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愿

作品:《捞星光

    十一月第一波冷空气来临的时候, MUSE团建和时砚池生日撞到了同一天。


    云贝温泉度假酒店外,满天飞舞的粉色蒲公英,像一团仙气十足的粉色云雾, 在阳光的直射下,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丁达尔效应, 是新晋的网红打卡地。


    “星晓,给我和你爸爸也拍张合影。”


    汪静新烫的发型, 穿着件材质极佳的外套,黑色直筒裤配小羊皮短靴, 很是得体。


    时砚池反应很快,马上熄了手里的烟, 没等她有动作, 已经拿出了手机,跨开长腿凝神构图。


    那表情堪比在纳斯达克敲钟, “阿姨, 你靠近叔叔, 再来一张。”


    公司团建免不了老板讲话,为年底冲量打打气的环节, 可时砚池带领的是一支年轻队伍, MUSE员工平均年龄不超过33岁, 因此免了那些繁文缛节, 大家到了就自由活动,非常人性化。


    MUSE的员工她都不认识, 但是时砚池从下车开始, 就一路揽着她的腰,毫不避讳地公开她女朋友的身份。


    看到的第一个熟人是何煜,他带着酒店行李部的人, 把几人的身份证和行李都提前拿走了。


    汪静把身份证收好,视线扫过来,“星星,你住在几层?”


    她撂一眼手上的房卡,“九层。”


    “我和你爸爸住1601,那我们不在同一层啊?”


    何煜见缝插针,“阿姨,时总给您和叔叔安排了总统套房,整个酒店就一间,所以肯定不能跟夏小姐同一层了,要是你们想离得近一点……”


    汪静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她挥挥手,“不用,自己玩自己的,我们互不干扰。”


    时砚池二十四孝女婿的姿态做得很足,一路把人送上去,“房间里有私汤,外面的公共汤池是户外的,想去我随时安排人带你们过去……”


    夏星晓没上楼,手里901的房卡一看就是幌子,时砚池怎么可能放她一人在外,自己独守空房。


    大堂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室内秋千,她坐在上面看手机消息。


    温潇潇:【你的申奖进入决赛圈了,和那个小贱人一起,我拜托你让时总盯紧点,要是被卢晓彤抢了金话筒,到时候你里子面子全丢光,别怪我没提醒你。】


    感应门开开合合,有风穿堂而过,她的腿在秋千上垂着,回她:【到底是谁丢面子?】


    温潇潇:【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寂静的大堂里有万向轮滚动的声音,MUSE的员工来得早,早就办理完入住了,因此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格外刺耳,她抬额,正好和刚进门的人对上视线。


    一秒的怔惊后,她马上从秋千上弹起来,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地姿态走了过去。


    “阿姨,高小姐,你们好。”


    何韵穿着一套米白色针织套装,披着件MAX MARA的驼色大衣,朝她礼貌一笑。


    “夏小姐,阿池呢?”


    天杀的时砚池和何煜,好歹留下一个人接待这尊大佛,为什么天上掉下了一个烫手山芋砸她脑袋上了。


    她的后颈有点僵,硬着头皮搞接待工作,“他在忙,我帮你们办理入住吧。”


    高馨推着行李箱,穿得跟何韵如出一辙,两人像母女装一样,她温温柔柔地替她解惑:“阿池今天生日,以前都是跟我们一起过的,今年还是不想例外,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哪有什么不期而遇,所有的巧合都是处心积虑。


    可憋屈的是即使看透了高馨的小九九,面上还是要保持和气,“高小姐哪里的话,时砚池看见你们只会觉得惊喜。”


    办理入住的时候,被前台告知酒店已经满房,隔着室外汤泉车行五分钟的位置,还有一栋温泉别墅。


    正考虑把她们支到别墅的可能性时,时砚池和何煜终于出现了。


    “妈,你怎么来了?”时砚池姿态始终散漫,不紧不慢地过来。


    高馨挽住何韵的手,笑吟吟地开口,“怎么能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过生日?”


