


    卫誉叹了口气,时砚池心里的坎儿一直没过去。


    明明相爱的俩人,非要这么疾风骤雨般的撕扯,他提醒道:“星晓这么多年不容易,阿池,你别让自己后悔。”


    刺耳的电音在耳边萦绕,无数手臂随着音乐摇摆,时砚池穿过狂欢的人群要去卫生间洗把脸。


    路过某个卡座时,众人唇齿间吞吐的名字让他驻足,摇曳的灯光中,时砚池看见了夏星晓的相亲对象。


    “南哥,听说你最近差点玩崩了,你那个未婚妻闹着要退婚?”


    “崩了吗?我不觉得。”谢南州不屑,“她要是真能退婚,我开十瓶黑桃A庆祝自己恢复单身。”


    “南哥牛逼。”


    有人插话:“怎么听说你的新目标是《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夏星晓,该说不说,那姑娘是真漂亮,而且不光是个花瓶,人家肚子里有墨水,娶回家里比明星有面子。”


    谢南州手指点了点烟,“玩玩就算了,不可能娶回家,她们那个圈子也不比娱乐圈干净多少。”


    有人起哄:“主持人睡起来的滋味怎么样,叫.床的时候也是播音腔吗?”


    谢南州恶趣味上头,开始模仿:“啊……欢迎收看……啊……”


    污言秽语还没说完,人就被撂倒,谢南州额头一痛,眼前一道白光,鬓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喀嚓”酒瓶碎裂,声音淹没的电音声中几不可闻,然后是女声尖叫和男声咒骂,骚动大到周遭卡座的人频频往这边侧目。


    “你是谁?”


    “你凭什么打人?”


    “快去叫安保。”


    各种慌乱的声音叠在一起。


    时砚池一把掐住谢南州的脖子把他按在座位上,指节咔嚓作响,他浑身炸毛下死手,整个卡座的人都没拦住。


    谢南州额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流,被他钳制得不能动,脸憋得涨红,眼底都是惊惧。


    时砚池像打量砧板上的一条濒死的鱼,眼底都是阴冷和深寒,满身的杀伐气压都压不住。


    角落里的空气被冻住了,撕扯不出一点喘息的空间。


    闻声而来的卫誉掠过一丝讶异,透过昏暗光线,他辨认出被砸的男人是谁后,就抱臂站在三步之外。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斑驳陆离地照在时砚池的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暴力。


    他一言不发地拎起谢南州的领子,又一拳砸了下去。


    谢南州头往一侧瘫,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充血,脖子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惊呼声开始蔓延,安保队长带着几人姗姗来迟,认清形势后没理会谢南州的惨状,在卫誉耳侧俯首帖耳:“卫少爷,这事儿要不要交给我们处理?”


    卫誉摆摆手,安保小队马上毕恭毕敬地撤了。


    一身狼狈地跌回座位后,谢南州知道眼前人是谁了。


    时砚池归国不久,不少人还没跟他打过交道,可卫誉和他是发小,两人私下形影不离,这事儿海城二代圈里无人不知。


    顾不上额头上的伤口,他抢白:“时总,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哪儿得罪……”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时砚池抬腿就是一脚,视线比见血封喉的薄刃还冷。


    周围人知道了时砚池的身份之后,也不敢阻拦,只能齐声求情。


    谢南州脸色惨白,捂着裆躺在地上,疼得“嘶嘶”叫。


    “这回知道为什么了吗?”


    谢南州的朋友都吓傻了,尤其是刚才嘴贱一起说过夏星晓的人,现在都毛骨悚然地往后缩。


    火机“嚓”一声响,然后是烟草燃烧的声音,时砚池将烟叼在嘴边,看也不看谢南州一眼,话里的危险意味极重。


    “以后看见她就给我绕道走,你敢再靠近她,我就让你那玩意儿永远都用不了。”


    谢南州瞳孔骤然缩了下,爬都爬不出来了。


    真是个怂货,卫誉直摇头,热闹还没看够呢,这人就被KO了。


    他拨出一个号码:“人马座,过来处理一下。”


    然后两人一路走到酒吧的后巷。


    没有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喧闹的汽车声,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不清时砚池的神情。


    他蹲在地上,扭开矿泉水盖子,开始冲手上的血迹。


    卫誉靠墙站着,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发现你这人身体比嘴诚实。”


    “你上一次打架也是因为夏星晓吧,这么中二的争风吃醋你以后能不能提前一点告诉我,刚才我都忘了录视频,这种英雄救美的画面要是被星晓看见,说不定马上就以身相许了。”


    时砚池把空瓶丢垃圾桶,几乎将不痛快三个字写在脸上:“我警告你,少给她添堵。”


    “那些难听话一句也别往她耳朵里传。”


    卫誉啧舌:“哥们,你真是个纯爱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