    或许是“孤零零”这三个跟他的形象实在不搭噶,何韵也被逗笑了,她拍了拍高馨的手背。


    时砚池单手插兜站在原地,“哪有那么夸张,MUSE来了两百多个员工,我怎么可能孤单。主要是今天人太多了,我怕顾不上你们。”


    何韵转头看高馨,“馨馨陪我就行,你晚上记得来吃蛋糕。”


    “好。”


    他说完就要去接行李。


    但何煜的动作更快,他马上接手两人的行李,见风使舵地把老板的房卡递了出去,“何姨,1501房间,我带你和高小姐上去。”


    整个过程,夏星晓始终面带微笑,终于把人目送上去了,她精疲力尽地叹一口气,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着汪静参加MUSE的温泉之旅,要不然这么美好的周末,她……


    不对,她和时砚池两相对视,某种危险的信号点燃神经。


    夏星晓肩紧了一下,时砚池也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播出一组号码,“十五层和十六层两个房间的人最好找专人陪同,对,最好不要让他们碰面。”


    ……


    袅袅的水汽兀自在空气中蒸腾,又被气流带动得乱窜。


    越过大大小小的户外汤池 ,车子到了山间别墅,直接拐到了庭院里。


    迎面的冷风一吹,时砚池帮她系好大衣扣子,牵着她的手按了密码锁。


    “今晚我们住这?”


    他悠然长叹,“没办法,那边满房了,只能住这儿了。”


    可夏星晓进了房间就发现,这人根本就老奸巨猾,房间的暖气早就开好了不说,客厅中央还明晃晃的摆着她的行李箱。


    难怪刚才送往她妈时,他和何煜那么长时间不见人影。


    整个别墅布置得是现代简约风,餐桌上还放着新鲜的水果,时砚池拿着遥控器开音响,夏星晓把行李推进卧室。


    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房间内有细小的微尘浮动。


    他从身后拥上来,“终于安静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柔情时刻。


    感觉胸口澎湃的爱意满得快要溢到四面八方去,枕上清风,寂寥星辰,万物都令人心动。


    夏星晓手腕一凉,一条DIOR的星星手链坠在雪白的腕子上,很是灵动。


    她在他的怀里笑,“你过生日,干嘛送我礼物?”


    “没办法,又没人送我礼物。”他拇指摩挲着她细腕上的嫩肉。


    夏星晓转过身,双手交叉在他颈后,“那我是不是该反省一下……”


    “反省什么?”


    “反省我这个女朋友,做得不称职?”


    她腰肢又细又柔,弯成一道纤美的弧线,脸颊冰冰凉凉的,故意贴在他的颈窝里磨蹭。


    时砚池捧着她的脸,用温热的掌心替她捂着,“还冷吗?”


    她歪着头故意抬杠,“不仅脸冷,心也冷……”


    “捂心,你确定?”


    那时候的头发一定是乱的,因为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带着亮闪闪的东西。


    夏星晓脱口而出,“可你不是一直叫我小没良心的嘛!”


    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时砚池笑得肆无忌惮,手臂捞起她的膝盖,熟稔地把人抱上床,“我要拆生日礼物了……”


    瞥到床头柜上那个熟悉牌子的计生用品时,她想,这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两人刚刚进入状态,衣服都脱了一半,就听见超跑特有的轰浪声鼓动耳膜。


    任哪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断,脸色都不会好看。


    门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时砚池打开大门,单手撑在门边,黑眸戾气不满地睨向来人。


    别墅门口停了一排车漆锃亮的豪车。


    宝蓝色的兰博基尼蝶形门缓缓开启,从主驾上下来的人,是卫誉,依次下车的还有苏岑、文卓、祁善、路晓宇和他的女伴。


    “你们来干嘛?”时砚池目光冷淡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卫誉把太阳镜拉下来,“兄弟,我们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赶紧滚,没空招待你们。”


    文卓挤过来,秋刀鱼似地滑进来,“要不要这么绝情?”


    路晓宇抬着一箱酒尾随其后,“我们自给自足,吃的喝的全都带了。”


    时砚池用脚合上门,“你们晚上自己找地方住。”


    “池哥,酒店那边满房了,不然我们真没想当电灯泡。”


    “还是这里好,什么都是全的,就是离餐厅有点远。”


    文卓把外套丢在沙发上,巡视一圈别墅的娱乐设施得出结论。


    祁善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回她的话,“应该可以打电话送餐吧,我去餐厅也不方便。”


    文卓撅着嘴抱怨,“找个顶流男朋友,可真是麻烦。”


    苏岑把大家的衣服挂到玄关柜里,柔柔地问出重点:“星星呢?”


    时砚池抽出一瓶酒,看到上面的年份和产地,他脸色稍霁,“在楼上睡觉。”


    “这个点睡什么觉啊?”卫誉啧了一声。


    路晓宇也肆无忌惮地调侃:“是不是太累了?”


    “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呀。”


    这人在朋友圈横行霸道多年,难得有吃瘪的时候,一群人心情大好地分配房间。


    时砚池把他们的行李箱往门口一推,赶人的意思很明确,“我改变主意了,酒留下,人可以滚了。”


    ……


    夏星晓的本意是在二楼装睡的,没想到热乎乎的暖气和丝质的蚕丝被这么催眠睡意,她的意识越来越沉。


    隐约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低低的男声在耳边问她吃不出午饭,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嘟哝了一声,然后是拉上窗帘的声音,房门徐徐关上的声音,之后楼下的声音就明显小了。


    下午三点,她被饿醒了,下楼的时候,一楼客厅里已经支起一桌□□。


    时砚池正恹恹地出牌,循声朝她伸手,“饿了吗?”


    夏星晓点头后,他甩掉手上的牌,起身去厨房,“我给你煎个蛋,点的餐马上就到了。”


    其余几人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文卓咬着唇偷笑。


    冰块“叮叮铛铛”地撞着杯壁,路晓宇喝口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妈的,憋死我了,麻将也不让打,出牌还不让说话……简直是酷刑!”


    时砚池严肃起来的样子十分渗人,他冷着眸子落他身上,“是我求你留下的的?”


    苏岑在厨房切水果,折身笑着对夏星晓说,“要不要先来个甜点?”


    牌局就这样散了场。


    后面的时间,几对情侣各自选了私汤去泡,夏星晓在化妆镜前吹头发的时候,祁善正巧也换好衣服出来。


    她草草地吹了几下,默不做声地准备走人。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祁善拿起吹风机,冷不防地出声。


    “什么?”吹风机的嗡嗡声太大,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给了你名片?”


    夏星晓抱着臂,看了眼镜子,“所以呢?”


    “你知道外面想要睡我的富婆有多少吗?你不想比较一下我是时总谁更强吗?”


    鸡皮疙瘩顺着手臂一路爬上来,这个人竟然还没打消那个龌龊的念头。


    “所以你跟文卓是买卖关系?”


    他们要是这么单纯的金钱关系就好办多了,她可以马上告诉时砚池。


    祁善没回答,反而和镜子里的她对上视线,“男欢女爱不是很正常吗,听说你们分开了六年,他在英国那种地方,身边的女孩也不会少,而男人面对生理需求都是来者不拒的。”


    夏星晓没兴趣跟他对话了,“你知道时砚池和你之间的区别吗?”


    祁善扬眉,愿闻其详的表情。


    “就是人和人渣的区别。”


    可到底还是被人渣影响了心情,气呼呼地回了房间,想着怎么把这事儿告诉时砚池,是原封不动还是添油加醋?


    一边想一边百无聊赖地坐在飘窗上赏月,二楼的视角非常好,整个院子一览无余。


    时砚池正和文卓、卫誉在院子里的路灯下抽烟,他们的指尖有猩红的光点,烟气在周身弥散。


    风在吹,文卓的表情有点烦恼,窗户开了个缝隙,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她吐出一口烟气,心不在焉地看卫誉,“你退婚的时候,卫伯伯是怎么说的?”


    卫誉眯着眼,“我爸能动手从来不逼逼,差点把我腿打断。”


    “烦死了,我爸怎么也不同意我跟祁善订婚。”


    时砚池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没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看法。


    夏星晓撑额听着,心口轻微的起伏,文卓和祁善已经到了要订婚的关系?


    而这时候,时砚池云淡风轻地往二楼看了一眼,朝她招手。


    “星星,下来看烟花。”


    风声在耳边聒噪,漫天的烟花像音乐一般起伏律动,在天空绽放,又扑簌落下。


    月色朦胧,烟火是前景,某种情绪在心口沉沉一撞,时砚池的面颊忽明忽暗,夏星晓忽然觉得好心动。


    焰火断裂的空寂中,他那张好看的脸忽然朝向了她,隔着兀自喜欢的人群,吐出四个字:“有你真好。”


    她踮起脚跟凑到他跟前:“今天是你生日,你许愿了吗?”


    夏星晓也准备了礼物给他,是时砚池出生那天的月相做成的塑封照片。


    她当然还有更多让他感动的礼物。


    过去最拧巴的时候,她信纸寄出去好几本,手机里备忘录的小作文都写麻了,可这么美好的一刻,她突然就不想把那些代表着分离的东西拿出来了。


    她问完就静静等着他回答。


    然而时砚池却沉默了,只一心一意地看着她,目光轻柔得让人心悸。


    “有你在,我不用许愿了。”


    爱意真的是藏不住的,夏星晓看见了。


    她在黝黑的眼里看见了烟火的折影,聚拢在他的眸子里,而那里,有一个自己。


    看完烟花,重回别墅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音乐隔着门窗溢了出来,那群人把别墅改成了酒吧。


    她实在不想跟祁善同处一室,就把901的房卡塞在时砚池手心,坏心地笑,“要不我们私奔吧。”


    就这样,本来只是幌子的房间,成了他们最后的栖息地。


    时砚池去停车,夏星晓在大堂等他,余光中瞥见有人来了。


    高馨拎着蛋糕,从电梯口走来,夏星晓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她的敏感告诉自己,她们不是一类人,相互走近大家都会很累,点头之交甚至是互不相识才是最好的状态。


    高馨站她旁边,眼神也很淡漠,“阿池呢?”


    “停车去了。”


    ……


    “我这段时间一直失眠。”


    夏星晓懒得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有病就去看医生。”


    “你和纪碧云的合照,你跟她采访的画面,都是我给何姨看的。”


    高馨出乎意料的直爽,“相比你,我的筹码只有何姨,所以你别觉得我卑鄙……”


    夏星晓往她那撂一眼,“所以你最无辜了,要不要颁个白莲花的奖杯给你……”


    实在不想跟这种人同处一个空间,她转身就走,却被高馨的扯住手臂,她步子一顿。


    “MUSE团建,你连父母都带来了,是不是觉得嫁给阿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保持好的脸皮说撕就撕。


    夏星晓冷冷地睨她,“我嫁给谁还不知道,但你处心积虑了六年也没能如愿,还不能让你清醒吗?”


    手臂上的力道消失,蛋糕盒子“啪”一声落地,高馨后退一步瞬间眼圈通红,“夏主播,我已经从总裁办离职了,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行吗?”


    突如其来的独角戏,她太阳穴突突突直跳,意识到狗血剧情即将上演了,折身后果然发现何韵站在那里,离她们几步远的位置。


    她款款走向高馨,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是安抚的意思。


    再看向她时,眼里无波无澜。


    “夏小姐,馨馨陪在我身边多年,即使阿池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她也是我们很重要的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所以,你能对她善良一点吗?”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的风呛了一下。


    感应门缓缓划开,一个脚步声咚咚咚地由远及近,汪静迅速地杀了过来。


    她把夏星晓拉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反呛的话脱口而出。


    “这位女士,你说谁不善良呢?”